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香入道》裘南珺

2、追逃

　　“咳！”

　　落地的瞬间，常悦调转了方向，当了陶薰的垫背，但纵是如此，陶薰也觉得五脏重震，血腥味不受控制地从喉头涌出。

　　常悦快速将灵力在体内运转一周，感觉稍微好些了，便搀起了陶薰：“这是哪里？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我看到有一队歪道追来了！”

　　陶薰明白常悦的未尽之意。

　　他们二人，也是歪道的袭击对象：不但在素行送走他们时挥来一掌，竟还叫手下直接分出了一支队伍来追杀，颇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感觉，可见她与常悦对歪道的重要性不比素行二人低。

　　陶薰虽不明白为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逃跑——她与常悦跑得越久，对方就越有机会分出更多白魍众来追杀，如此，素行与涂朗那边的压力便会减轻，纵使不能对付那两个合道境歪道，也有更大机会逃出生天，说不定还能悄悄地来救走他们。

　　只是，这情况对陶薰与常悦来说，却是致命的。

　　他们必须尽快甩脱追兵、掩盖行踪，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好才行。

　　陶薰往四周一看，便指定了方向：“我们去那边吧！”

　　危险带来的不安感如影随形，陶薰在看向那边几乎遮天蔽日的血色藤蔓时，却感到了片刻的轻松，这让她立马做出了决定。

　　“好！”

　　常悦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喉头涌上的血腥味，已是感道境初阶的他，身体素质比陶薰强上太多，就算方才受到更强烈的震荡，也比陶薰更有体力前行。

　　常悦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借力给陶薰，二人的速度顿时加快了不少。

　　“那边是妖衍血藤的地盘。”陶薰轻声解释道。

　　在九狐大陆上，凡是带上“妖衍”二字的灵物，都是众多大妖修死去之后的精血所化之物，乃是一种先辈为后辈留下的遗泽——它们不会诞生自我意识、也无法生长成熟，但它们的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强大。

　　当然，凡是妖衍灵物，都会有一些从死去大妖修身上继承的“个性”，只要不触犯它的忌讳，它也并不会对自己身边的人做出攻击的举动。

　　陶薰选择往妖衍血藤的方向走，不只是因为自己那奇怪的预感，也是因为妖衍血藤的实力与特性。

　　这离陶薰家只几个山头远的妖衍血藤，陶薰时常陪着素行来研究其药性与香味，十分了解它的“个性”。

　　“我们进去之后，不碰到它的小花，它就不会伤害到我们。”陶薰叮嘱道，“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它的花，一定要尽快把连着那一朵花的藤蔓全部掐下来，这样它就会以为自己的花被碰到是一种错觉。”

　　常悦认真地点点头：“我记下了。”

　　二人走近了妖衍血藤，常悦这才发现，妖衍血藤原来并不是血色的，只是在它庞大的躯干上，开满了簇簇血红色的小花，才使得它远远看上去，仿佛一片血色的海洋。

　　“走吧！注意控制尾巴！”

　　二人将毛茸茸的大尾巴老老实实地缠上腰间，这才相互扶持着，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妖衍血藤的领地。

　　陶薰与常悦在藤蔓间找路的时候，妖衍血藤有些奇异地躁动，几根带着小花的枝条时不时地挥到两人脚下，让他们的前进变得异常缓慢。

　　“有点奇怪。”陶薰皱了皱眉，“以前我和阿公一同来时，它从未有过动静。”

　　常悦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也许，是因为我们身上的血？它叫妖衍血藤，名字里的血，可能不单单指那些小花的颜色，还有可能指的是它的一种个性。”

　　陶薰愣了愣，她平日里学习的，多是灵植的各种功效，研究的也是各种灵物的香气，对常识是极度欠缺的，突然遇到事了，便有些反应不及时，常悦这么一说，她便立马明白了——之前她随素行来这里，的确没有一次身上带着血的，而好几次涂朗身上带伤时，素行都支开了他，没叫他跟着一起来这，想来血腥味的确是对妖衍血藤有影响的。

　　而现在，他们俩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身上也有着涂朗的血，难怪妖衍血藤有些不对劲了。

　　看来，她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难怪她的香道不足以助她引气入体、进入感道境了。

　　陶薰的眼睛黯了黯：“那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遮掩血腥气……”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喊：“他们在这里！”

