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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墙中之眼06 ...

  •   气息炽热的低语打在他侧脸,吹得他耳朵痒痒。谢居安浑身僵住,愣在那里。

      谢居安完完整整地趴在他身上,被一双大手死死扣住,一只在脑后一只在腰上,力道不小,从这个角度,他根本看不见对方的脸。底下的人比谢居安壮了一圈儿,平躺在地,耳边正正插着那根落空的筷子。

      他正愣神,远处再次传来惨叫声。他条件反射抬眼看去,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窗外。

      窗外景象映入眼帘——那就像是个黑色的巨“人”,两三米高,通体由粘稠的黑色物质组成,上面密密麻麻地包裹了各种各样的虫……

      暴长的类霉呈丝状将之包裹,一眼看去如同巨人身上自带的“血管脉络”,大大小小的小白兔们挤成一团,争先恐后地从巨人的身体中探出头来、又立马被粘稠的流体吞回,远远看去,白花花的身体宛如硕大的蛆虫,还有那些熊孩子,杂乱的腿肢交织在一起,巨人胸腹上就挂满了玩家头颅……

      还有许多他没见过的东西,一起挤在巨人就那么大的身体上,分不清谁是谁,各自挣扎蠕动。

      巨人的“头部”同样巨大——甚至有些太大了,搭配它非常瘦长的身体,就显得比例极不协调,也挤着各式各样的虫,只有“脸”部上半部分凹陷进去,里头干干净净,像个巨大而空洞的眼眶。

      惨叫声来自那名被他抓住的玩家。

      巨人在远处某个矮屋门口驻足,伸出长长的、沾满粘液的“手”,将躲藏在矮屋中的玩家一把扯出。玩家挣扎着、惨叫着,一切反抗却在被扯出房间失去遮挡物后戛然而止。

      谢居安以为他被巨人掐死,却发现玩家的模样非常奇怪:他挣扎举起的双手迟迟没有放下,他疯狂蹬起的双腿也停滞……那名被抓住的玩家就像是忽然变成石头,在巨人手中保持着这样怪异的姿势一动不动!

      危险近在咫尺,他最后的机会兴许就在此时,但他的身体却没有动弹一下,甚至一点挣扎都没有。

      接着,那浑身铺满怪物的大怪物调整伸缩自如的触手,对准玩家眼眶毫不留情地戳了进去!

      它挖出了玩家的眼睛。

      玩家保持着雕塑般的状态被巨怪随手扔到地上,甚至连痛呼声都没有,就那么颓然落地,并再没能爬起。

      谢居安仿佛感到自己的眼睛也跟着一痛,就被人按着后脑勺强行挪开了视线。

      “这是‘墙中之眼’。”

      身下的玩家在他耳边说到:“玩家一旦进入它的视野,就再无法动弹。”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对方每说一个字吐息就不断打在他耳朵上,又热又痒。他起身想躲,却好像隐隐被人压得更紧。

      “据可靠图鉴,那个身披五彩虫衣的东西叫‘虫人’,大概是墙中之眼的化身,不挑食,几乎什么都吃,被他吃下去的东西会长到他的身上,不过唯独不吃人——只挖眼睛,然后再把留下的尸体分给自己的五彩虫衣……”

      对方几乎是把他死死箍在怀里,胸贴胸头贴肩,谢居安被按得浑身难受。他刚要对此表达抗议,就听对方意味不明地在他肩旁颈侧长吸一口,接着又长长叹出。

      谢居安错愕地瞪大眼睛:???

