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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弥补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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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狼坐着,年画娃娃站着,不仅站着,手里还握着一把刀。
十六说要取她人头,果断举起刀,直愣愣朝染绯脖子比划。
他信心十足能一击必中,使出十成十的蛮力,把自己当成宰杀灰狼的屠夫,手底下没留半分怜悯。
刀刃离目标的脖子越来越近,几乎眨眼的功夫,就能在皮肤上划开一条鲜红的刀痕,刀从另一端冒出,脑袋还在脖子上。
十六舔了舔嘴角,嗜血的快感在他身体里鼓胀充盈,满脑子都是杀了她,杀了她。
染绯装作被吓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刀刃离她的皮肤非常近,近到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金属的冰冷的锐气,那上面翻滚着唯有见血才能平复的沸腾。
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三分激动三分担忧,还有四分好奇。
她好奇得要命,按理说,除了男女主,其他人都杀不了她。可她上次为逼系统妥协,用金簪刺破了喉咙皮肤,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她会是男女主之外的第三个例外吗?
她不认为答案是“是”,而是有另外的猜测。等刀刃刺进皮肤,疼痛顺着神经迅速传遍全身,答案就会自动浮现。
染绯期待也等待着。
两根手指打断了她的期待。
苍白透薄的皮肤紧紧覆盖住指骨,青紫色的血管凸起,看似脆弱的手指夹住了冲锋的刀刃。十六使出全身力气,疯狂灌注内力至握刀的右手,也无法撼动那两根手指分毫。
诡异的安静,诡异的两男一女,诡异的一杀一挡。
染绯不用多看就知道是苏轻辞。她先打破诡异的沉默:“你在干什么?”
苏轻辞以同样的话反问她:“你在干什么?”
他的左手上空空落落,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佛珠护不住他,也没护得了她。
最后还不是要靠他来保护。
十六往前突破不动,就想把刀片往后撤。稍微一试,还真让他撤离开那人的铁手指。
十六不明白为啥这两个人忽然就开始你一嘴我一嘴,他只知道现在是下刀的好时机,握紧刀子又是一个猛刺。
这回不用苏轻辞亲自去拦,左护法伸长手将好不容易捡了一把的石子一股脑拋进水里,拼命往三人纠缠处奔去。
紧赶慢赶,赶在十六对染姑娘下手之前,一巴掌从十六身后拍上他的胳膊肘,击中他麻筋。
十六手控制不住,松开刀柄,刀坠落进左护法手里。
十六大吼:“谁偷袭爷爷!”
“看清楚再说话。”左护法握住刀柄插进腰封卡住,空出手来拧十六的耳朵。
十六听出左护法声音就知道不妙,立马不动了,任由左护法捏他耳朵。余光往侧面一瞟,完蛋,挡住他下刀的人是主上。
十六闭上眼,认命地等左护法数落。左护法没多说,倒是苏轻辞开口了。
“明河,我有话和她单独讲。”
左护法点头,拎着十六退后三大步,松开十六红透的耳朵,双手捏诀,织造出一方隔音结界。
苏轻辞和染绯在结界里,左护法与十六在结界外。
染绯一口气堵在胸口,苏轻辞又坏她好事!
他一出现就质问——是质问,不是关心——她在这里干什么,他怎么不去好奇他手底下的十六在这里干什么。
十六没比她少多少嫌疑,毕竟连摩云尊者都知晓苏轻辞的身体状况,在迎春阁里暗示她,混沌九花对苏轻辞的病症有效。
她到这个世界才几天时间,哪有时间找渠道泄露苏轻辞的秘密。能泄密的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左护法和影卫们。
染绯心里有怨气,语气自然不好:“你来干什么?”
苏轻辞几乎从来没有直接回答过她的问题。
他反问:“你呢?”
染绯左手横放在腹部,手指掐着右边侧腰上的肉,压制着伸手打人的念头。
苏轻辞垂眼,静谧空间里,时间仿佛凝固了,他眼神复杂,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没办法向外展露,一点点压抑着,层层叠叠堆砌着。
染绯抬眼与他对视,只觉得自己的眼神也变沉重。
沉默绝非他的特权,她有耐心跟他耗。不就是大眼瞪大眼么,她能一直撑着眼皮。
苏轻辞先眨眼,染绯刚想为自己的胜利露出微笑,就看见对面男人的左手伸了出来,似乎要摸上她右胳膊。
初见时不愉快的画面在眼前回放,苏轻辞发现掐不死她就立马转方向,改为捏她的伤口,总之要让她难受。
染绯同一时间举起手,挥到男人左边脸颊旁边,手掌离他面具不到半寸之隔,手指没有刻意伸直,微微蜷曲。
无名指碰到了他的耳廓外缘,轻轻地、不冷不热地贴着。
隔音结界外面,左护法与十六并肩蹲着守护。
十六“哇哇——”地怪叫,反手捂住左护法的眼睛。左护法抠开十六的爪子,怒斥他发什么疯。
十六摸摸被抠疼的手,委屈巴巴地说:“人家谈情说爱,咱俩不能看。”主上的手放在灰狼姑娘的腰侧,灰狼姑娘的柔荑抚摸主上的脸,多么甜蜜的一幅画面。
左护法给十六一拳。
那是谈情说爱吗?是吗?
