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呜栗

10、降温

　　男人站在饮料柜前，手撑着厚厚的玻璃门，冷气凝结成白雾，凉飕飕地往外涌。

　　他的眼睛泛着冷感。
　　薄唇紧抿，不笑的时候眼距挺窄的，黑眸像一枚暗沉的黑曜石，有些严肃。

　　祝宜宁仰着脑袋，指尖动了动攥紧那罐橙汁，唇瓣也动了动，好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说：“……学长。”

　　陈野懒嗯了声。

　　然后便没有其他的回应，他抬手拿了柜上的一罐可乐。身上的薄荷味跟着靠近，祝宜宁下意识抿了抿唇。

　　陈野只拿了一罐可乐，关上玻璃门，看祝宜宁还傻站在那儿，他眉梢微微动了下：“不走？”

　　“走。”祝宜宁慢吞吞地跟了过去，手里的橙汁好像在发烫，连接着心脏的狂跳，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不就是一声学长吗。
　　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不过是个称呼词而已。

　　祝宜宁突然回想起，她似乎叫过余从周和卢言宇学长，但是对于陈野，她从来没有这么叫过。

　　不仅是因为陈野不好亲近，更是因为他们的那一层关系。
　　祝宜宁始终和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不愿越过。

　　烧烤店开在路边，快到收摊儿的点儿了，人流渐渐减少。祝宜宁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低头看了看手机。

　　祝执这会儿没了消息，她有点担心他吃完饭没回集训队，指尖在手机上打了个字。

　　祝宜宁：【阿执，回队里了吗？】

　　过了五分钟，没有回应。

　　灯光有些昏暗，手机屏幕亮得她眼底发麻。祝宜宁将手机关了，刚准备站起来走走。
　　坐在她身边的陈野突然开口说话：“祝宜宁。”

　　捕捉到他的神色，祝宜宁抿了抿唇，心里做了下准备，然后不紧不慢地低声说：“怎么了，学……长。”

　　学……长。
　　长。

　　她明明不结巴的，可对上陈野的视线，最后一个字卡了一下，听起来磕磕绊绊的。
　　有些尴尬。

　　余从周和卢言宇都没撸串儿了，抬头看祝宜宁。
　　卢言宇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一脸懵逼。

　　余从周倒是反应过来了，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哈哈哈哈，陈野哥，你说话语气能不能温柔点，看看，把人吓成什么样儿了。”

　　陈野啧了一声，踹他一脚：“老子还不够温柔？”

　　余从周笑得呼吸不过来，揉着肚子：“别吧，你平时说话时太凶了，还直白。”
　　他笑得岔气儿，换了口气儿，继续又说：“你那狗脾气换哪个小姑娘受得了，更何况还是祝宜宁这种脸皮儿薄的。”
　　“……”

　　陈野哦了一声，发现什么似的很有兴致地看他：“我在你的印象里这么刻薄？”
　　余从周：“……”

　　余从周连忙眨着眼澄清：“没啊，哥你对我最好了，我怎么会觉得你刻薄呢？”

　　“那你让卢言宇说说。”陈野挑了下眼，“我够不够温柔？”

　　卢言宇：“……”
　　温柔你他妈的。

　　如果陈野温柔的话，就不会在高中期间把那群下课后跟他告白的小姑娘们怼哭了。
　　无论什么时候，和他表白的女生有一半都是哭着回去的。

　　他欠揍成那样，还有许多女生不信邪偏要去招惹他，最后飞蛾扑火。

　　陈野近些年的脾气可算是收敛了不少，但身上那股恣意放纵的劲儿没变，连温柔也是那种强势的温柔，逼得人连连求饶。

　　卢言宇：“我不评价，咱们不如让女生来说说呗，祝宜宁，你觉得呢？”

　　“卢学长，那个……”
　　弱弱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很轻。

　　祝宜宁欲言又止，看了看陈野又看了看卢言宇：“陈野……对我挺好的。”

　　在餐厅里陈野帮她解了围，有一报还一报，她怎么着也得帮他说说话。
　　她总听别人说陈野不好惹，可是和他接触下来祝宜宁发现，陈野其实也挺好说话的。

　　生怕卢言宇不相信，祝宜宁很认真地解释道：“真的，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很温柔的，一点儿也不凶。”
　　然后又真诚地加了一句：“真的。”
　　“……”

　　卢言宇彻底愣了。

　　余从周彻底忍不住了，捧腹大笑：“卧槽哈哈哈哈哈，救命，哥你他妈的太牛逼了，你给我们校花下了什么迷魂汤啊。她居然说你温柔？？教教我，我学会后也去撩妹。”

　　陈野后背靠在椅子上，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声音有点哑：“滚。”

　　他一记眼神横过去。
　　余从周立马捂住嘴巴，不敢笑了。

　　“算了，不为难你。”陈野扯了扯唇角，大概是真的不太好评价，他抬手揉了揉后颈，“下次不想说就别说了。”

　　他嗓音懒懒散散的：“你那声学长，叫得可真够不情愿的。”

　　-

　　祝宜宁住在华庭的最南边，走过去有点距离。小区正门在修路，从外围绕到南门，需要十多分钟。
　　三人坚持要把她送回去，祝宜宁没推辞，同意了。

　　一路上，余从周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嘴巴就没停过：“卢言宇，你再和我说说你高中的事呗。”

