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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谢酩的话音一落,洞窟深处便陷入了死寂。
      白骨高座上的骷髅陷入沉默,伶仃的白骨手掌似乎在微微发抖。
      楚照流直接笑出了声。

      楚贺阳:“……”
      这话是他说的。
      他仿佛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打得头晕眼花、晕头转向,一股血气涌上来,四肢却是冰凉凉的。
      早知道这是谢酩,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这种话。

      谢酩是什么人?
      十四岁结丹,弱冠之龄重振宗门,如今不过一百多岁,那些活了千岁的老祖宗与他相交都客客气气的,若是论起谁是修界第一人、最接近飞升者,所有人都会默契地想到他的名字。
      说谢酩是天才都谦虚了。
      得在前面加个“绝世”。

      这样的天纵奇才,站在自己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高度,轻描淡写地说“我是废物”,实在滑稽又荒唐。
      楚贺阳的脸忽白忽热,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对上那双沉凝冰冷的眼眸,顿时喉间一阵发紧,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他一番不过脑的话得罪了谢酩,谢酩就是把他立斩剑下,楚家也不一定会为他发声,毕竟为他招惹谢酩,很不值得。

      但是怎么可能!
      谢酩和楚照流不是关系不好吗?
      他们怎么会凑到一块儿?

      楚贺阳和他的几个跟班百思不得其解,战战兢兢地缩到角落。
      楚照流没有多浪费目光流连,重新望向坐在白骨座上的骷髅,以指抵唇,略一思考,抬步走向那架骷髅。

      惊魂未定的楚贺阳几人睁大了眼,脑中同时划过一句话:找死么?

      楚照流步履从容,在骷髅前站定,打量了几眼,直接伸手去拿那只骨哨。
      ……没拿动。

      一股灵威若有若无地笼罩在身周,看似温和地流动着,但骷髅毫不怀疑,只要他敢出手,下一刻就会被真正意义上的挫骨扬灰。
      他不敢动弹,枯瘦的手爪死死抓着自己的骨哨,跟楚照流较劲。

      “哎,”楚照流感到有点诧异的好笑,“这位兄台,劳烦高抬贵手。”

      骷髅沉默地又攥紧了些。
      活像个被大人抢玩具的小孩。

      这一幕有些荒诞,楚贺阳几人悚然地看着,竟然从那架骷髅身上感到了一丝……委屈。
      刚才还诡谲莫测的骷髅,怎么这会儿就跟蔫了的花儿一样,任由楚照流采撷了?

      楚照流又使了使劲,还是没能把骨哨拿走,轻啧了声,不悦地一合折扇,在骷髅脑袋上“梆”地一敲:“听话,乖一点。”
      骷髅:“……”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敲散架了一下,骷髅的手一松,骨哨到了楚照流手里。

      谢酩走过来,抬眸:“有看出什么吗?”
      洞窟内满地骨粉,纷纷扬扬,楚贺阳几人灰头土脸的,谢酩却依旧一身清湛干净,悬在山尖尖的高天明月似的,剔透又寒彻,染不上一丝凡俗。

      楚照流拿着骨哨,摆弄来摆弄去,活像个鉴宝大师,看完一摊手,诚实回答:“暂时没有。”

      楚贺阳心里顿时冷嗤了声。
      连谢酩都不清楚的东西,一个废物能看出什么?

      “不过这东西……”
      楚照流正要接着说下去,眼前陡然残影一闪。

      他侧身一避,眉尖扬起。
      为了夺回骨哨,那具骷髅居然顶着威压站起来了,一击不成,又准备扑上来。

      结果就对上了面无表情的谢酩。
      他硬生生在中途转了个方向,袭向楚照流。

      楚照流无情地抬起扇子,“梆”地又一下敲在他脑袋上:“老实点。”
      骷髅:“……”

      楚贺阳看醉了。
      他们有点迷幻。
      楚照流懦弱地躲在扶月山上百年,据说一直病歪歪的要死不活,全靠讨好他那几个师兄,用灵药吊着命……怎么跟传闻里不太一样???

      楚照流忽然想起了什么,抛了抛手中的骨哨,悠悠道:“这东西对你这么重要?不如这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还给你,如何?”

