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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胡马窥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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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另侧洞口出来已是子夜。
宁玉望了前方望洲,低声:“好在消息还没到,没有城限。”
临渊心中沉重,嗯了声不知如何作答。
一时沉默。
宁玉望来的眼略带了悲悯。
连杀戮都不曾见过的剑客,要如何在这江湖上立足。
“你……莫要怪我心狠……”
沉默许久,宁玉终于低声。
你死我亡,总是身不由己。
临渊沉默许久,只低低应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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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入城中,百姓多已睡了。
西南繁华的望洲,入了夜也有另一番清寒安详。
以临渊的身手,带了二人避开更夫巡吏易如反掌。只是到了客栈之前,却开始犹豫要如何联络高泉。
宁玉的眼有了些微的松动。这里是他曾策划过的第一步。
只是,要不要呈给他看……
犹豫间忽然有人走近,临渊带了二人掩入阴影。
那人在客栈前绕了一圈,低低唤了两声“宁爷”。见无人应,摇了摇头往来路走。
转过身时刚好映上客栈夜灯。
宁玉怔了怔,喜出望外:“阿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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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面低语方才知晓,高泉几人早已不在客栈。
“老爷怕最近风紧,误了各位爷来城里办事,叫小的隔一个时辰便来转转。好在各位爷来得早,要不小的今儿一宿也没得睡喽!”阿财谨慎地望了望周围,压低声音道,“各位爷请跟小的来。高客商给我留了手信儿,您过目?”说着,递来张纸条,确是高泉手笔无异。
宁玉拱拱手,低声:“有劳您带路了。”
临渊没有想过阿财竟会直给他们带向望州首富林如堂家。
厅内灯火如炬。然而他们所处的,只不过是林家地下暗室而已。
林如堂方过而立,清瘦文弱,飘摇目光里一点不变的清高自傲。他有这样的资本。
人未入座,他已抱拳笑道:“寒舍简陋,还望宁王爷原谅则个。”
宁玉起身回礼:“哪里哪里,仓促来投先生,还望先生不要见怪才好。”
林如堂请了座,微笑道:“在下早已恭候宁王爷多时,宁王爷心思机敏,岂是肯屈为反贼麾下之人。”他不提宁玉为何下了决心,只将恭敬官话落落道来。
宁玉干笑一声,黯然道:“凌遥王早知宁玉终有一日要来投奔。”
林如堂也笑了笑,不无埋怨道:“只是不知小王爷竟用了这么久才下了决心。”说罢便转了话锋,“王爷若有宁王爷相助,定是如虎添翼。”
宁玉陪着笑了,一时无话。
林如堂起身笑道:“只怕连那睿亲王亦不知在下实乃凌遥王的人。”
宁玉亦笑道:“而且,还是双面探子。”
林如堂眨眨眼,道:“若不如此,又怎能做到这望洲巨富?而且——只怕他更不知我与汴梁朱庆春老弟竟是至交,这一次……”
说话间家丁来报,俯身在林如堂耳边地说了什么。
林如堂笑道:“说人人到。”转身走向暗室门旁拉开,请了四人入内。
朱庆春,高泉,苏念桥,张轩然。
室中一静,各人眼中亦惊亦喜。
许久,还是念桥叫了声“师兄!”却已带了哭腔,扑过去又哭又笑。
临渊低声安慰,伸指抹她泪痕。婉萦在旁看了,一颗心空落落沉不见底。
宁玉亦是尴尬,之前不久还曾亲自设计面前女子,而今重见,竟是利害共同。
众人互叙别离之后经历,险象环生中痛快戏敌,只将婉萦听得一颗心忽上忽下。
何时自己也能去了这身枷锁,畅怀于他们所言江湖。
众人寒暄渐止,朱庆春向高泉笑道:“给小弟消息的便是林兄,也只有他,能问出那般机密。”话音方了自己也是笑骂,“汴梁的第一富,要自家城里什么情报居然还要向望洲的兄长来讨!”
