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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无定之城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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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危若有所感地停住脚步,回头。
其他人见他动作,虽有些莫名,也纷纷回头看去。
那个方向是远在郊区的E区。无数血树一个接一个地展开了枝条,它们的光辉在夜色漆黑的幕布下宛如缓慢生长的闪电,朝悬挂于上的红月蔓延。
E区也沦陷了。
木萧萧无声地叹息。
看样子那里其实也留了不少人,只是这么一来……也不知最后还能活下几个。
他们刚要继续向前,前方不远处再次出现通天光芒,他们又再次停住脚步。
这一棵血树的位置离他们非常近。它没有多么高大,却因为距离更近,明亮的红光映射在前方建筑的玻璃墙面上,令人产生那棵血树就在他们身边的错觉,脉冲一样的光芒随着胸腔的震颤一起波动。
白面人当中产生一阵骚动。
“哎,不会吧……”
“啧啧,还不是内讧了。”
“呵呵,”见这画面,白蛇也乐了,“可别还不需要我们怎么着呢,他们自己先把自己整没了。没劲。”
也有人担心:“可要是他们自己内耗完了,我们不够杀怎么办?”
“快点过去呗。喂!带路的!”白蛇朝带路的玩家喊了一声,像在使唤奴隶:“动作快点!”
玩家将自己的心跳声听得清清楚楚,被使唤后条件反射地加快脚步,望向血树的眼神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呆滞和茫然。
若非他走在最前面,其他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这一瞬间的摇摆必定会被察觉。
他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杨枢悚然回神,听出那是巫羽的声音,没敢回头,也没敢擦汗。
一滴汗水顺着他额角落在地上,留下一圈深深的水渍。
红月的光辉隐去了木萧萧那一瞬苍白的脸色。
时间过去这么久……刘韵玲很可能也在那里。
司危却好像没什么波动,像看着以往每一棵绽放的血树一样看着它,表情平静得天衣无缝。
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当然不意外。”
司危道:“人一多,就像定时炸弹。”他抬手,做出爆炸的手势,十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红光映照下,同盘旋生长的血树一起向四周展开枝丫,“boom——”
木萧萧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迅速冷静下来。
白面人中本还有几个对这突然的变故感到惊疑不定,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唏嘘地摇头咂嘴。他们已经习惯了居高临下,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和那些“渣滓”割席。
可转念一想,如此说不定就能直接坐享其成,面具下那一张张脸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木萧萧不动声色地吞了口口水,似是随口道:“在这种地方,承诺,信任,都是最一文不值的东西。”
司危听懂了她言下之意,明白她的顾虑,慢悠悠道:“在异域里,只有足够强大才有价值。”
杨枢走在众人最前方。
他是唯一的引路人,这个站位其实非常合理。白面人一点也不担心他会跑掉,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无形地拴着条狗。
他在一栋宽长的矮楼旁停住了脚步。
“从这里上去,”他抬手指指矮楼大敞的玻璃门,“这一片大楼被连廊连起来了,要是运气好点,另一个区块没有被换成区界,还能从楼顶直接到达离目的地最近的街道,能省很多时间。”
他的身后就是巫羽,一转头便先看到他。
不知为什么,这个世界里巫羽一改往日神出鬼没的作风,一直跟白面团一起行动……
巫羽静静地听他说完了这一大通,并没有立马回答,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杨枢以为这沉默意味着他不想从建筑内部行进,毕竟比起野外,在室内,视野与预判都会受到影响。
他颇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走外面也行。我就说说,这样更近。”
“……嗤。”
走在一行人后方殿后的白蛇忽然嗤笑一声:“卖队友还卖得这么敬业,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杨枢不搭理他的讽刺,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导航语音:“怎么走?”
巫羽开口了:“你希望我们怎么走?”
杨枢保持着平常的语气:“都一样,选择权在你们那里。”
“一直是你在选路。”巫羽说:“你想怎么把我们带到目的地?”
杨枢舔了舔牙,眼神瞥到一边,语气间多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当然希望快点结束。”
“好。”巫羽说,没什么脾气似的:“那就走近路。”
杨枢仿若从善如流地朝大门内走去。
巫羽仿佛在自言自语道:“这个世界花费的时间,有些太久了。”
杨枢什么都没回应,就当没听到。
经过昏暗的门内与门外的交界线时,他喉结上下一动,抬手抹了把后颈的薄汗,看似随意地甩了甩手掌。
连接在上面的那根细线随之波荡。
突然,巫羽发出一声幽幽长叹,别有深意的语气传入杨枢的耳朵:“快些完成你的任务吧。”
***
“待在你们该待的地方。”路飞舟的声音从播音箱传到楼内各个角落。
设备年久失修,他的声音些许失真:“计划照旧。”
听见指示,众人定了定心,继续原地部署。
“他们会从四连楼过来。注意防备。”
喇叭里传来咔哒一声,路飞舟挂掉了播音。
他们之前的车库,就在这栋高耸的电视塔地下。
尖细的塔尖直指天空,身处观光围廊中,几乎能将无定之城整个千变万化的A区收入眼帘,同时,它又在A区腹地——离区块中心越近,地形变化越复杂,没有外力辅助,很难在复杂的迷宫中碰运气走到这里。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基地”。
向众人播报完刚刚传来的消息,路飞舟转身看向身后两人:“好了,就像我说的那样,你们不要有太大压力,只需要补刀就可以了。这个位置的好处很多,一个人头还有加时可以赚。”
刘韵玲不冷不热地说:“这种事情谁都能干,你自己也可以。”
路飞舟对她一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呢。”
广播室在地上一层,路飞舟带着他们走向视野更好的方位。
谢居安要么望向窗外,要么盯着空气,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写着拒绝交流,于是路飞舟很识时务地转头看向刘韵玲:“你会杀人么?”
