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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班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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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上破皮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疼,继准从书包里翻出了枚卷了边的创可贴,也不记得是多久以前他同桌给的了。撕开外头的纸,继准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捏着创可贴借着车外的光看了看,不由皱起了眉。
还是草莓图案的。
继准将创可贴捏成了一小团,随手塞进后座边上的储物槽里。而后躺倒在座椅后背上,偏头看着窗外的街景。
“闹闹,刚刚那人是你同学啊?”陈建业一开口便传来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继准从裤兜的糖盒里倒出两颗口香糖递给了他:“快搁嘴里含着吧,不然回去你老婆一准又得发飙。”
陈建业笑着从继准手里接过糖:“今天不会,今天有我儿子帮忙挡住炮火的。”他摇开了点窗户散味儿,回头道,“欸,那人到底是不是你同学啊?”
继准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方才那人的样子,弯弯唇角说:“算吧。”
“看着有点面生呢,按说你那几个小兄弟我应该都见过才对。”
“你今天去我学校了?”继准打断了陈建业的话,“老乌龟都跟你说什么了?”
提及这老乌龟,陈建业瞬间表现得比继准还激动:“别提了,那人是真孬啊!我跟他说你是因为抓到你同学偷看别人换衣服才动的手。他倒好,说什么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学校里打人,还连带着我也给教训了一通。”
继准的表情冷了下来:“他难为你了?”
陈建业挥挥手:“难为倒不至于,他非要给你记大过,后来我直接让他也甭麻烦了,破地方我们自己还不惜得待了呢。”话及此处,他探身看向后座,“知道被你揍得那小子跟老乌龟什么关系么?那是他外甥!就这么个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东西,还指望跟他学什么好?你说是吧小王!”
开车的司机闻言点了下头:“对,咱闹闹又不是没学校上。”
话说到这儿,陈建业瞬间满面红光,得意道:“闹儿啊,我都已经帮你安排好了。等这五一假期一过,咱直接就去三中报道!”
继准刚刚听这话就越听越不对,直到现在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了。他后爸要让他转学,并且转学手续都已经办完了!
“不是,转学这事儿你跟我商量了么?”继准感到相当无语,“让你去趟学校,怎么还先给整上头了呢?”
“我就是见不得别个欺负你。”陈建业捶了下椅座,“再说,我闹儿是个啥人我比谁都清楚!”
“那也不能说转就转啊!”继准揉了揉太阳穴,“娇姐知道么?”
“我跟她说了,那会儿她正打牌呢,听完也差点直接掀桌去你们学校。”陈建业道,“她说同意你去三中,那边的升学率还更高呢。”
“你们……绝啊、真绝!”继准把自己往后座上一摔,不再理会陈建业。
他掏出手机给一个用“二哈”当头像的好友发了条消息。
【继准:哥们儿要转学了】
【路虎:!!!】
【继准:我也是刚被通知,我后爹也是真得绝!】
那边“正在输入……”了半天后,再次传来新消息。
【路虎:你后爸今天在学校跟老乌龟大吵了一架。】
【继准:?】
【路虎:老乌龟说你有暴力倾向,还让你后爸带你去医院看脑子。】
【继准:操,傻逼!】
【路虎:反正老乌龟一通骚操作,变着法子往你身上扣屎盆子。你后爸就不干了,当着一屋老师的面,把老乌龟diss了一顿,给他都骂傻了。】
【继准:……】
【路虎:宝儿啊,讲真,你后爸挺帅的。比我老子强多了,他只愿意相信别人,独独不信他亲儿子。】
继准的手停在了屏幕上,半天没再敲字。直到路虎又发来了消息。
【路虎:你要转到哪儿去?定了没?】
【继准:三中。】
【路虎:哦,那还好,离得也不远。我还是能去找你!】
【继准:嗯,就是觉得麻烦。】
【路虎:总比继续在六中被老乌龟穿小鞋强!我要有你这么个爸,做梦都能笑醒!】
继准扬扬眉,回了个【叫爸。】
【路虎:滚滚滚!】
继准笑笑,将手机收回了兜里。
汽车驶入了别墅区,在一座白色的独栋洋房前停下。
继准跳下车,在一旁等着陈建业跟小王又交待了几句工作后,方才按响了门铃。
“怎么才回来?”开门的娇姐已经换上了睡衣,脸上贴着个黏糊糊的绿面膜。
没等继准回答,她身后的金毛便抢先扑到了继准身上。
“包包,你别扑他!才刚洗了澡!”娇姐抓着金毛的后颈把它跟继准分开,突然眉头一皱看向陈建业,嗓音立时又提了八度,“陈建业,泡酒缸里了你?”