      骷髅眼中冒着几缕白色的幽焰,好半晌,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打不过面前俩人,迟滞地挤出一个字:“……好。”

      楚照流:“为何选在此地作乱?”
      骷髅眼中的鬼火跳跃着,嘶哑道:“我离不开这座山。”

      离不开。
      而不是不想离开。

      楚照流下意识地和谢酩对视一眼,愣了下,又同时别开目光。

      骷髅继续补充:“我需要吸食生气和灵气,顺便,找一具新肉.体。”

      结果生意刚开张,就发现楚照流和谢酩两位甚为优质的肉.身到来,他非常高兴地引着他们上套。
      现在后悔得只想把自己锁进棺材里挺尸。

      “这只哨子是你的本命法宝?”楚照流打量他,“我看你也没缺骨头啊,二百零六块,块块雪白,打理得很精致嘛。”
      “……”骷髅道,“那是我夫人的骨头。”

      楚照流流里流气抛骨哨的动作登时一僵。
      居然把人家如此贵重的东西抛在手里玩,他真是太十恶不赦了!
      他赶紧客客气气地把哨子递回去:“不好意思,得罪了尊夫人。”

      骷髅的思维不太清晰,一句话总要思考一下才能说完,珍惜地抚摸着手中的骨哨,下半句才挤出来:“若是丢了,我就得磨十七夫人的骨头了,但我比较喜欢十四夫人骨头的质感和音色。”
      “……”

      “山上的两座阵法都是你布的?”楚照流选择跳过这个话题,“除去那座雾阵,另一座才是这座山上最强力的阵法,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来交流交流布阵心得呗。”
      骷髅愣了愣,完全不知情:“另一座阵法?”
      楚照流眉心一突,敛起笑意。

      居然还存在第三人?

      谢酩容色冷淡,薄薄的眼皮低垂着,似乎完全没在听,见楚照流没再问了,冷不丁插进一句:“为何没杀那些人?”

      ——也是因为那些采药人都还活着,所以骷髅还能站在他们面前回答问题。

      骷髅眼中的火光明明灭灭:“我不知道他们是敌人,还是我的臣民。”

      最后两个字引起了两人的注意:“臣民?你是谁?”
      骷髅道:“我姓陶,单字瑞,是西雪国的大将军。”

      陶瑞这个名字,楚照流和谢酩都没听过。
      但西雪国,两人都听说过。
      西雪国在尘世里也是相当了不得的大国,曾经盛极一时,甚至能请动一些修士入朝挂名,偶有同僚闲谈两句。
      但是……

      楚贺阳刚刚被吓过一跳,此时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出声:“西雪国?早在几百年前就灭了,哪还有你的什么臣民。”

      骷髅眼中跳跃的幽火陡然滞住。
      就仿佛是他眼中的魂火灭了一般。

      “灭了?”
      陶瑞好像不能理解这两个字,喃喃重复:“灭了?”

      洞窟里一阵死寂的沉默后,骷髅眼中幽幽的魂火又旋动起来:“是了,灭了……我没有护住我的君王与臣民。”
      “都是他……都怪他……”

      不知道这个“他”是谁,骷髅眼中的魂火在转红,俨然是失去理智的前兆。

      楚照流眯了眯眼,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一股阴冷刻骨的怨气猛地爆发而出。
      骷髅颤抖着,全身的骨节都在咯咯作响,狂乱地叫喊:“殷……殷……是他,都怪他!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他的人吗,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子民被屠杀……”

      楚照流淡定回答:“显然不是。”

      陶瑞置若罔闻:“我效忠的君王死在动荡中,故国的臣民也早已全部埋葬……”
      他眼中的两点幽幽之火深红如血,急剧地跳动着,洞窟中的温度急剧下降,砭骨的阴风吹得楚贺阳几人站立不稳,啊啊惨叫着喊救命。
      下一刻,愤怒的咆哮响彻山岗:“我要你们陪葬!”

      楚照流笑了:“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我们做了什么,就要被你拿去陪葬?”

      骷髅充耳不闻,那股直抵灵魂的怒与怨迅速膨胀。
      却在炸开之前陡然冷却。
      鸣泓的剑光如雪,锋锐一如剑主本人,势如破竹地割开了稠浓而近乎化为实质的怨气,剑尖闪着一点寒光,抵在骷髅雪白的额前。

      谢酩额前的碎发被风拂开,手腕稳稳举着剑,露出幽邃清冷的一双眼,语气淡淡:“想魂飞魄散吗?”