不是!
他敢说,那两人马上能掐起架来。到时候,他到底要帮谁?不然他和十六,一人帮一个好了。
染绯本以为苏轻辞又手痒了想整她,却听见他问:
“手臂还好么?”
染绯快速分析这句话。他不可能忽然有人性,所以他不是在关心她,而是在提醒她、威胁她,如果她不乖乖听话,他就会让她的手臂伤势加重。
啧,这狗东西。于是染绯手在他脸附近小幅度晃动,学他反问:
“你呢?”
他提醒她手臂,她便好心帮他回忆一下脸上脆亮的耳光。
说完,洋洋得意,以为和苏轻辞再次站到同一起跑线上。
可几乎从来不回答她提问的人,这次竟然有问有答。
苏轻辞缓缓眨眼,面具挡住脸,她看不清他脸上具体是什么表情,他的声音里含有罕见的不确定,似乎有些惊讶和困惑。
他停顿片刻,然后回答道:“我早就没事了。”
苏轻辞六个字回答完,他感觉自己心脏好像变轻了,在胸膛里上升了一小截,顶得心口的肌肉发酸发胀。
一种陌生复杂的感觉。
染绯:……
等下,这男的是不是在炫耀他身体好?他身体能好,难道靠的是他自己吗!
全是她的功劳啊!
为了任务救他,她一胳膊伤还没好呢,好长一段时间吃饭都只能用勺。他跟谁炫耀不行,舞到她面前来了。
染绯不惯着他,歪歪脑袋,左手“哐当”一下按在他面具上。
不远处的十六嗓子眼挤出“唔”的一声怪叫,两只手忙得像苍蝇搓手。左护法犹豫,要不然堵住自己的耳朵,要不然干脆敲晕十六。
染绯都碰到苏轻辞的面具了,苏轻辞的手却从她右臂旁边移开,自然滑落,闲适地垂放在身侧。
染绯警惕。对面的男人换风格了,戴他那个半脸面具时,对外形象是手段狠辣的神夜门门主。
现在戴着个橘色猫猫头,连性格也跟着换了,改走温柔体贴路线。他假意耐心温柔,难道是因为知道君正园也在此处,时刻准备着在君正园眼前表演“宠爱”么?
那她也要换一种应对方式。
“这是我第三次问你,”染绯尾音拖长拖细,纤白食指抬起落下,在苏轻辞橘猫面具上敲打三下,“郎君在这儿干什么呀?”
她后槽牙紧紧咬着,才能说得完这句话,把自己恶心坏了。幸好戴着面具,不然狰狞的五官全暴露出去。
指腹碰撞面具的沉闷声音近在咫尺,苏轻辞闻到染绯腕骨上菩提子手串的寺庙香火味。
结界罩不仅阻断了声音,也隔开了气味,他鼻尖却又萦绕着清晰的春花般的香气。
她戴着的狼面具一点儿也不适合她,衬得她像只披着狼皮的羊。古怪,新奇,还有点意思。
他答道:“见几个人,办点事。”
染绯左手有一瞬间的僵硬,苏轻辞今日果然反常,这是他第二次回答她的问题,乖得都不像他了。
染绯硬着头皮跟上他的戏:“郎君猜猜看,我在这里做什么。”
她不等苏轻辞开口,迈出半步靠近他,身体微微前倾,踮起脚尖一鼓作气凑到他耳边,左手掀起自己面具下半部分,露出嘴巴,但仍遮住上半张脸。
她呼吸的热气像细微的暖风,欢脱地扑进他耳朵里。
她低声在他耳旁说:“我好不容易找来十六帮我做事,你突然出现打断,打算怎么补救?”
苏轻辞瞬间明白染绯的意图。
他没多震惊地陈述事情缘由:“你想让十六刺杀你,从而观察是否在这两次遭遇后,原本伤不到你的人,也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你。”
染绯放下掀起面具的手,经过苏轻辞肩膀,顺手拍了拍,动作的含义是,小伙子你很不错嘛。
或许是因为在外面,周围都是人,苏轻辞没有对她擅自的肢体接触表现出嫌弃和回避。
她脚跟落地,两人间的距离拉远。
苏轻辞睫毛又长又直,还密密的,像小扇子,远远看去会误以为他画了上下眼线。眼尾上挑着,线条流畅又漂亮。黑眼珠黑得能吸收光线,眼白干净无暇,甚至白得有点泛蓝。
他脸上套着个橘猫面具,那双总能吊她胃口的眼睛,倒真的有几分像猫眼了。正中染绯审美,完完全全是她的心头好。
染绯看在他貌美的份上,语气软和下来:“你说的都对,所以,你打算怎么弥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