陈建业笑嘻嘻地换了鞋:“还不是为了咱闹儿上学的事嘛。”
娇姐闻言,语气缓和了些:“成了?”
陈建业拍拍胸脯,“你家老陈出马,还有办不妥的事么?”
娇姐哼了声,双手抱臂解气道:“就是,仗着亲戚关系在那儿徇私舞弊,咱家闹儿还不乐意待了呢。你俩饿不?我让张姐把菜热热?”
“我吃了,闹闹还没吃呢。”陈建业道。
娇姐给继准递了双拖鞋,突然看向他的下巴一愣:“你脸怎么了?”
继准佯作无所谓道:“磕马路牙子上卡秃噜皮了。”
娇姐在继准后背上拍了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数落道:“一天到晚的没正行,快洗手吃饭了!”
继准就着条清蒸鲈鱼吃了一碗饭,又喝了点鸡汤后便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他先是将空调打开,随便选了个经常听的歌单放起音乐,而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盘腿坐在床上用干毛巾擦着头发。
门外传来“噌噌噌——”得扒门声,听频率不是娇姐也不是陈建业。继准起身打开门,只见包包叼着个吹风机杵在他面前。
“把头发吹干再睡觉!”娇姐的声音从她的房间里传了出来。继准拾起吹风回屋,包包便也借着机会跟着他溜进屋里,在地毯上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继准也没再将包包赶出房间,他把空调温度又往上调高几度,拧灭台灯钻进了被窝。
遮光窗帘留了个角没关严,间或有车辆经过,照得天花板上的一角亮起又灭掉。包包像是做了什么梦,前爪在地毯上胡乱刨了几下。
继准探头看了它一眼,见没有醒,才又重新躺好。就在他意识渐渐模糊时,脑海中突然又闪现出了那个银头发的人。他猛地清醒过来,倏地坐起身。
就说一定忘了件什么事吧!
他今天告诉那人自己在六中,还说要是躲的话就给对方当孙子!现在他猝不及防地被转学了,要是那人真到六中门口去堵他还没堵着,岂不会以为是他怕了?!
……继准的目光略夹着思索,看向天花板上的那块光斑。他舔了下腮帮,端起床边的水小口抿着。
算了,又能怎么着?反正这辈子俩人估计也就只见那么一面。要是对方真就认死理儿,跑去黑子那儿找麻烦,他也铁定赚不到什么便宜。
念及此处,继准当即宽了心,一阵睡意重新蒙了上来。
一夜无梦。
五一假期转瞬即逝,期间继准除了跟陈建业一起跑去水库钓了天鱼外,基本都在屋里头待着。黑子带他女朋友旅游去了,赶着五一爬黄山,也不知道究竟是去看景还是看人。
路虎跑来他家看了个鬼片,据说在日本上映的时候吓死过人,但继准觉得还挺没劲的。
临开学的那天晚上,娇姐塞了盒进口巧克力到继准书包里,嘱咐道:“换了新环境,记得跟同学们搞好关系。”想了想又说,“这话我都不用交待,你小子最擅长的就是纠集死党,不务正业。”
“倒也不必这么说。”继准躺在沙发上,耷拉着一只手撸着包包的脑袋,“毕竟是你亲儿子,给他留几分薄面吧。”
娇姐作势在继准胳膊上拧了把,笑骂道:“我就是太给你脸了!对了,新校服已经给你搁屋里了,比六中的好看!”
继准揉揉鼻子:“拉倒吧,就只有校徽跟六中的不一样。”
娇姐从果盘里捏了块橙子:“我儿子肩宽腿长,穿啥都帅!”
