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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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下了一场急雨，天色转暗时，偌大的伯府里灯火次第亮起，映着地上那一汪汪的积水，透出幽亮的光。
到了关角门的时间，孔嬷嬷提着灯笼，吩咐身后的小丫鬟关门。
角门有些陈旧，关门时吱吱呀呀的声音格外刺耳，孔嬷嬷一脸不悦，先头老伯爷在世的时候，永安伯府在京城里尚且是叫得上号的，自打前些年老伯爷驾鹤西去后，永安伯府也跟着一落千丈。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饶是这般也比寻常人家要好上许多。
孔嬷嬷一边催促丫鬟快些，一边抱怨工匠们不来修门，眼看着两扇木门即将合上，一张惨白的脸突然出现在了即将合上的门缝里。
苍白的脸，乌黑的眼睛，以及湿湿的贴在额上的几缕长发。
这分明.......
分明就是淹死的人回来找替死鬼的，平日无事她们几个小丫头就爱缠着府里上了年纪的嬷嬷说些奇谈怪事。
小丫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登时就被吓住了，哆哆嗦嗦的抬起手指向门外。
“啊！”
小丫鬟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的掐住，缓了几息，终于叫出声来。
声音尖利短促，像是夜枭的叫声。
孔嬷嬷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抬手便在小丫头的胳膊上拧了几下。
“要死啊！大晚上的鬼死鬼叫的是想吓唬谁呢？”
小丫鬟全身打着颤，神色惊慌的指着门外。
孔嬷嬷毕竟是经过事的老人，顺着小丫鬟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虽也吓了一跳，可一想到不能在小丫鬟跟前失了面子，便强自镇定，沉声喝问。
“谁？谁在那里！”
又是一道“吱呀”声，门应声而开。
孔嬷嬷视线下移，看到湿哒哒的裙摆下是一双沾着泥污的布鞋，她松了口气，只要是人就好，跟着怒火就直冲脑顶，“你是哪个院里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是我。”苏玉蓁走近了些，站在灯笼光晕所能照到的地方，昏黄的光拢在女人纤细的身形上，照出一张明晰干净的脸，乌黑的眼眸配上泛白的脸色在黑夜里可不就吓人了。
她福身道歉，“吓着嬷嬷都是青桃的错，还请嬷嬷见谅。因着去帮姑娘买丝线，我人生地不熟的，又碰上下雨天，这才耽搁了，嬷嬷饶了我这一回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礼数还算周到，声音脆生生的。
孔嬷嬷撇了撇嘴。
要是搁在以前对这种乡下地方来的没教养的小丫头片子，她早就动手教训了，可今时不同往日，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行了，下不为例啊。”她做足姿态，又道：“你是六姑娘身边最得力的，买丝线这样的事府里多的是人去办，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去，姑娘若是要人使唤，一时找不到人可如何是好？”
苏玉蓁笑着应了是。
圆圆的小脸，一笑起来格外的喜庆有福气。
“得亏是遇到了孔嬷嬷您，要是换了旁人还不知道要闹成怎样呢？”
“你这丫头嘴上跟抹了蜜似的。”孔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恭维的话谁不爱听呢。其实想想也怪可怜的，老伯爷死后，长子崔应淮承袭了爵位，只可惜是个不理事的，一心都扑在炼丹成仙上，把好好的一个伯府给嚯嚯成了现在这样子。
崔应淮除了正妻胡氏外，还有两房姬妾，这位六姑娘的生母便是其中一个妾，只可惜生六姑娘时难产去了，六姑娘出生后有算命的披卦，说六姑娘命硬，亲缘寡薄，需得送回青涵老家才可。
可怜一个才出生的奶娃娃没了母亲，又被送到那穷乡僻壤去。
孔嬷嬷是伯府的家生子，一大家子都在伯府里，自然也知道不少秘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秘密，京中大户人家的后宅里谁家不是这样的？
六姑娘是上个月才被接回来的，为的是她年满十六，婚事上也该做准备了，许的是护国将军府的程七郎。
婚事是早些年就定下的，当年崔老伯爷和程家老太爷在一处做官，一次酒后便结成了亲家。
依着永安伯府现在的威势，自然是高攀了。
当然了能让永安伯府这么尽心的，自然不止是护国将军府的实力，而是这程七郎。
自去岁开始，今上缠绵病榻，要说这病来的也奇怪，今上正值壮年，好好的说病就病了，就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满朝文武都劝成平帝早立太子，以安前朝后宫。可成平帝却迟迟不肯选人拟旨。
成平帝膝下成年的皇子有七位。
除了九皇子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外，其他六位皇子皆都蠢蠢欲动，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成平帝病一日比一日重，外面为了太子之位也是闹的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就在事情快要不可收拾的时候，成平帝的病又突然好了。