林如堂微笑谦道:“朱兄志不在此而已。”
又闹了一会儿方自散了。林府之下竟是别有洞天,厅堂厢房,一应俱全。林如堂引众人在地下厢房安置,告了辞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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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玉望着室中一应陈设,向婉萦道:“这林如堂心思精巧,做事谨慎,也无怪凌遥王暗中将他这里做了接应之处。”
婉萦正为宁玉整理衣装。其实衣装行囊,宁玉本可自己打理,只是婉萦心疼幼弟,不愿累他伸手,宁玉争不过,只得由她。婉萦听了宁玉的话,手中停了停,默默念了“凌遥王”三字。
宁玉见她心有余悸,凑上前笑道:“阿姐放心,凌遥王没有睿亲王的野心,又是圣上胞弟,文采谋略不属于当今圣上。只是无意于官场纷争,又看不得天下动乱,才暗中出手,助皇兄平定天下。只是又怕皇兄有所怀疑,无从辩解,便假意沉醉声色,更时常外出游玩。放心,圣上哪里不会有他的把柄。”
婉萦皱了眉道:“可是朝上大臣,便能人人守口如瓶?若是真有人趁机挑拨……”
宁玉无奈笑道:“如此忠义,便是有人想说,也早被人盖了下去——何况,他助的是当今圣上,被帮的人又怎会不感激涕零?别说是叫他们帮忙守住秘密,便是请他们为保圣上赴汤蹈火,只怕也是心甘情愿。”
顿了顿,宁玉缓缓道:“否则,我又怎么可能敢来投奔于他?不过他最大的聪明在于——他不养兵!所以,即使有时可能会有一星半语泄入皇上耳中,皇上便也不需真意追查了。”
婉萦听了他这样讲,放下心来。宁玉怕她担忧,便又东闲西扯得引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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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念桥缠了临渊问长问短,却总觉他唇角笑意心不在焉。再仔细看去,连眼中神采也比往日益发温柔,悠悠然不知忆起何样往事。
念桥眼睛一转,想起方才重见,纱衣女子澄澈眸底浅淡忧愁。
“师兄!你是不是喜欢上婉莹姐姐!”念桥跳起身来,盯牢临渊眼睛。
临渊一怔,面上泛起红来。
念桥得意偷笑,不由分说拖他出房去见婉萦,循了声音一路敲至宁玉门前。
宁玉开门,抬头见是念桥,不由一怔,还未想好说辞,只听念桥笑问道:“你阿姊在的?”
宁玉讷讷点头,念桥拖了临渊一阵风似的刮进屋去。
婉萦尴尬起身,怕是对方兴师问罪。见了礼便垂了头不敢做声。
对面念桥只用亮晶晶眼睛将婉萦上下打量,越看越觉得婉萦淡静素雅,自有清丽出尘娴雅之态,心中暗喜,全忘了这般却是不敬。
宁玉皱了眉头走至三人中间将婉萦拦在身后,顾不得往日恩怨纠葛,抬头顶道:“苏姑娘,是我阿姊有什么地方得罪到你?”
念桥看他,方才觉出适才不当,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我来看看我未来小师嫂!”
话一出口其余三人都是一怔,宁玉咳了一声勉强道:“胡说什么!”
念桥笑笑,回身扯了临渊,喜气洋洋笑道:“我们江湖上可没你们官场上那么多讲究,喜欢就是喜欢!小王爷,我代师兄把话讲明白,我师兄喜欢上婉莹姐姐了,他日必当请师傅做主,来向你家提亲!你可不要再随便把婉莹姐姐许给别人!”
宁玉沉下脸来,道:“婚姻大事岂同儿戏,你说许了便许了么?”
念桥见他年幼,哪里把他的话当真,闻言笑着伸手来抚他的头:“哦呦呦,小小年纪,怎么讲话这么大口气。”
宁玉本正思索,若是她翻出当日湘澜村种种,自己要如何应对,不妨她竟如此,下意识偏了头避开,顺口道:“别摸头,会长不高……”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只觉对面少女玩味地笑看着他,只得“哼”了一声,含混带了过去。
婉萦不明就里,见念桥如此也不知她实是喜是怒——官场上这般小姐见得多了——只得道:“苏小姐说笑,我与柳公子萍水相逢,又怎么比得上你二人自幼相识之情,你不要……”
话未说完念桥连忙摇手打断:“萦姐姐您别这样讲!我一直拿临渊当哥哥看的!”
兄妹之事,因为牵扯到十年旧怨,是以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愿再多一人知晓。
婉萦见她随便扯了临渊袖口左摇右晃,分不清念桥心中是何想法。她蓦地想起昔日王府之中,她也曾这般对闺中好友辩白心志。
但那一次,她是不愿与好友争那同一个男子。直至今日仍以兄妹相见,却眼睁睁看着他娶了昔日好友,举案齐眉。
一念及此便觉心痛。竟不愿再生生拆散念桥对临渊的情分。
念桥见她左思右想,目露犹豫。再看宁玉同样不知想起何事,犹疑不信。辩了两句“我真的只把他当哥哥”便也急了,眼珠一转,忽然低声:“真的!因为我喜欢的人是轩然!”
一语既出,其余三人都愣了。六道目光齐齐落在她脸上。
念桥把心一横,为了哥哥的终身幸福,豁出去了!
“我喜欢的人是张轩然哪!师兄也知道的呀!只是你们不能和他讲~否则……这个……”
话音未落听见门外有人“哈哈”故意干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