　　妖衍血藤的躁动不安，使得身后搜寻而来的白魍众一眼便看到了血藤中行走的二人，顿时大声呼喊，集结队伍。

　　“不好，白魍众追上来了！”常悦提气，也顾不得保存实力以抗后敌了，灵力运转自双腿，便抱着陶薰往前几个跳跃，往妖衍血藤中心跑去。

　　陶薰看着常悦几次擦过藤蔓上的小花，又有风刃及时切断藤蔓，心中佩服的同时，也有些失落自责。

　　常悦的身姿灵动飘逸，在藤蔓与小花间穿梭之时，随风摇摆一下，便能避开绝大部分碰撞，这般娴熟自如地掌握的步伐法门，可以说是已经形成自我风格了——常悦选择的修炼方式，想来与她的目标一致，都是专精一道、其余皆为辅道的顿悟式修行“阴之修炼法”。

　　可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常悦的自我风格已十分突出，而她却连自己的“道”都没有完全感应，还在拖累对方……她的香道，到底缺了什么？

　　轰！

　　轰轰轰！

　　后方传来的巨大轰响打断了陶薰心中的自我问责，常悦手上一紧，却没有回头，反而更加快速地往前方奔去：“他们在做什么？”

　　浓郁的血腥味自常悦开口后传来，陶薰心中一颤，回答却没有分毫迟疑：“他们在用灵符开道，妖衍血藤想要攻击他们的藤蔓，都被炸碎了。”

　　陶薰被常悦勉强抱在怀里，视线朝后，能很清晰地看见那群白袍面具人在做的事——他们不耐烦像常悦这般左支右绌地蜿蜒前行，对着常悦二人的方向撒出了大把的灵符，直接在妖衍血藤的领地里炸开了一个缺口。

　　常悦的眉头皱起：“灵符？就算是我们景微岛储存的灵符数量，也不可能在这血藤的范围里突破出一条路来，以妖衍之物的坚韧程度，如何会被灵符炸碎……”

　　九狐大陆上三家四岛，已是大陆顶尖势力，传承千年，底蕴惊人，但也没有这般杀伤力强大且数目众多的灵符，也不知道这些白魍众的灵符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过，这点疑惑在陶薰心中一闪而过，当前他们面对的严峻形势，已不容她分心了：“阿兄，你将我放下吧！我们分开跑！血藤阻拦不了他们多久，分开跑，还能让他们兵分两路，更多地消耗他们的灵符，没准我们多跑一会儿，他们的符就耗完了呢？”

　　“不可能！”常悦立刻否定，他看着身无灵力的陶薰，声音里染上怒意，“之前你便想放弃，现在又这般，在你眼里，自己的生命难道就比旁人的更廉价？”

　　“我……”陶薰垂下眼眸，“我不想拖累你，我也想自己有用……他们应该更想要活着的我……”

　　若是素行与涂朗尚在抵抗，拿住了活着的陶薰，可令他们束手就擒；若是素行与涂朗已然逃脱，拿住了活着的陶薰，便能引他们现身；更何况，陶薰两次想要“放弃”，不但因为想让自己“有用”，也是因为直觉对方不会杀死自己！

　　但总归，被歪道抓住，不是什么好事。

　　陶薰刚刚鼓起的勇气，在常悦的怒声之中泄气了。

　　“我的剑道，是守护重要之人的剑道。”常悦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一点温柔，“所以，我不会看着家人受伤。若是我们分开跑……”

　　听到这话，陶薰心里一咯噔，下一瞬，她就被常悦往前一扔。

　　“阿兄！”

　　风属性灵力带起的清风，温柔在内，凌厉在外，于空中破开一条道路，将陶薰往前送去，虽不及素行扔得远，但却比素行扔得稳当且隐蔽得多，妖衍血藤几个挥舞，就将那风刃开辟而出的道路堵了个结结实实。

　　把她扔到看不见的地方，就能假装她不会受伤了吗？

　　陶薰迅速掐掉几根连着小花的枝条，保证自己不会被血藤攻击，这才龇牙咧嘴地爬起身。

　　“叮当”一声轻响，一个古老的阵盘自陶薰怀中掉落——是常悦方才塞给她的敛息阵盘，只要甩掉追兵，抹去痕迹，就能用这个阵盘躲藏至救援到来了。

　　“嘴上教训别人看轻自己的生命，结果自己却做出同样的事来！”陶薰面上咬牙切齿，心里的苦涩却要从眼角流出了。

　　陶薰使劲眨了眨眼。

　　“如果我也是感道境就好了。”

　　“如果我……也能理直气壮地说要守护他们……就好了。”

　　“我的香道，也能守护重要的人的，对吧？”

　　妖衍血藤的小花上，突兀地出现了一点露珠，又被迅速而无情地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