这句继准没再还嘴,他爱听。
“先上楼了啊!”继准从沙发上爬起来,上了二楼。
“早点休息。”娇姐吃着橙子说,“明天王叔开车来接你。”
……
三中的校园没六中的大,但绿化却比六中好了不少。夏天的天亮得早,继准走进学校时,阳光恰好从树荫间洒在乒乓球案上,留下暖暖的斑驳。
先前六中的教导主任总怕学生躲在树林子里干些不该干的,于是直接将校园里的树全都砍了,种成了小叶黄杨。就好像没了这些树,学生就会专心搞学习似的。
新班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老师,姓马。穿了件黄底白点的连衣裙,说话的语气抑扬顿挫,看着就像教语文的。
继准单肩挎着书包跟在她身后进了教学楼,在高二(3)班门口停了下来。班主任拍拍继准的肩,先进入教室站在了讲台上,随即两手往桌上一撑,看着下面的同学也不说话。
原先因为要来插班生而躁动的教室,在班主任的沉默中渐渐回归了安静,这大概也是老马能成为班主任的原因。
她清了下嗓子:“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消息灵通,我也就不多介绍了,让新同学自我介绍吧。”话毕,她冲继准点点头,示意他到讲台前来。
继准不太喜欢这样的流程,不由得加快了介绍语速。
继准:“继准,继续的继,准确的准,六中来的。”
毫无意外,教室里的嗡嗡声随着继准的介绍再次响起。女孩子们的嗓音普遍要高些,因而她们难掩激动的声音也听得更清楚。
“我去,帅欸——”
“六中之前有这样的么?”
“我的菜我的菜,简直长在我的审美上!”
“看来班长的校草地位不保啊!”
继准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这些关于他的评价是真得肤浅,但也是真得悦耳。
班主任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几圈,看样子还在考虑让继准坐在哪儿。
此时一个修长的身影抱着摞卷子走到了门口。
“报告。”嗓音低沉温润。
班主任:“进来。”
门口的人却并未进入教室,而是站在不远处,沉默地注视着讲台边的继准。
继准被这道没来由的目光整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朝对方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他险些暴毙在讲台上。
“六中……继准?”那人低声喃喃。
这声音、这长相、这眼睛……妈的错不了!他就是那天那银发兜帽男!
继准深吸口气,目光移向对方此时已变回黑色的短发,默默吞了口唾沫。
耳边再次浮现出自己那天那句极其装逼的“跑就给你当孙子”,此时的继准简直想把自己那副口条给摘下来。
天知道他不但跑了,还跑到了对方班上。这特码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地球,果然是圆的。
“你们,认识啊?”班主任好奇道。
在继准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时,对方却先开了口。
他冲班主任点点头,斯斯文文地说:“之前我们在一起玩过。对吧,继准?”
继准:“……”这你让我怎么说。
“那正好,继准刚转来咱们学校,有个认识的人也好更快地融入。”班主任朝那人露出了赞许的目光,“有班长带着我也就放心了。”
继准:“……”呵,还是班长。挫人下巴颏的时候可真不像个班长。
“这样吧,你俩就先坐同桌。”班主任看向继准道,“谭璟扬是咱年级第一,日后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你也可以问他。”她说完冲靠窗坐着的一个绑马尾的女生示意说,“顾桉你先搬去跟刘思燕坐。”
“啊——?”顾桉拖长语调,极不情愿地撇嘴看着班主任。见对方心意已定,只得磨磨蹭蹭地收拾了东西,而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搬到了另一个座位上。
班主任:“继准,你过去吧。”
教室里又是一阵窸窣,几家欢喜几家愁。
谭璟扬冲继准礼貌地点点头:“走吧,以后学习生活上有什么麻烦的话,随时找我。”
继准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唇角。
装,你接着装。
见继准半天不动,谭璟扬佯作玩笑道:“需要我帮你拿书包么?小少爷。”
班上果然传出一阵笑声,显然多数人都对这该死的玩笑很是受用。
继准拎着书包走到靠窗的位置往桌上一撂,拼命压抑着拔腿就跑的冲动。谭璟扬在他边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习题册和课本。
“班长下课把卷子发一下,大家自己先订错,晚自习咱们再来讲。”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了几行板书,“哦对,最后一节体育改英语,体育老师请假了。”
“别啊——”同学们齐齐地拖起了长音。
继准摊开课本,往上面一趴。时不时就在柜斗下头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他本想尽量让自己忽视掉身边的人,可那人时不时就朝他投来的玩味目光让他根本就做不到。
“我说你是不是个斜眼儿啊?”继准终是忍不住,语气不善地小声道。
谭璟扬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你紧张什么?”他问。
“紧张你大爷!”
对方记笔记的手停了下,侧目看向继准的眼里流露着戏谑。
他嘴唇轻轻开合了下,无声地吐出俩字儿。继准瞬间就炸了。
谭璟扬说,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