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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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特律。
这是她和里奥所在地的名称。
这座属于美国的城市，经历了几度大起大落后，一朝变成了如今这副残破的样子。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归于一群被称为「燃族」的突变人。
距今二十多年前，因突变而产生操作火焰的人群让半个世界被大火烧成焦土，世界各地因此陷入前所未见的惨状。
变种的原因未知，也没有特定的人群，十分随机的概率。
这些年来，时不时就会有「燃族人」出现——他们可能是身边的同学，也可能是路上擦肩而过的孩童，有些人甚至前半生都是个普通人，后半生突然间就与火焰相生。
自此，正常的生活完全远去，命运开始玩笑般脱轨，与同类存在巨大差异的突变人，被世人排斥性地远离与厌恶。
据说，底特律就是被这样毁掉的。
仅仅一朝一夕。
对此，莉莉安如此评价:“真厉害呢，一个燃族人说不定就能毁灭一座城市。”
这话惹得前方的人在须臾间停下了脚步。
只见晚风扬起飘渺的沙尘，破碎的石块遮蔽大地。
空气中尚存硝烟的气息。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黎明还未到来。
因此，她看见苍穹依旧深邃，没有一颗星星。
在她上边，名为「里奥·弗提亚」的少年攀上高一些的废墟，被月光勾勒出了纤细的轮廓。
不久前，她在这片死寂的废土中遇到了这个人。
现在，他们正打算一起走出这片区域。
而此时此刻，借着月色，里奥望着这片灰败的大地，残存青涩的侧脸倒映在莉莉安的眼中，表情很淡。
然后，他用一种无悲无喜的声音说:“这并非他们的本意。”
依旧沙哑的嗓音，但很平静的语气，带着对她这个陌生之人的疏离，不太符合他这个年纪。
特别是对于一个刚刚觉醒成为「燃族人」的少年来说。
明明不久前还是那般惊惶的样子。
她想。
于是，莉莉安站在废墟下这样问他:“就像里奥你一样吗？”
闻言，里奥的身形一顿，转身来看她。
与此同时，她发现对方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老实说，莉莉安觉得里奥应该是个很理性的人。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是从一开始遇见他时的惊慌到现在来，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平静地接受自己觉醒成为「燃族人」的事实，中间没有任何契机，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思考。
可是一路走来，看上去仅仅十来岁的少年人就像座安静的死火山，将初见的惶恐不安都冰封在冷凉的月色之中了。
然而，她刚有这样的认识，却发现，眼帘中，被风吹扬的发丝正摩挲着他光洁的额头。
月光穿透少年浅薄的发尾，恍惚间，泛着金光的蝶翼随风飞离，拂过了他精致又细腻的眉眼。
……是的，精致，和细腻。
里奥漂亮到能用这般词语来形容。
她后知后觉才发现这一点。
而现在，里奥正用那样好看的面容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可是，那并不是被理解的动容或宽慰。
就像浮冰破碎，坚硬的盔甲龟裂，他眸光粼粼，微抿嘴角，似乎将她的话语解读成了一种变相的指责，以致于像个孩子一样，近乎难过和委屈。
燃族人，又被称为燃烧者。
突然觉醒的时机，不受控制的能力——一瞬间从普通人变成纵火的罪人，这些年来一直遭到政府大规模的镇压与逮捕。
无法被理解，也无法被接纳，以身体作为燃烧的载体，灼热得堪比日光的人群，从此难以光明正大走在太阳下。
就此，矛盾激发，纷争不断。
世人的害怕与排斥，燃族人渴望的日常与认同，两者在冰与火之间碰撞。
他们产生的反抗，就像溺水之人出于生的本能的挣扎。
里奥就是在这场人类与燃族人的战争中觉醒的。
因而，莉莉安认为自己的话或许触动到了里奥的神经。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了，里奥那双垂在身侧的手，五指葱白，骨节修长，很适合弹琴。
可是它们此时却被握成了拳，似祈祷，又像蜷缩式的逃避，伴随着轻微的颤动，唯独没有一丝属于愤怒的苗头。
但莉莉安还是这样问了:“你在生气吗？”
“……没有。”
轻飘飘的声音，像无根而摇曳的花。
微微垂下眼来的少年，连瞳孔的颜色都暗了一个度:“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莉莉安不知道他这话的依据从何而来。
与此同时，她很想问他，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就像是将城市的毁灭归于自身而责怪着自己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少年似乎连对她本有的疏离都尽数遗忘褪去了。
可是，莉莉安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看着他，见他在须臾间微微弯下瘦削的背脊，展开掌心，朝她自上而下伸出了手。
月色踱及他的指缝，月光好似在他的手心里盛满。
她清晰地看见他肌肤下淡青的脉络在袖口的边缘消失，少年紫罗兰的眸子澄澈又明净，像一块还未被摔碎的宝石:“我会安全地送你到救助站的。”
闻言，莉莉安安静了半晌才向他递上了手:“那继续走吧。”
她脸上扬起温和的微笑，近乎亲昵地说:“我们一起……”
她的言语未尽。
