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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劝酒 ...

  •   郭月璇见状,附在温妃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

      温妃听后,脸色唰地一下通红,绞着帕子嗔道:“月璇!这话不能乱说!”

      吕卓宜皱眉看了眼簇拥温妃的人,再看向赵清卿时,唇角扯出不屑的弧度:“皇后娘娘宅心仁厚,真是一如既往且……一视同仁呢。”

      赵清卿刚喝进嗓子眼里的茶险些呛出来。

      损人还如此拐弯抹角,卓宜这点跟她小叔父如出一辙。

      贤妃似有深意地观了观二人神色,心道她二人关系何至于闹成这般僵,无奈半晌也没找出问题症结所在。

      “皇后娘娘可别滥做好人,做久了是要付出代价的。”吕卓宜盯着赵清卿有点闪躲的眼睛看,“一旦哪天你稍有那么一丁点不尽如人意,就会抹杀之前所有的付出,到时候人人都再来踩你一脚,搬出今夕对比,即使你无错,也都会全是你的错。”

      赵清卿彻底怔住了。一来,没想到卓宜口中竟能说出大道理,这真的值得她去吕昭衣冠冢前叹上半日;二来,进宫后从不鸟她的舒妃破天荒关心起她来了?实在受宠若惊!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感动,又听吕卓宜冷笑道:“圣上欲杀之,太傅常辱之,嫔妃漠视,皇后娘娘在后宫还真是人尽可欺,臣妾真怕哪天忍不住,也要踩上几脚解恨呢。”

      贤妃闻言脸色蓦地一变,低声喝道:“舒妃!你不要命了!”

      吕卓宜冷声一哼,起身下桌,走到人最少的槐树下,她的后背轻靠着粗糙的树干发呆。

      她抬头时视线掠过塘后的朱墙,也不知道盯着墙那头横来的斜枝,还是远处高耸连绵的宫墙,总之再也不看她二人一眼。

      赵清卿看着淡青色的侧影,只觉她的轮廓似有男子的冷硬,这一瞬间令她想起了吕昭。

      他也曾在关外的荒木下,以同样的姿势,眺望蓝幽幽的夜空。

      那时玄甲营还在,他们行至关外荒林,原地驻营,等待殿下率西楚军前来汇合。

      伴随着巡夜将士整齐规律的脚步声,吕昭侧眸见她走近,解下腰间弯月状的酒囊,朝她晃了晃,笑道:“小将军,既然夜不能寐,卑职斗胆,陪你喝上一壶?”

      赵清卿喝酒误事,自然不敢喝一口,他就笑话她怕被心上人瞧见糗样,苍穹明月映在他浅褐色的瞳孔里,柔和又风致。

      在遇见那人之前,她曾以为吕昭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

      这样好看的人,曾经下巴被她的指甲划了一道小口子,几乎看不见流血,也能令他嚎叫一天,有天也能为了满城百姓背水一战,大火灼烧他如玉的肌肤时,该有多痛多恼啊。

      赵清卿默默垂眸。

      贤妃见她眼色黯然,宽慰道:“舒妃年纪小,难免任性,皇后娘娘莫要跟她计较。”说着,她似有感触地叹了口气道:“臣妾几位要么肩负家族使命,要么由太后临终前钦点为妃,就是为了前朝那些制衡之术。臣妾不明白,这样一个受尽两大世家宠爱的女子,生得又这般光艳夺目,天下她要什么如意郎君没有呢?为何放着我们都求之不得的自由不要,偏要进这凄冷无情的深宫?”

      赵清卿握茶盏的右手久久停在半空,寂然无话。

      忽然前院一道急切的脚步声顺着廊庑传来。

      来的小内侍是跟在王沛跟前的小虎子。

      小虎子从廊口进入后院,先向皇后一桌见礼请安,才上前停在吕卓宜身侧福身道:“娘娘,荆国公夫人进宫请安来了。”

      吕卓宜直起身,目光一滞:“……祖母?”

      小虎子笑着“哎”了一声道:“娘娘忘啦,过两日是您生辰,老夫人特求了圣上的恩典,进宫探望娘娘呢。”

      话音刚落,众女纷纷向吕卓宜投出艳羡的目光。

      有个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祖父,又有个受封一品诰命夫人的祖母,满门功勋,这样的家世,就连手握重权的宁太傅都要给其几分颜面。

      吕卓宜难掩激动,只急道:“祖母在哪?我这就去。”

      小虎子笑道:“原本小的是引老夫人去娘娘宫里的,巧了,路过御花园碰上太傅大人,大人问国公爷安好,老夫人善谈,大人便命人在顺德殿置上茶点,想到娘娘和老夫人祖孙情深,定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讲,便预备留老夫人在宫中用晚膳。”

      吕卓宜还未开口,就见温妃领了郭月璇走来,笑吟吟道:“本宫上一回见老夫人还是三年前的击鞠赛上,老夫人待我们这些晚辈极是亲厚,本宫也与老夫人甚是投缘,正好今日老夫人进宫,可以向她老人家请个安。”