      陶瑞不管不顾,举起手中的骨哨要吹。

      鸣泓剑一压,凛冽的剑风陡然穿透了伶仃的骨架。
      骷髅眼中的魂火仿若被罡风吹起,倏地散了。
      周围的一切动静凝滞,失去魂火的骨架往前走了两步,攥着血红的骨哨,没能再发出一丝声音,砰然倒地,溅起一地骨灰尘埃。

      只是一丝怨气与不甘,深深铭刻在白骨上罢了。
      一个心系君主与臣民的大将,竟然变成这副半妖半鬼的模样。

      楚照流无声叹了口气,思索了下,略一拂袖,四分五散的骨架重新恢复人形,被风带回了高座上。

      谢酩漠然收剑,对他的做法并不置评:“如何破阵?”
      楚照流思索了下,从怀里掏出一副阵棋,丢给谢酩:“劳烦剑尊大人跑跑腿,去山顶布下阵棋,我留在此处。”

      别人称呼谢酩剑尊,是又敬又怕的尊称。
      只有楚照流,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音调总是慢慢悠悠、往上飘着,比起尊称,促狭的调侃意味十足。

      换作过往,谢酩不会给他面子,此刻却只是深深看他一眼:“好。”

      看谢酩眨眼间就离开了洞窟,往山顶放置阵棋去了,楚照流观察满地的尸骨,想起陶瑞没喊完的那个名字“殷”。
      修界与尘世的界限分明,鲜少有修士会真正地入俗,他和顾君衣以前会在凡尘俗世逛逛,但对尘世的史书了解也不深,毕竟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只听说过西雪国的名字。
      殷嘛,估计就是将西雪国覆灭的敌将姓氏。

      漫不经心地想了会儿,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喂。”
      楚照流掀掀眼皮子。

      楚贺阳几人刚才被阴风刮得头破血流,狼狈得不行,缩在角落里当鹌鹑,谢酩一走,又纷纷膨胀起来。

      “你和谢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楚贺阳充满怀疑打量他,又撇撇嘴,“差点忘了,谢酩在扶月宗待过几年,哈,人不怎么样,命倒是好。靠人庇护活着,也算你这样的废物唯一的活路了。”
      跟班一阵哄笑。

      楚照流不由感慨出声:“几位,我要是像你们这么悲哀狼狈,抹脖子的心都有了,你们却还笑得出声,如此乐观,真当得上‘身残志坚’四字。”
      楚贺阳和跟班大怒:“找死!”

      楚照流偏了偏头,没再搭理这几人。
      他感应到,谢酩将阵棋布好了。

      两座阵法互相排斥,瞬间,洞窟又混乱起来,地上残存的骨节吱吱作响,一股浓郁的杀气自四周山呼海啸而来!

      原本气冲冲地要来给楚照流一点颜色看看的楚贺阳被杀气一刺,脸色惨白,砰地就跪了。
      这些人平时就躲在楚家的庇护下,有战事也不需要这样的战力,何曾面对过这样的杀意。

      “好大的煞气。”
      楚照流半眯起眼,手中的扇子随意一扇。
      空气几乎是静止的洞窟深处倏地卷起了微风,自他脚下而起,眨眼便化为足以掀起巨浪的狂风。
      淡青色的灵力如海如浪,将昏暗的洞窟映得炽亮,单纯来自磅礴灵力的威压,便让山壁颤抖起来。

      那股铺天盖地的杀气瞬间被逼退,楚贺阳却丝毫未感轻松,瞳孔缩成一点,不可置信地瞪着楚照流:“你!”

      那股淡青色的灵力,居然是楚照流的!
      怎么可能!他不是灵脉尽碎、修为化无、变作废人了吗?
      他不是个人尽皆知的废物吗!

      “你、你……”
      楚贺阳一时恍惚,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百年前那个一鸣惊人的绝世天才,十三岁结丹,天资卓绝,旷古绝今,风光无限、前途无限,他站在一旁,看着小少年步伐轻快地路过,明明触手可及,却觉得仰着头都望不到他的一片衣角。
      他立在云端。

      尔后这个天才又从云端摔到了泥地。
      好像一个奇迹在眼前消失。
      很多人感到惋惜,但更多人,包括他,却生出了一种扭曲快意:曾经几辈子都追赶不上的人,现在变得连他们也不如,连结丹都几乎不可能了!

      但是……
      楚贺阳的牙齿不可抑制地打起了战。
      那种被永世无法超越的高山阴影覆盖的恐惧感又回来了。
      或者说,那是拼命仰头,也自知不可追赶的渺小感。

      楚贺阳脸色惨白,艰涩地问出声:“你……什么时候重新结丹成功了?”

      楚照流再次一扇折扇,风刃割裂了阵心,无数骨灰与白骨翻飞而起,露出了底下的阵眼,是一只红色的骷颅头。

      他走过去,轻描淡写地一脚踩碎。
      闻言,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结丹?忘了,一百多年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谢酩&鸣泓:老婆好帅!
    楚照流:谢谢谢谢,有钱的请捧个钱场(?▽`)
    电脑锁了两千字还没出狱orz明天再放投喂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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