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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薛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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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一场小雨,吹开一树芭蕉。
薛先生醒了,他先是在床上稍稍坐了一会儿,等过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犹在梦中一般,摸到露天小厨房,弯腰从柜子里拿出拌好的沙拉。
薛先生是个穿越者,以前做过社畜当过码农,后来混不下去了就跑到深山老林学人返璞归真,有一天天降大雨,薛先生为了抢收稻谷就被雷劈死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何年月了,人与修真者共存,上古大能以一己之力分割天地人三界,人向往着长生不死,仙高高在上,魔困于一偶之地,饱尝炼狱之苦,生于魔界死于魔界,永世不得翻身。
薛先生打了个呵欠,鼻子痒痒的,早上开花的不光有芭蕉还有院子中间的凤凰花,大片大片的粉色火红色交叠着,遮天蔽日一般,清风吹过,花树微微作响。
花粉过敏症。
以前很麻烦,现在嘛,薛先生也懒得去治,也不是人人都爱喝苦涩的药汁的,他更钟爱酸酸甜甜的酸梅酒,夏天挑选出饱满甘美的大颗的杨梅,洗干沥水,把杨梅核挖出来,把劈开的果肉放进度数不高的酒水里,用木塞密封好后放入芥子空间保鲜,如此一来,一年四季都能享受到新鲜的美味。
琥珀色的液体缓缓倾倒于杯中,立起一方小案,铺上三尺白纸,白蜡杆小狼毫笔尖染墨,刚刚落下第一笔,门外响起了声音。
“薛先生可是在家?”
薛先生放下笔起身开门,门口是个四五十岁的农妇,面容略略有些清秀,皮肤黝黑,混浊的眼睛看见薛先生出来立刻一亮,犹如见到救星:“先生,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找了你好几次呢。”
前段时候薛先生跟随火罗的商船出海,远赴大食等地,他绫罗绸缎没带金银珠宝没要,象牙玉器更是纹丝不动,唯独对那花椒辣椒等香料爱不释手,带回了种子,如今正种在卧室外的小窗下边,日日浇灌甘露,垂涎欲滴呢。
“张娘子且慢慢道来。”
“薛先生,我丈夫前两日急病走了,我想请先生算个下葬的日子。”
说起丈夫,张娘子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悲戚。
薛先生除了卖些新鲜的吃食外同样兼职做风水先生和下葬人,也不知是何许年月,天地灵气大崩塌,人间修真无岁月,想飞升的如飞度弱水,逆上忘川一般困难艰险,而又因灵气稀少鬼气成倍暴涨,但凡是人死后不请下葬者入土为安,必然化作妖魔鬼怪僵尸旱魃为祸人间。
小镇方圆十里只有薛先生是做下葬先生的,更远一些的城市要走上足足两三天,且不论下葬先生的手段如何,便是时间上来说张娘子也是等不得了。
“张娘子请进来说话。”
薛先生请人进去坐下,斟了一杯酸梅酒与张娘子,提及死去的丈夫张娘子又狠狠哭过一场,而后自怀里掏出一个陈旧的荷包,取出半两银子递给薛先生:“先生请收下,这是下葬的费用。”
下葬先生全靠主人家给的银钱度日,有的富裕的便大方些,有的穷困的便少给些,多少不拘,总是要给的。
“先留下生辰八字,明儿我上门去。”
薛先生取了笔,重新铺开一张白纸,先前染了墨色的,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将那纸一口吞进肚去,再仔细看,地上已经没了纸。
张娘子留完生辰八字,起身告辞,因丈夫骤然离世,家中事事混乱,有上门打秋风的,有催债要钱得,甚至还有个抱着孩子上门要认祖归宗的。
与丈夫结发二十载,恩爱和睦皆如过眼烟云,飘渺散去。
薛先生接了活计便忙碌起来,他需得提前做好准备,以备明日打蘸下葬之用。
一张白纸在指尖轻巧灵活的翻折,仅仅几息的功夫,便做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纸鹤,薛先生提笔点上生辰八字,清喝一声:“起。”
那纸鹤顿时活了过来,双翅振动,围绕薛先生飞了一圈,又将双翅收拢行礼,嘴里冒出尖尖细细的声音:“见过先生。”
一缕青烟腾腾升起,幻化出法相真身,高不过尺寸,手持白帆头戴黑帽,帽上用隶书端端正正写了“招魂”二字。
此鹤原为本地的招魂使者,与薛先生定下契约,每当薛先生下葬之时便由他来做亡魂领路人。
薛先生将张娘子亡夫的生辰八字写好后递交给招魂使者,又点上三株香,倒出二两酒奉上:“有劳使者多多照看。”
醇厚的梅子酒清冽之气扑面而来,也不知薛先生加了什么东西,就连素来不吃人间烟火的鬼神也爱喝上两杯,小小的尖尖的嘴巴叼起酒杯边沿,仰头一饮而尽,随机心满意足的发出两声鸣叫,化为一道青烟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