      “这……”小虎子面露迟疑,不敢做主答应,便看向舒妃。

      谁想吕卓宜点头道:“也好。”

      温妃心生喜悦,正欲说些话亲近,吕卓宜目光直直掠过她,扫了塘前女眷一眼,淡淡道:“我祖母爱热闹,那就众位一齐去吧。”

      众女眷一愣,忙点头应下接连说“应该的”,谁也没注意到温妃脸色僵得愈发难看。

      吕卓宜领着众人便要走,路过石桌微顿下步子,侧眸道:“听府中老人说,皇后娘娘刚出生那会儿,臣妾祖母亲自登门太尉府为您洗三,每年生辰祖母更是为您精心挑选生辰礼,皇后娘娘与臣妾祖母多年未见,不同臣妾们一道见过她老人家吗?”

      赵清卿笑着起身,抬手唤来不远处侍立的蓉蓉搀扶自己:“自然要去,你们先行,不便让老夫人久等,本宫腿脚不便,随后就来。”

      *

      赵清卿先回了趟清凤殿换上宫装,待来到顺德殿时已近酉时,宫人不时捧着食案出入正殿。

      蓉蓉扶她走入殿内,厅内两列布案,均坐着白日一同赏花的女眷,似是都被留在宫中,只等晚宴开席。

      她一眼便看见了右手边上座的宁道远,在繁花乱眼的女人堆里格外显眼。

      本朝这些年以来女官辈出,逐渐不兴男女大防,在宫中设宴,世家贵女们也不用避讳面见外臣,何况是至今未娶的宁太傅,待字闺中的女郎们对他抱着三分畏惧,三分好奇,也有三分憧憬。

      就连皇后走进来,她们也未能及时察觉到,眼中只有那个鬓若刀裁的太傅大人。

      宁道远仍是那身深紫官袍,梨木案前,正襟危坐,同满堂欢声笑语甚是疏离。

      刚入三月,宫内地龙也已停了几日,他浑身气质冷冽不变,面色虽稍显平和,眼底却深邃如渊,诡谲的心机令人望而生畏,像极了梅枝上的那点点残雪,只能看一眼,便要自觉敬而远之。

      几乎同时,赵清卿与他四目相对,不知令他想起了什么,幽眸一瞬像被春风拂过,波动了那么一下。

      她心尖一耸,极快地别开目光,去看左手边上首的荆国公夫人。

      老夫人齐氏年过六十,长国公爷六岁,同样是将门虎女出身,曾有十年都跟着国公爷征战南北,整顿地方军务,因而国公府的头三个儿子都是生于军中,骁勇善战不说,性情也是端正沉稳,与世子吕昭纨绔的作风大相径庭。

      齐氏身穿青罗绣的命妇翟衣,头戴繁重的蓝羽银冠,两鬓露出些许白发,神采不减,尤其那双微挑的眼睛明亮又精神,完全不似同岁数的长辈。

      齐氏今日高兴,更加慈眉善目,同共坐一案的孙女抚手交谈,见赵清卿走近,笑容倏尔凝固,眼底继而划过几丝怅然,随即颤巍巍地起身,由吕卓宜扶着绕出案桌,走到赵清卿面前,作势要拜。

      赵清卿哪里敢受她一拜,慌忙将她双手扶住:“……夫人。”

      齐氏抬眸时泪水在眼眶打转,紧紧回握住她的手,端详了她好一会儿,似是与脑海中的人细细比对,看看这些年她过得如何。

      半晌方垂下眼眸,说:“娘娘,瘦了。”

      说罢,有滴热泪落在她右手的虎口上。

      席上起身见礼的众人也静了下来,赵清卿正欲说些什么,身后传来宁道远冷然的声音:“要开席了,皇后娘娘请上座。”

      话音还未落,王沛便领了两个小内侍为她上前引路,笑着弓腰,浮尘一指上首的空案:“娘娘,请。”

      齐氏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握她的手粗糙苍老,却比往日都要有劲,拽得她都有些受不住。

      生怕这一放开,又是永别。

      赵清卿冲齐氏轻一颔首,回视她铮亮的眼眸道:“夫人,今日好好尝尝宫中的杏花酒,可比得上国公爷亲手所酿?”

      老夫人先是一怔,转瞬露出和蔼的笑容:“好,娘娘垂爱,老身今日破戒,定要喝上几壶!”语罢,松开了她的手,一福身,由吕卓宜搀扶,退回案前。

      看着赵清卿瘸腿而行,再到入座,在场之人无不心怀鬼胎。

      明眼人开始怀疑后宫传出的谣言,“太傅与皇后夜夜缠绵,行大逆不道之事”。

      一则持重内敛的太傅怎么看都不会行事这样荒唐,二则皇后虽模样绝伦,可是这腿疾令她正常行走都难,反观太傅身姿如松,亭亭若玉树,瘸腿皇后如何能与他比肩?

      难不成是朝中异党有意抹黑太傅?

