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哭着求我可怜他》安一剑

85、姐姐

　　苏轻辞和路行漾出门，染绯一个人留在大祭司房里。

　　她复盘到达荒沙镇以来的所见所闻，推测出一个她确信的结论：

　　章柳是生村人。

　　从生村逃出去的人。

　　章柳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告诉她和他们，是因为她内心的痛苦太多，堵塞住咽喉。

　　染绯心疼归心疼，却也更想知道章柳经历了什么，她好奇得不得了。

　　喝过河水之后，她满脑子只剩下生育一事，没功夫也没脑子去修炼，如今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她稍微一运转，发现此地灵气虽充沛，是修炼的宝地。

　　可她心不静，那些未解开的疑团飘在她头顶，降落她眼前。

　　染绯立即收势，不再继续，转而换上侍女服，出门探路。

　　生村长年封闭于高墙厚门之内，几乎所有人都退化到只根据衣服判断身份，完全不思考合理性。

　　一个大祭司就算有仆从，也该是男性，往年大祭司身边的男性仆从只会跟在大祭司身后行动，不会单独出现。

　　如今他们见到打扮与大祭司类似，一袭紫裙，脖子上手腕上叮铃哐啷戴了一堆饰品，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的染绯，竟然纷纷朝她点头打招呼。

　　染绯准备的词“你认不出我？我是大祭司的人”压根用不上。

　　染绯凭着一点点不甚清晰的记忆，找到了生村护卫关她的地方。

　　一排木房子整整齐齐，从外面看，不觉得赏心悦目，反倒有种诡异的感觉。

　　她从第一间木房子的镂空雕花窗开始看，每一间屋子，都有至少一个女人肚子鼓起，要么迷茫地发着呆，要么在屋子里刻板地走来走去。

　　她明白那种诡异感觉从哪儿来的了。

　　这一排房子，就像是动物园里的铁笼子，里面关的不是人，是动物，供人观赏。

　　染绯路过某扇窗，略一扫眼，跨出一步，又觉得不对，退回来再看一眼。

　　刚才那人侧脸好像她，她还以为在照镜子。

　　再重新站在那扇窗户的外面，染绯挑眉盯着那人朝向窗外的半张脸，眉眼、鼻子和嘴，真的都与她有六七分相似。

　　她久久凝视，彦叶憋不住了，看一两下也就算了，看这么久，当他是死的吗。

　　彦叶忽然转过头，冲染绯微笑。

　　染绯心跳乱了半拍，往后退开一步。

　　这人好眼熟，不是因为和她相似的长相，而是这人她应该在哪里见过。

　　“姐姐。”

　　窗户里的人轻快地喊道。

　　染绯恍然，这人是戴了顶假发的小和尚彦叶！

　　那声茶之又茶的“姐姐”，只有他喊得出口。

　　屋里，那个大肚子孕妇扶着腰，又怕又担心地靠近彦叶，问他怎么了，以为他是在喊她。

　　彦叶眼神软了一丝，起身绕过孕妇，朝窗户走，又喊了声“姐姐”。

　　这下，孕妇知道彦叶并非叫她了，悄悄松了口气。

　　毕竟这个姑娘大半夜狂笑，还用男女莫辨的声音让她好好睡觉，她一想到这个姑娘，就心肝颤颤。能不与这个姑娘接触，孕妇心里稍安。

　　染绯眼神示意看门的人开门，看门人犹豫一下，染绯终于有机会说出准备已久的台词。

　　“你认不出我？我是大祭司的人。”

　　说话时，演出一副趾高气昂的讨人嫌样子。

　　然而偏偏这一副讨人嫌的样子，比万能./钥匙还管用，看门人手脚麻利地给她开了门。

　　染绯满意地点点头，扬起下巴对里面的人说：“出来。”

　　彦叶半垂着头，抬手假装抹眼泪，遮住自己的脸，朝染绯走去。

　　“出来呀。”染绯对里面没动身的孕妇说。

　　孕妇表情挣扎，最终还是没有迈出一步。

　　染绯静默地看了看她，转身走了。

　　看门人锁上了门。

　　彦叶依旧捂住脸，低头跟在染绯旁边。

　　两人小声讲话，声音低到只有彼此能听清。

　　“你怎么在这儿？回你圣音寺去。”

　　“哇，好没良心的，你能醒来全是我的功劳啊！”

　　幻术的副作用，会让受幻者失去陷入幻术前的一部分记忆。彦叶知道染绯记不住，彦叶不怪她，他只是咋咋呼呼逗她玩儿。

　　染绯回头瞪他，彦叶说：“不然你以为你真怀了？”

　　染绯顿住，脑子又在混沌痴傻的边界如履薄冰。

　　“停，这个话题打住！”她急急要求。

　　染绯在心里默念三遍“我怀孕了”才回到清醒状态。

　　彦叶指着她的脸颊，震惊问：“你脸红了，想什么在？”