时间往前走一点，能叫莉莉安说出这话的契机，源于早些时候的那一个请求。
没有食物和水就活不下去，吃不下饭生命就会枯竭。
莉莉安一直以此作为活着的底线。
因此，为了活下去，她可以向一个陌生又危险的人提出请求。
不得不说，莉莉安很擅长摆出这种作态。
眼角下垂，嘴角抽动，带着些许期许的微笑，一派可怜又柔弱的姿态。
可是，当时的里奥并没有答应她，甚至连回应都没有。
于是，她忍不住上前一步。
但也许是这种举动带来了一定的逼仄感，霎时，他受惊似的，后退一步挥了一下手，道:「不要过来。」
这一挥，自他掌心迸溅而出的火焰，随着他情绪起伏，像漫天的星星，在他们之间闪耀，又下坠。
而她被狠狠吓了一跳，剩下的食物落在地上，被他的一把火烧死了灰。
以此为点，他们两个人都僵住了。
一时间，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是漫长的寂静。
可是，莉莉安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
她只是透过那飘开的灰烬间，注视着那个因此不知所措的少年，很安静，很安静。
就此，他好似也慢慢冷静了下来，然后对她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当时，他是这样说的。
时间回到现在。
她的言语与其重叠:“我们一起去救助站吧。”
可是，在她快要搭上他的手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顷刻间就想缩回去。
但她已经眼疾手快地攥住了他的指尖。
他一愣，微蜷的指尖顿了一秒后开始慢慢舒展，然后反过来将她拉了上来。
末了，他看着她，说:“你的手很冷。”
莉莉安想，她的温度一定很低，要不然，他为什么要用那么凝重的眼神看着她。
但她却不甚在意，相反，她还学着他的口吻，笑道:“可是，里奥你的手却很温暖。”
话音刚落，她正好攀上废墟。
可是，脚下一个踉跄，她向前倾倒，堪堪撞上了少年还不算多结实的胸膛，惹得他也是一个趔趄。
但莉莉安却在须臾间稳住了重心，顺势张开手，将里奥虚虚地拥入怀中。
显然，里奥并不习惯与陌生人如此亲昵，于是，下意识的挣扎随之而来。
但许是怕情绪过大又引燃火焰，他的动作十分克制，甚至细微得可以不给予重视。
而终于与他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莉莉安，发现视野瞬间变得非常辽阔。
同时，她也大概知道了方才里奥露出那个表情的原因。
因为，透过少年单薄的肩向远望去，眼帘中，树皮被烧焦，看不出面目的尸体遍野，属于住宅区的楼房化作焦土，远处，原野燎焰，天被染红半边，一派死寂的模样。
只有满目的月光还保持着它一如既往的静谧与矜持。
可是，莉莉安却很平静。
她像没看到这幅惨状似的，抱着他，闭上了眼，以近乎赞美的口吻喟叹道:“里奥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火焰，你看，对我来说，你是如此温暖。”
闻言，怀中的人停止挣扎了。
月光中，她的手拂过了他血液已凝的耳廓，突然道:“我来自一家专门收养孤儿的教会，一直以来，我都以成为一名合格的修女为目标。”
里奥似乎没料到她会在这个节骨眼提及自己的事，当即一愣。
但莉莉安显然不是想和他分享过去，因为接下来她就问里奥:“你知道悼念仪式是怎样的吗？”
里奥没有回答。
她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但莉莉安并不失落，也不执着于答案。
她的手穿过了里奥蓬松的发梢，伸出指尖，点了一下他右肩以下的位置，又往左滑，触到少年心脏跳动的左方。
“……你在干什么？莉莉安？”
这是里奥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伴随着困惑，不解，以及几不可察的不安。
但莉莉安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又抬起手，往上移，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随即沿着少年纤细的颈椎和瘦削的背脊往下划。
这个举动让他颤栗着紧绷了身子，可是莉莉安依旧没有停下，她甚至在做完这些动作后的下一秒，就以拥抱少年的姿势，闭上眼，双手合十，安静地伫立在月光中的废墟上。
这一刻，里奥仿佛明白了什么，也安静了下来。
少年看见晚风扬起了她漆黑的裙角，有纷乱的长发在他的眼中恣意地撩拨着夜色。
破碎的石块上倒映着他俩交叠的影子，月光像水，在断裂的残垣处流淌。
滴答，滴答。
恍惚间，那种声音好像又响起了。
但是，他听到莉莉安用一种笃定的口吻打破了那种声音:“里奥你醒来的地方周围都没有人，所以并没有人因你受伤或因你而死。”
“……”
回应她的，只有少年浅浅的呼吸。
好半晌后，莉莉安才听到他似是喃语，在她耳边又轻轻重复了方才那句话:“……我一定会安全地送你到救助站的。”
对此，莉莉安差点笑出声来。
明明看上去比她还小点的男孩，如此认真地说要救助她，真是奇怪呢。
可是，莉莉安并不打算嘲笑他。
她甚至还附和性地问上一句:“那里会有好吃的食物吗？”
“嗯。”
他搁着她的肩点了点头。
她便开心地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就此，仿佛受她感染，她感受到怀中的少年也稍稍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他终于流露出了一点能称得上是笑意的言语:“是啊，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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