      温妃压下心中的猜疑,眉心渐渐舒展开,鼓起勇气抬眸瞧了瞧宁道远冷峻的侧颜,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宴席大开,帷幕后的随侍宫人轻步上前,一席一婢,斟酒布菜。

      赵清卿看了眼满案的玉盘珍馐,又瞧了眼盛酒的青玉壶,目光慢慢落在宁道远身上。

      “圣上欠安,劳太傅大人日理万机,为吾朝鞠躬尽瘁,本宫借此机会,替圣上敬大人一杯。”赵清卿双手抬起玉盏,朝宁道远微微一笑。

      宁道远先是看了眼她手中的酒盏,又看了眼自己案上满杯澄澈的酒水,迟疑了片刻,终是一饮而尽。

      “皇后娘娘慢饮。”他以空盏示意,眉峰微挑,眼里却有些晦暗不明。

      赵清卿没做细想,亦是以袖掩面,干了一杯。

      冯姑姑在身边皱起眉头,低声道:“娘娘,您在用药调理身子,冷酒伤身,不宜多饮啊。”

      赵清卿似是才想起来,抬得颇高的一声“也是,本宫差点儿忘了还在服药”,随后面露惋惜地看着宫婢端在手中的玉壶:“可惜了,本宫还想同诸位姐妹,还有太傅大人多饮几杯。”

      说着,她笑眯眯地抬起眉眼,一扫堂下:“诸位可是能饮酒的?”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张张不明其意的困惑脸,没有应声的,末了还是齐氏给面子,爽快地笑了声道:“老身年轻时随夫征战,喝的是军中的烧刀子,后来年岁大了,生吾儿阿昭时身子亏损,这才被家中老头禁了酒,今日难得一趟入宫,又听皇后娘娘说宫中酿有杏花酒,实在馋得不行!今日便是要破戒,也要饮上它几壶才行!”

      吕卓宜皱眉道:“祖母!”

      齐氏一抬手:“少喝些无碍。”说着,佯装生出怒意,瞪身旁孙女道:“如今嫁出府,贵为娘娘了,自己喝琼浆玉液,老身竟连一杯酒都讨不到。”

      吕卓宜面色微赧:“祖母,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

      在座女眷听后掩面笑了起来,赵清卿也笑道:“老夫人喝吧,在宫中可没人敢拦您。”

      齐氏喜滋滋地端起酒盏,顿了顿,冲对面的宁道远扬声道:“太傅大人可要赏老身个面子,这可是老身二十年以来的第一杯酒,今夜便敬与太傅了。”

      宁道远极淡地笑了笑,举杯回敬:“老夫人折煞宁某了。”

      二人酒方下肚,四下几双眼珠子都各自一转,打起了心思。

      先是温妃,搬出自己有恩于宁道远的父亲,敬上一杯以示亲近,混个眼熟,紧接着齐氏又说杏花酒果然是难得的佳酿,拉着宁道远又喝了几杯,随后那群重臣女眷也觉不敬太傅实属不该,便替家中在朝为官的老父亲和兄长挨个敬上一轮。

      酒过三巡,向来肤白面冷的宁道远终于泛出些醉意,虽神色无异,那通红的耳根却是暴露无遗,像极了不胜酒力的佳人娘子,桃红半面,但凡看上一眼,向来冷寂的脸上温润得都能让人顷刻醉了去,竟还有些烧人眼球。

      几位尚未出阁的小娘子一见,忙羞得低下头。

      与此同时,齐氏也目光涣散,醉得险些坐不稳,赵清卿忙唤人将老夫人扶进后院的厢房歇息醒酒,期间宁道远告退离席,稳着步子,往殿外走去,似是要借凉风散散酒气。

      陪着女眷聊了几句,赵清卿看向老夫人的空案,颇为担忧,说:“也不知道老夫人如何了,本宫心中惦念,前去看看,诸位慢用。”说罢,嘱咐冯姑姑仔细看席。

      众女起身见礼。

      赵清卿由蓉蓉扶着,走入后院,厢房与前殿几条廊道相隔,廊下便是枝桠整齐的灌木丛林。

      临到最后一扇拱门,她停在笔直的廊庑前,同蓉蓉道:“我与老夫人许久未见,若是她清醒着,想必有好些话要同我说,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我看有几家贵女也喝得微醺,你且先回前殿,吩咐人多熬几碗醒酒汤,以备不时之需。”

      蓉蓉犹豫了会儿,还是应了下来,转身离去。

      厢房两间相邻,赵清卿走近一间房门半开的厢房前,只见室内露出一地的烛光,走进去便能见对门的床榻前姜黄的帷帐放下,犹见微跳的烛火下,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榻上。

      听见推门的动静,齐氏忽而睁开眼睛,眼中微晃的灯苗显得更加神采奕奕,哪还有半点适才席中的醉意?

      “阿清。”透过帷帐,齐氏通过脚步已判断来者何人,毫不遮掩嗓音的铿锵有力。

      赵清卿掀开帏帐一端走入,垂首间双膝跪下:“阿清给老夫人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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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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