　　染绯确实感觉脸上、耳根都在发红发烫，嘴硬道：“没想什么。”这该死的破河！

　　“你，怎么会到生村来？”染绯冷声问道。

　　彦叶一张无辜脸凑到染绯脸旁边，鼻尖快要贴上她耳朵：“当然是为了找你呀，姐姐。”

　　染绯捏住他的鼻梁将人推开，反问：“找我？”

　　“圣音寺网罗天下消息，一得知你在荒沙镇，我怕你出事，就立马跟来了。”

　　幸好来了，否则那看起来疯疯癫癫的神夜门门主，说不定会一激动，真对染绯……

　　不想了，到底还是没发生。

　　染绯费解道：“我就算出事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彦叶：“我会心痛。”

　　他望进染绯眼睛里，那双眼睛里干干净净的，没有因为他而产生的情绪。

　　彦叶的眼神黯淡半分，很快又打起精神，改口道：“你以为圣音寺的一手消息怎么来的？都是靠大活人一个个深入现场得到的。”

　　“难怪。”染绯接受了他这个说法。

　　彦叶站直，好好走路，和染绯之间保持一臂远的距离。

　　染绯问：“你为什么会在壤居里？”

　　彦叶没了逗染绯的兴致，她怎么问，他怎么答。

　　“昨天我将你从壤居带出去，想法子让你变清醒，为了不被人发现你已经不在，我就顶替你的位置。”

　　染绯回过头看他，视线从上扫到下，仔仔细细观察他那张脸。

　　她喃喃：“真的有点像……”彦叶光头作小和尚打扮的时候，她还不觉得。现在他一身女相，她竟然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彦叶：“什么像？”

　　染绯：“你和我长得有点像。”

　　彦叶：“我化过妆。”

　　染绯头转回去，不看他了。

　　彦叶手指不自觉敲击大腿侧面，咚咚咚，节奏紊乱。

　　她总是对他淡淡的，没多少好奇心，本质上是不在意。她不可能看不出他没化妆，在壤居，哪儿有化妆的地方？木屋里明明连面镜子都没有。

　　她只是愿意被他敷衍的理由给敷衍。

　　因为她不在乎，因为他不重要。

　　彦叶手指在大腿上敲得发酸，暗骂染绯铁石心肠。

　　要不是上面实在太无聊，他干嘛下来专程受这个气。

　　忍一忍，往好处想，说不定她当真是他要找的人。

　　彦叶决定，陪染绯走完生村这一趟，他就回圣音寺，抓紧时间做自己的事。

　　染绯带彦叶进入大祭司的庭院。

　　厅堂里，苏轻辞和路行漾坐好了，等染绯到场，人齐了再上菜。

　　没想到不止看见了染绯，还看见了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有点特别，假如光线再暗一点、距离再远一点，路行漾极有可能弄混她与染绯。

　　路行漾起身，朝与染绯长相相似的小姑娘走过去，笑盈盈地问染绯：“你上哪儿捡了个妹妹回来？”

　　染绯怼他：“看清楚了，这是妹妹？”

　　“我眼拙，”路行漾三根手指并拢，玩味地揉了揉眼睛，“捡了个姐姐。”

　　染绯不想理他，绕过路行漾，径直坐在苏轻辞对面，坐下便自顾自开始摘取身上的金饰。

　　彦叶换下冷淡的神色，装出委屈巴巴的样子，亦步亦趋跟在染绯身后，用自己的声音喊她：“姐姐。”

　　路行漾耳朵一动，如遭雷劈。

　　这这这，男孩子？

　　路行漾定睛一看，果然看见喉结，以及比姑娘要更粗一些的骨节。

　　路行漾蔫蔫地落座在苏轻辞左手边，染绯的右手边。

　　他本该正对那个没见过的貌若好女的男孩子，可那个小男生偏偏要挨着染绯，没坐在染绯与苏轻辞的正中间。亲谁疏谁，一目了然。

　　彦叶心里本来就因为不被染绯在乎而不舒服，见染绯准备带他吃饭，还以为二人能单独相处。

　　进来一看，不仅有他不喜欢的苏轻辞，还有一个风格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黑皮美男子。

　　染绯她，好福气！

　　彦叶坐下后，手藏在桌面底下，指头啪啪敲打膝盖。

　　苏轻辞抬起眼，暼了眼彦叶。

　　这一眼，被路行漾捕捉到，蔫蔫的劲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兴奋。

　　路行漾：“诶，你俩怎么认识的？”

　　肯定有故事。

　　见没人接话，路行漾单独点染绯的名，信誓旦旦道：“你借我名头招摇撞骗，就为了领他离开壤居，这关系，绝对不浅。”

　　“还行吧。”染绯随口回答。

　　“你和这小子的关系好，还是和这位……护卫的关系好？”

　　什么问题？路行漾不如直接问，你是喜欢这小子，还是喜欢苏轻辞。

　　桌上三人的视线包围住染绯，她仿佛置身于漩涡中心。

　　染绯捏着一个金镯，先笑了一下，而后红唇微启，眼看就要张嘴说出一个答案。

　　“大祭司，不好啦！”

　　外面匆匆跑来几个护卫，边敲门边朝里面大喊。

　　“苗圃被人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