      “咳。”

      对方轻咳一声,道:“你家洗衣液还挺好闻。”

      “……”

      谢居安准备暴力挣脱禁锢,刚要下手捶人,对方又说话了:“你最好还是别乱动。地上全是觉醒的类霉——它已经变成了虫人的探测器,被碰到就跟被虫人看见了没什么两样。”

      按在他脑袋上的手撤下去了,但他腰上的禁锢仍未松懈。谢居安抬头左右一看,四面八方确实铺了厚厚的类霉,蚯蚓般不断扭动着,像是浓密的黑色羊毛地毯成了精。

      只有靠近两人的地方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儿类霉的痕迹。

      谢居安定睛一看,才发现四周由成分不明的绿色汁液勾了个圈,刚好能将躺在地上的人和躺在他身上的谢居安圈在里面,汁液所到之处,类霉统统避开。

      “别处找来的,能驱虫,就是味道有点儿上头,差点给我熏吐。剩得不多,用完了就没了,只能省着点用,只好委屈你别动了。”

      谢居安后知后觉地嗅了嗅,确实有一股发酸发涩的苦味儿,有些像草药,但混杂着难以忽视的腐质气息,虽说没那么刺鼻,但也确实算不上好闻……他半信半疑地放弃了挣扎。

      对方见他不再较劲,也礼尚往来,放松禁锢,轻笑一声:“好久不见新人了,还是光脚进来的倒霉蛋儿。怎么称呼?”

      “谢居安。”

      “谢娟?哎,怎么还是女名儿。”

      谢居安一噎,扭过头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道:“谢、居、安,居安思危的居安。”

      对方语气如常:“啊,明白了。我呢,姓葛,名是单字,格局的格。”

      谢居安想了想:“葛格?”

      话已出口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的谢居安:……

      对方迅速回道:“哎,好嘞,就冲你这一声,哥一定拼命保——嘶!”

      他干净利落一个肘击控喉把人怼地上,挣脱禁锢撑起上身,终于看清来者面貌。昏暗之中一切都只能大体看出个轮廓,但就算如此也掩不住这人眉宇间的俊气,且有股难掩的狂郁……与他不太正经的表现似乎有些矛盾,但又莫名浑然一体。

      而且就算被他怼到地上了,对方脸上还带着笑意,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对方与他对视一会儿,又扯开嘴角加深了笑容:“手下留情。在最高规行动回合自相残杀实在不太理智。”

      的确是这个道理,谢居安也没想真的怎么样,于是他又缓缓松开手:“那你正经点。”

      “新人吧,第一次进来那种?以后能不告诉别人真名就别告诉,不太好。”

      谢居安没多问,其实当时高岳自称“高兴”时他就察觉到了这一点。高岳对他有所隐瞒,他并非完全不知不觉。

      “那我叫你什么?”

      “谢……居安思危的居安对吧?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你真名,我叫司危。叫危哥就行。”

      “……”

      谢居安起手带风,握住戳进地板的筷子,一使劲将之拔出:“很好玩儿?”

      司危音调上扬,略显委屈:“这回是真的,我叫司危。司令的司,危楼的危。”

      谢居安面无表情,显然不信。对方却不以为意,报以漏齿一笑:“咱们还挺有缘的。”

      ……

      高大的虫人脚下延伸出无数黑色脉络,树木根系似的扎根地下,又向四面八方蔓延。脉络末端连接着那些仍在不断生长的黑色类霉。

      它从森林的方向来,一路扫荡,尚未来得及逃离的熊孩子和一些不慎被发现的小白兔在墙中之眼的领域内全部失去行动能力,统统被它抓住,塞进那张宛如撕裂的“嘴”里。

      接着,用不了几秒,虫人早已密密麻麻的躯体上又会挤出半只熊孩子或者小白兔,有时候只剩下上半身,有时候是下半身,有时甚至只有一条腿,成为它的一部分——在早已拥挤的虫人的身上争取一席之地。

      当人类的尸体落到地上,头部将被熊孩子斩获、血肉就被类霉瓜分,小白兔则等到最后,等到血肉被蚕食殆尽,这具尸体只剩下骸骨,那时才是它们的盛宴……

      而虫人将刚刚收获的两颗眼球扔进自己巨大的“眼眶”里,继续朝着虫神的方向慢慢移动。

      它步伐缓慢,仰头凝望着那高挂天边的墙中之眼,一时竟有些像个虔诚的朝圣者。可是在发现猎物的一瞬间,它又会以惊人的速度挪移到猎物面前,猝不及防地给予那些不幸的玩家致命一击。

