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绿梨炖糖

13、第 13 章

　　回到家是下午2点半。
　　薄晗妈还在念叨她给女儿物色的那个相亲对象有多好，薄晗念书的时候就是那种就算走神都能听见老师在说什么的天赋异禀选手，实在烦不胜烦，躲回了房间，打算把安排到明天画的那张稿子拿出来画。

　　起稿，画画，不知不觉日头偏西。

　　画到中途，她觉得光影不太对，停下来看了一眼，看不出什么，于是起身到厨房倒水。
　　她爸在准备晚饭，她跟老爸侃了几句，回来时，看到前不久还安静的某个微信群突然变得热火朝天。

　　最近温书林没怎么上线，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像这种事，一般朋友间不会细问，既然朋友群都知道了，大概事情很大条。

　　薄晗近来瓶颈很久了，而且几个月前，她爸妈掏了首付，又给她买了一套小房子，每个月的房贷现在是薄晗在还。
　　存款变少，赚钱不顺利，压力多少还是有一些。

　　可温书林出事，她想了想，还是主动点开了温书林的对话框。

　　前几次私聊都在企鹅上，微信点开，聊天记录竟然还是香水青柠结婚那次、温书林深夜过来找她的时候。

　　薄晗愣了一会儿，还是发过去一句话。
　　【薄晗：钱够吗？不够我可以借你。】

　　一直到夜幕降临，薄晗吃完晚饭，温书林也没有回。

　　·

　　薄晗这稿子画了很久。
　　其实也不急着交，到晚上9点多，她实在画不下去了，便将文件保存，准备到客厅去吃点水果。

　　刚准备起身，微信终于响了。
　　【温书林：不用，已经解决了。】
　　【温书林：谢谢你。】

　　薄晗一怔。

　　【薄荷：不是缺很大一笔吗？】
　　【温书林：找亲戚借了些，文哥还借了我20万。】

　　文哥就是“文质彬彬丶”，他大名姓文，人又长得有点书生气，所以都管他喊文哥。
　　但薄晗分明看见，下午群里讨论时，文哥还对他家出了什么事、需要多少钱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在那以后，温书林才告知文哥。
　　他应该看见了自己的私聊信息，但没有回复。

　　【温书林：以后慢慢还他就是了，我没事了。】
　　【温书林：有时间来浦市玩吧。】
　　【温书林：你说了好多回也没来。】

　　白底黑字的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跳，薄晗却走了神。

　　她没有20万，现在卡里还有4万多。
　　可能是什么“男人不能花女人钱”之类直男奇妙的自尊心作祟，也或许就是单纯和薄晗不亲。
　　反正温书林有困难却不找自己这事，按照大众的标准或许是好事，却让薄晗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他好像，不需要我。
　　薄晗跟自己说。

　　薄晗不想再继续这个对话了。

　　她转头开了个玩笑，安慰了温书林几句，像个普通朋友那样揭过了这个话题，随后起身。

　　她妈在客厅看电视，还疑惑她今天怎么出房间了。

　　“我来吃个橘子。”

　　她从茶几上拿了个橘子，也没走，就站在一边剥。电视上放的是一个古装宫斗剧，有点年份了，也不知道她妈从哪个片库里翻出来的。
　　她很少看影视剧，看了几眼发现挺有意思，干脆在她妈边上坐下了。

　　“这橘子挺甜的。”
　　“邻居送的。”
　　“哪个邻居？小孩很多的那家？”
　　“嗯。”
　　“她好客气啊，怎么感觉经常送东西过来。”薄晗边吃边问，“咱是不是该送点什么回去？”
　　“今天让你爸把你四伯送来的两个肘子送过去了，反正咱们也吃不完。”

　　薄晗以前不关心这些，她是个不接地气的互联网人类，今天跟妈妈一聊，才知道那户有三个小孩。
　　难怪每次她路过都觉得那小孩仿佛有一串似的。

　　她吃了两个橘子，有点撑，到厨房倒了杯白开水，出来时，跟她妈说：“你今天说的那个相亲对象，发我吧。”

