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1924：砚青·纸素》云上衔春

14、1924·三月·晚饭

　　陈家难得大团聚一次，公馆里的佣人都从管事那儿分了赏钱。这自然是袁曼萍吩咐的。
　　佣人们拿了额外的钱，办事利索不少，不出半日，整个公馆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阿燕和陈清植住的园子里新栽了不少花花草草。如今的日头较之前温暖了些，渐渐有了春天的意思。

　　阿燕惴惴不安地回想先前在厅堂里陈泊辛调侃自己的样子。
　　他必定是认出自己来了。
　　若说不记恨，他手掌分明有伤；若说记恨，他何必还给自己带礼物。

　　女佣橘青在园子里埋头除草，阿燕喊了声，“橘青姐，你以前常见过二少爷吗。”
　　橘青慌慌张张放下锄头，回头答道，“极少见。”

　　“那他平常都忙活什么？”阿燕问，“上学堂？”

　　“二少爷从小不爱去学校念书，老爷又打又骂，拗不过他，几年前请了先生来家里单独教书。”
　　橘青如实回答，“二少爷很喜欢听戏，看戏，总是离家，出去游历。”

　　陈之忆那样古板严厉的人，竟然拗不过自己的儿子？
　　阿燕不禁佩服起这个行事潇洒没心没肺的二少爷来。

　　“四少奶奶您下午好，这是二少爷差我送来的礼物，您收好。”

　　园子外走进一个男佣人，手里捧着一只木盒子。
　　阿燕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只盒子，迟迟没有接过。
　　男佣察言观色，僵站着等她拿。

　　“烦请您送回去吧，多谢二少爷的好意了，只是我不缺镯子呢。”

　　阿燕突兀的回答，礼貌极了，让男佣满脸惊慌失措，“这，可，可是少爷给每个主子都送了……”

　　阿燕实在不想要，她总觉得心里不安。
　　昨天他偷偷摸摸进园子把自己吓一跳，还捂她的嘴，第二天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给她送礼物，细思恐极。

　　“您收下吧，若是不收，倒显得见外了。”橘青发自内心地劝道。

　　阿燕犹豫再三、不情不愿地收下。

　　那木盒里躺着的是一只银丝镯子，质地光泽柔软，亮闪闪，很是好看。
　　如果不是二少爷送的，阿燕或许会喜欢。
　　她越看越害怕，直接把镯子塞到了床底下。

　　晚上又是一大家子人聚餐。厅堂里的大吊灯今日下午才装上，金碧辉煌，好看得不得了。陈清植笑弯了眼睛，不停拍着手，大声夸它漂亮。
　　阿燕实在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吃饭，但是别无选择。

　　首先，她要面对被自己咬了一口的二少爷；
　　还有，被自己撞见偷情的大少爷；
　　甚至还有一个总看自己不顺眼的三太太，那眼神总想把她生吞活剥一样，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真正得罪了她：

　　可阿燕从小就脾气大，遇见不顺眼的、意图害自己的，一个大白眼，就是了。

　　不一会儿饭菜就备齐了。晚餐不及午餐那样大鱼大肉，但也丰富。
　　阿燕心里隐隐叹气，虽说在陈家的日子复杂且操心，但至少每天都吃得上肉。
　　袁曼萍招呼着众人吃饭，不忘给陈老爷添几筷子的好肉，亲自下座给他斟酒。
　　那谄媚劲儿看在阿燕眼里，只觉得眼睛刺痛，心里恶心。

　　“老爷多吃些，今天真是难得的好日子。”
　　陈泊辛忽然接过话茬：“爹，您听见没，多吃些肉，对身体好。三太太也好再给我添个弟弟妹妹。”

　　此话一出，周围除了陈清植无一不目瞪口呆。

　　“混账东西……”陈之忆登时鼓起眼，气得手里的酒杯险些摔掉。

　　袁曼萍从没想过陈泊辛这样口无遮拦，而自己心里所想被人戳着指着挑明了说出来，顿时脸色青黄。

　　陈泊辛速速扒拉几口饭菜，含糊着嘴举起手：“我吃饱了，爹我先走了。”
　　说罢离开座位跑没了影。

　　樊素若嗔怪又复杂地看向易悠兰，二太太满脸歉意，低垂着头也不敢为自己生下的逆子说什么。
　　阿燕心里直喊——这人有病。
　　可这样没脑子，倒是让她稍稍心安了些。先前的顾虑少了大半。

　　“小二向来口无遮拦、放纵惯了，老爷别放在心上。”
　　樊素若出言劝慰，给陈之忆斟满了酒。

　　“老爷放心，萍儿年轻，给陈家添儿加女，也是早晚的。”
　　袁曼萍收敛方才慌张情态，赶紧笑着为自己辩解。

　　可她心里不甘，总觉得这小二的话听着像在讽刺他亲爹老子，可实际在戳她的痛处。
　　气不打一出来，晃眼正好瞥见大少爷陈洲远。

　　霎时，那天橘青和她透露的事情浮上心头。

　　“不过，还有一道法子，也能为陈家添人丁呢。”
　　袁曼萍话锋一转，抿嘴一笑，“小四年纪轻轻的都有自己的媳妇儿了，小二才十五六岁，暂且不急，可大少爷已经二十有一，确实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是不是……”

　　“不可！”

　　忽而二太太易悠兰喊出了声。
　　原先她总一副病怏怏、轻声细语的模样，忽然这么一喊，把陈老爷都吓了一跳。
　　“洲远的婚事，须、须由他自己做主。”

　　易悠兰踌躇着心头的勇气，对众人说：

　　“若是洲远眼下没有成婚的打算，那就暂且不提。若是有，他爱上了哪个女子，自然会告诉我们。”

　　陈洲远被母亲所说的话打动，心头一阵暖流，看见她眼底闪烁的怯弱泪光，不觉握紧拳头。
　　“二太太有心了，不过我确实如母亲所说那样，暂且没有成婚的打算。”

　　“是么。”

　　袁曼萍紧跟着问了一声，挑起事端。

　　她双目微眯的那刻，陈洲远心里咯噔一下，隐约不安起来。
　　恐怕她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果不其然。

　　“听说，”

　　她顿了顿，卖了个关子，眼神掠过众人各色神情，

　　“大少爷身边有位同行的小姐。不知，是哪户人家？”

　　“二太太从哪里听来的传闻。”陈洲远凝了凝心神，微笑着矢口否认。

　　“哎哟喂，我的少爷，您就别和咱装傻了，”袁曼萍掩嘴轻笑，“就是昨日大少爷去海燕照相馆里拍照的时候，身边跟的那位小姐呀。”

　　陈洲远脸色一沉。

　　“对对！大哥哥旁边有个特别漂亮的大姐姐！穿着蓝色的裙子！”

　　稚嫩的童声响起，陈清植拍着小手说：“特别特别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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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写天真无活泼可爱的小四少爷，天真无邪活泼可爱，想想自己大纲里最后给他写的结局，感觉好跨越，自己都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