那些处心积虑的皇子们一下子就慌了，成平帝雷厉风行，将这些不成器的儿子玉牒除名，或是圈禁，或是削爵，或是赐死。
雷霆手段之后，太子之位落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的头上。
秦暄。
据说此人是成平帝在潜龙之地时，同一农家女所生。成平帝苦寻多年未果，可皇天不负有心人，于去岁末终于找到了。
秦暄被迎回那日，成平帝冒雪亲自去城门迎接，父子二人皆双目含泪。
一时还被传为佳话。
而程家七郎性子洒脱散漫，与太子相识于江湖，两人交情甚笃。有了这层关系在，程家七郎将来定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也好在程家不是那等势利人家，并没有就此悔婚。
崔家感恩不尽，忙派了人将六姑娘接回京，预备待嫁事宜。
于是苏玉蓁作为陪嫁，也跟着来了京城。
孔嬷嬷抓着她的手，“哟，瞧这手凉的，快些回去，洗个热水澡，再喝碗姜汤，你是六姑娘身边最贴心的，这个时候可不能病。”
说完又悄声道：“青桃姑娘可是好福气啊，将来跟着你家姑娘去了将军府，就等着享福吧。”
苏玉蓁同她说了会子闲话，便回了宜兰院。
刚进院子，就见银杏急匆匆的迎了过来，“青桃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啊，姑娘都问了好几回了，你快些进去吧。”说着就把青桃往屋里拽。
苏玉蓁拂开了她的手，指了指自己道：“我这样能进屋回话吗？”
银杏比她小两岁，性子也欢脱些，见她浑身湿透了，着实有些狼狈，于是吐了吐舌头，红着脸道：“那我先去屋里伺候，姐姐换了衣裳快些来。”
苏玉蓁回了自己的屋子，简单的擦洗了下，换了件干净衣裳便去了主屋。
宜兰院位置好，房子也够宽敞，放在以前她们主仆哪里有资格住这样的院子，不过是看着自家姑娘嫁了个高门贵婿罢了。
苏玉蓁住的心安理得，可她家六姑娘却住的忐忑，六姑娘崔滢自小养在青涵老家，没见过什么世面，乍然进了京，满眼繁华，又见伯府宅院众多，仆妇成群，规矩极大，不觉就小心翼翼起来，生怕说错话做错事，惹人笑话。
崔滢在桌旁做绣活，一旁的笸箩里放满了各种丝线，她身形纤瘦，一张脸小小巧巧，背微微躬着，眼神怯怯的，有些飘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见苏玉蓁进来，她忙屏退了左右，拉着她的手到了里间。
“怎么样?见着了吗？”
她迫不及待的看向苏玉蓁，眸子里满是紧张。她从未出过远门，见的男子也少，如今乍然嫁人，心里更是不安，于是琢磨着偷偷的让苏玉蓁去瞧上一眼。
“见着了，姑娘放心就是。”苏玉蓁托人打听到程七郎每日傍晚时分都会经过益民街，便早早的去那儿守着。
“姑爷样貌极好！定是个会疼人的！”
彼时，天光微暗，飘着细雨，两人从远处打马而来，在前头的那位身着墨色暗纹锦衣，面容冷峻，唇角紧抿，微蹙的剑眉更是让其平添几分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落后男人约莫半个身位的便是程家七郎。
男人宽肩窄腰，面容俊逸，唇角似含浅笑，气质随和，一看便知是个好相处的人。
听如此说，崔滢红了脸，低声道：“我出身不高，本也不求什么好亲事，只希望能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就行。”
苏玉蓁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这都是上天安排的，姑娘安心受着就是。”
她原本不信因果循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直到崔家来人接她家姑娘回京，她才觉得有些事是注定的，那一晚她哭了整整一宿。
迷迷糊糊间梦到了母亲，母亲临终前死死的攥住她的手，“京城......妹妹.......找到你妹妹.......”那一年她六岁，得知自己还有个妹妹。
至于旁的母亲没说，也没来得及说，她只记得母亲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力道却出其的大。
后来的事，她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母亲是带着她嫁到那个小山村的，自她懂事起，她就觉得母亲跟山村里的其他妇人不一样，母亲永远都将发髻梳的一丝不苟，衣裳也干净整洁。
母亲死后，族中亲戚便将她买给了牙婆。
他们说，“那女人都死了，这丫头跟我们周家有什么关系？我们家养了她这几年，卖几个钱使使那也是应该的。”
就这样她没了家，被人卖来卖去，最终到了崔滢的身边。
在崔家这几年是她过的最舒心的几年，她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来到京城。
一切冥冥之中似有安排。
她握着崔滢微凉的手，柔声道：“姑娘别怕，奴婢会一直守着您的。”
“玉蓁，你真好。”
崔滢像个小女孩一样靠在她的肩头。
玉蓁，这个名字许久没人叫过了。
她叫苏玉蓁，母亲很小就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她一直记得自己叫苏玉蓁。
青桃是主子给赐的名。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银杏的声音。
“姑娘，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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