“……”刘韵玲微微挑眉,“怎么?”
路飞舟耸肩,好像只是在闲聊:“你看起来没有杀过人。”
刘韵玲莫名有种被看不起的不爽,用下巴指指谢居安:“那他呢?”
“那我直接会问‘你们’,而不是‘你’。”
路飞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仿佛在森林里深呼吸。他叹息般说道:“你像雨后的荆棘,但他身上是鲜血的甜腥:纯粹,充满威慑力。”
刘韵玲:……
谢居安:……
路飞舟停住脚步,指了指这边的飘窗:“这里位置靠后,最适合补刀,清算漏网之鱼。”
没有得到回应。
他一回头,发现两个人站在离他老远的地方,半步不再向前。
刘韵玲表情嫌弃不已地凑到谢居安耳边:“我就说,正经人谁穿皮鞋来通关!”
于是谢居安的眼神便往他皮鞋上飘。他什么也没说,但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的那一丝难掩的嫌弃说出了一切。
“……”
路飞舟艰难自白:“我并不是变态。”
“草,小谢,你一定小心点,我怀疑他会馋你身——”
“我听得见。请给‘悄悄话’这个词一些音量上的尊重好么。”
路飞舟有些无奈地撩了撩头发,殊不知这个被他做得风情万种的动作瞬间让他的自白失去了一大半可信度。
“这扇窗户位于二楼侧角,刚好位于离开电视塔园的必经之路上。楼下的人看不见这,反过来,在这里却能将他们的动向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他们有远程攻击武器,身后就是廊门,可以随时躲避。换言之,这里就像个——”
“狙击点。”谢居安接到。
“是的。”
路飞舟欣然点头:“作为狙击手,希望你们不要手下留情。毕竟能在我们的伏击下一路撑到你们这边来的……都不会很好对付。”
谢居安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条路上,状似随意地伸出手指,去触碰玻璃窗。可他的动作轻得有些过分,比起坚硬的玻璃,更像在抚摸脆弱的羽毛。
他像在走神,但实际上,他在看停落在玻璃上那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蓝色蝴蝶。
一抹完全不同的色彩,不知怎么落在被红月掌控的猩红色乐园里,扎眼又怪异,充满不协调感,而这种不协调感,不知为何……总让谢居安感到那么一丝熟悉。
就在刚刚,他想起来了——上一个世界里的霍成君,也是这样“不协调”的存在: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那“蝶蝶”又来自哪里?
比起那些暗藏杀机的月蛾,他眼前这只竖着翅膀的闪蝶散发着暗蓝的柔光,显得非常脆弱。
他的手指上还有月蛾袭击时留下的伤痕,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它许是闻到气味,扑闪下翅膀,爬两步贴了上来,竟有些像在讨好他。
谢居安静静地看着它,眼神平静而深邃。
“蝶蝶”也好,后来变成它也好,如果把异域比作一个巨大的计算机,那它就像个很乐于提供帮助的“破解小程序”,就算变故发生,也能自己找到解决方案,跟屁虫一样的跟在他身边。
只是不知为何,偏偏与他绑定在了一起。
它出现的时机刚刚好,就在他们需要找路的时候来到他们身边,给他们做一个活体导航;它眼珠子转来转去,总像在琢磨什么,但指出的路还的确没出错——还很巧,莫名其妙就把他带到了司危那里……司危。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按照他当时说的什么“平行时空”,他的确也应该知道些什么……只是他好像从来觉得没有说的必要,所以什么都没跟他说过。
荧蓝的蝴蝶在他眼底印下无人能看见的光印。
……司危到底在隐瞒什么,不想叫他知道呢?
***
电视塔在林木间高耸而出,行道树簇拥着笔直狭长的石板路。
夜色漆黑,电视塔坐落在绿化密集的园林中央,披着一身艳红的晶体,尚未遭血树占领的塔尖顶着那一轮瑰丽的圆月,在月光下通体猩红。
林间与电视塔内的隐秘角落,手持各色武器的玩家随时待命。
木萧萧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异样,有些紧张地看了司危一眼。
他优哉游哉地走在队伍中间,自在极了,与一幅幅白色的面具格格不入。别人在考虑任务和通关,而他像在看风景,望着高高的电视塔,心思早已不在此处。
杨枢的视线一错不错地凝视前方。为他指路的丝线笔直延伸。目的地就在前方……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另一只手伸向轻如发丝的丝线。
丝线以特定的频率微微颤动了两下。
路飞舟感受到了颤动。他勾起嘴角,无声一笑,倏然弹动五指——颤动以同样的速率朝无数丝线的另一头传去!
角落里,接到讯息的玩家们眉眼一凛。
按照计划,陈豪第一个采取行动——“使用道具,【时空就像切片面包】!”
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来者脚下本来笔直的石板路,忽然开始像是被切割成了好几份,向不同的方向剧烈移动,扭曲,断裂!
几乎同时,杨枢呼吸一滞,条件反射地原地匍匐,砰地一声趴在地上,鼻子首当其冲地撞上石板,顿时眼冒热泪——他顾不上疼,抱头翻滚!
巫羽的镰刀擦着他后脑勺落下,咔一声巨响,刀尖顿时半截没入石板,四向开裂。
……但凡他反应再慢上那么一秒,这一刀足以将他身首分家。
他忙不迭起身,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暴露的……抑或他也没暴露,只是这人根本不关心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带路——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留他一命!
大地如地震般不断开裂,分割而成的一块块土地被看不见的立场隔绝;不幸站在“断裂区”没能即使跑开的白面人,竟当场被断层两旁方向不同的张力生生撕裂成两半!
见状,他们纷纷反应过来:“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