　　卢言宇想了想，说了个事儿：“高中希望杯篮球赛，那次不是九中和三中一起打吗？当时三中那个篮球队队长听说是三中的校草，好多三中的女生来看他。”

　　“你们猜怎么着？”卢言宇说着，卖了个关子。

　　余从周被提起了兴趣：“怎么着？”

　　卢言宇停了一下，才说：“陈野一出场，瞬间吸引所有女生的视线。本来三中校草人选有争议，他一出现三中女生都想陈野来当他们的校草，甚至后悔为什么当时初中毕业没选择来九中看帅哥。更离谱的是三中九中就隔着一条马路，第二天一堆三中的在马路对面看陈野。”

　　余从周默默听完，惊叹道：“叼，这逼全给他装完了。”

　　快走到小区南门，话题不知又怎么引到了祝宜宁身上。

　　卢言宇打趣的问：“祝学妹，你不是曾经和你们班男同学在一起了吗？后来又闹掰了？”

　　祝宜宁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应该是在说季以然，她摇了摇头：“没有在一起。”
　　“但闹掰。”祝宜宁抿了抿唇，说，“嗯，确实。”

　　“啊？那你回头可要多辟谣，我们高年级都以为你有对象了。”卢言宇惊讶地说，“这个谣言，在九中传的还挺广的。”

　　-

　　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半了。
　　祝宜宁洗了个澡，然后便睡了。没睡一会儿，祝执打了个电话过来。

　　祝执：“姐，妈来江城市医院了，她找我，要你赶快过去。”
　　祝宜宁脑子有点沉，开了一盏小夜灯，还有些懵：“妈怎么过来了？”

　　祝执什么也没多说，只说了句：“她摔了一跤。”

　　祝宜宁立刻换了身衣服，松松散散地扎了个马尾辫儿，然后就往市医院赶。市医院里华庭有一段距离，祝宜宁开了个导航，才没走错路。

　　到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了，祝执站在医院门口等她，站在路灯下，影子拖得很长。

　　“姐。”祝执看到她，招了招手，“我带你去病房，妈腿摔骨折了，在住院呢。”

　　不知怎么的，祝宜宁突然鼻子酸了一下，不自觉想到了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江甄并不是一个注重家庭的人，她对祝执和祝宜宁他们一点儿也不关心。

　　和祝东岳离婚后，没几个月就和继父齐恩岩结婚了，两人都是赌鬼，也都爱喝酒抽烟，倒也臭味相投。

　　再后来长大了一点儿，祝宜宁跟着祝东岳在江城读书，祝执跟着江甄，在江城周围一座小县城，汀江。

　　江甄每天都在打牌抽烟，开了家棋牌室。从初中开始祝执没人管，经常不去上课，和街边的混子混在一起，后来辍学了。
　　不久后，祝东岳想办法把祝执接到江城，和他们一起生活，这才把祝执挽救回了正轨。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有些刺鼻，天花板白花花的，祝宜宁跟着祝执慢慢往里面走。江甄躺在病床上，右脚打了块石膏，被架起来抬高。

　　看上去有点严重。

　　祝宜宁和江甄上次闹得很不愉快，祝执和江甄的关系也不是很好。所以两人都没什么话，坐在床边帮她剥柚子。

　　“小吴过来了？快进来。”江甄躺在那儿，突然朝着门的方向看了过去，“阿执，快帮他开个门去。”

　　祝执满不情愿地起了身，随手打开门。

　　祝宜宁也跟着抬了抬头。

　　那人个子比祝执矮一点，长相周正但没什么特色的一张脸，穿着整整齐齐，手里挎着一只果篮，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吴越垂手站在那儿，看了看祝宜宁，然后对江甄说：“江阿姨，我刚下夜班，赶过来看看你。”

　　江甄嗯了一声，对祝宜宁介绍道：“小吴你知道吧，小时候在老家你见过他。”

　　吴越没坐下，视线看向祝宜宁：“你好。”

　　一眼就识破江甄想要做什么，大晚上把一个和她适龄的男人找过来，祝宜宁不多想都不行。她默了默，冷声说：“您是不是忘了，我已经订婚了。”

　　江甄躺在床上，抬头看她，说：“你订婚那事儿我都没参加，都是你小姨操办的，也不看看你选的是谁，陈野？？你爸以前同事家的儿子？我又不认识怎么帮你操办婚事啊。”

　　祝宜宁不懂江甄是怎么想的，便问：“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让你多交几个朋友的意思，不好吗？”江甄说道，接着转头看向吴越，“明天你和祝执，带小吴到处逛逛。”
　　祝宜宁不想和江甄多说，但听到这儿还是愣了下：“然后呢？”

　　“别看你现在年轻又漂亮，学历还高，可陈野那种富家子弟，家里在江城和京北都有几套房，身边根本不缺你这种漂亮的女孩儿，以后你要吃亏的。”

　　“但是小吴啊，家世和我们差不多，以前我和他爸爸在一个单位上班。你多跟他一起聊天，培养培养感情，让我也能放心。”

　　江甄看了看祝宜宁，不咸不淡地说：“然后，妈妈准备帮你把婚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