      至于“墙中之眼”,只需要冷冷地俯瞰着整个一区,看着那正在朝它缓缓移动的虫人。

      它们之间的村落陷入黑暗,无法进入寺庙的玩家或绝望或蓄势待发地藏在角落里,有的在失声痛哭,有的则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双手,握紧了手中武器。

      虫神在看着,虫人在靠近。

      这是一旦错过最佳藏匿时机,便几乎无解的,虫神的屠杀圣地。

      ……

      惨叫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又一次次戛然而止。谢居安眉头紧皱,每听一声心里都要一紧。

      他看向司危,有什么问题现在也只能问他:“我们就这么等着?”

      “最高规回合自然结束,一般至少需要个几小时。”

      谢居安一愣:“这么久?”

      “实际上从不会那么久。最高规的行动就是用来增加玩家死亡率的,等屠杀数目达标就会自动结束。另外几个区的加分项已经几乎全被刷没了,想要攒积分的玩家现在几乎全都在一二区……应该几分钟就会结束了。”

      “……‘达标’大概是说多少?”

      司危几乎有问必答:“不确定,每个世界都不一样。一般来讲,玩家数量越多,这个标准也就越高,每回合死去的玩家也就越多。很少有玩家能在一个世界里呆过七个回合。”

      谢居安喉头微动,低声问道:“这些‘世界’,都是这个样子的么?”

      司危长叹一声:“不是的。而且你是新手,新手的第一个世界一般都会格外简单,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个难度……能是你运气不好,这是我被拉进异域以来最离谱的世界,这才多长时间,最高规已经活动好几次了。”

      谢居安想到自己和其他玩家不太一样的进入方式,直觉这两者之间可能多少有些关系,现在终于有机会询问相关情报:“你也是被拉进来的?”

      司危一眨眼,接着仿佛陷入回忆:“是啊。异域里的玩家,最年轻的十八,最老的快四十,都是华国人,除此以外根本没什么规律,完全随机,并且毫无征兆。你上一秒还在飞机上睡觉,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到了这个破地方。”

      完全随机。

      所以他会被拉进这里,多半就是高岳送的腕表搞的鬼了……

      所以,在进入平和生活的第二年,他又被拉扯进这么一个怪诞的处处充满危险的世界了。

      他一时说不上来此时心情如何,觉得有些可笑,但又笑不出来。

      “这样,正好闲着无聊,咱们也有缘——你还叫我声哥,哥就跟你说两句,你听好了。”

      “异域有三大铁则,‘没有出口’‘没有尽头’和‘热爱死亡’。也就是说,除了完成任务通关,你没有任何办法离开异域。目前也没有任何永远脱离异域的先例。”

      “这次成功通关后,你会在现实中度过安稳的三十天,然后再次被拉回来参与通关,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异域里有许多世界,因此再次进入同一个世界的概率并不高。”

      “……‘没有尽头’?”

      “对,没有尽头。或者说谁也不知道异域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一次次通关的尽头又是什么。玩家非常被拉入这里,又被迫逃生活命,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根本无从得知它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存在、又为了什么要以生命要挟我们努力通关。”

      “……”

      谢居安被莫名拉入这里,本下意识以为通关离开便是结束,没想到高岳真的拉他上了一条上得去下不来的贼船。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危像是看不得气氛陷入沉默,自顾自又说起来:“你作为新人呢,其实先记住一个‘三不原则’就够用了:不要乱杀角色,不要违反规则,不要严重受伤。”

      谢居安静静听着。结合之前了解到的东西,他猜想这“三不”大概和所谓的“减时”有关。高岳只告诉他加时点可以延长倒计时,而倒计时归零之后……他没说具体是什么后果。

      “如果倒计时归零,”谢居安问道,“会发生什么?”

      他问出这个问题,就像之前那样,仿佛按下了静音键,司危沉默许久。他由此猜出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如果倒计时归零,却没能成功完成任务通关,”司危轻声缓语,像在低哄,怕吓到他,“那么,玩家就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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