　　她妈一开始目光都在电视剧上，根本没往她那儿移，听到这话，像是活过来了：“你想通了？”
　　“先见见吧，交个朋友也行。”薄晗想了想说，“反正我在江城本地也没什么能约出来吃饭的朋友。”

　　她跟她同学都是学校里相处得很好，放学绝不联系的，毕业了几年，就跟同学失联了几年。

　　她妈麻溜地给她发了对方的联系方式，薄晗看完电视回去睡觉，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加上。
　　聊了几句，她对对方印象还不错，至少是个礼貌的人，于是约了见面时间，出来吃了个饭。

　　对方长得挺帅，但不合她口味，不过人性格还可以，据说也是被家里逼着来的。两人火花倒是没擦出来，但确实成为了朋友。

　　这时候，距离温书林借钱那天，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群里再一次热闹起来，是向暖要回浦市工作。
　　一群人自然而然地约起了饭局。向暖开口邀请，这回薄晗终于松口，说自己也去。

　　这年，薄晗25岁。
　　她懒得再像从前那样起个大早，生怕有什么意外影响和朋友见面，反而是买了张下午的车票，到浦市后转地铁去店里，刚好赶上饭点。

　　一桌七个人，除了文哥的女朋友之外，其他都是群里的。
　　温书林也在，但薄晗没坐在他附近。烤肉店的方桌，他们坐在最远的斜对角。

　　再见温书林，她已经没有那种“咯噔”一下的感觉了，后来酒过三巡，温书林顺着几人的玩笑话说起自己单身X年的时候，薄晗也能自如地挑了下眉，反问他：“单身X年？要不要我给你讲讲我们X年前的故事？”

　　一桌人都笑，温书林顺势告饶，薄晗就也笑。
　　好像这件事就真的是能在茶余饭后拿出来的笑谈。

　　今天除了给向暖接风之外，也是其中一人的告别会。那人换了工作，要到南方的某大城市去工作。
　　因为工作多年，职级高，近年行业前景一般，对应岗位少，有时候跳槽就得被迫更换城市。
　　而向暖这回是来创业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薄晗话少，就默默听着。她喜欢听别人的故事，能从中看见自己的渺小，以至于自己那些压力、那些敏感不安的事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能让她轻松跨过去的事。

　　散场的时候，那位即将离开的朋友喝多了，在店里又哭又闹。温书林和文哥帮着照顾他，一边道歉，好不容易把人弄出店外。
　　他们说他生活压力大，憋坏了。

　　他们都得等那位朋友好一点再走，免得吐出租车上。薄晗站在店门口吹夜风，不知不觉，温书林走到了她身后。
　　他其实应该没醉，但是借酒装疯，弯了弯腰，把下巴放到了薄晗肩上。
　　薄晗也没动，随他。

　　他问她近况，还问到她收入情况，话题其实很自然，因为刚刚的饭桌上他们说了不少生活压力和搞钱之类的话题，听起来好像只是关心。
　　但薄晗略有不耐烦。

　　她有点惊讶，因为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有对温书林不耐烦过。
　　原本她就是那种对自己认可的亲朋好友无限包容的脾气，也不止是温书林，今天一桌子吃饭的人，她都没有红过脸。

　　好消息。
　　薄晗心道，大约是真的放下了。

　　她没搭理温书林，敷衍了几句，但温书林像是不想放弃。

　　那位朋友终于还是吐了。
　　有文哥帮忙照顾，薄晗往边上走了几步，省的自己碍事。温书林过去帮了会儿忙，不多时又回到薄晗身边。
　　他颇为执着，想知道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问这些做什么。”薄晗偏过一点头，几乎能亲到温书林的脸，“打听我的收入水平，是准备跟我求婚吗？”

　　她很直白，搞得温书林沉默了一下。
　　片刻他说：“不行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相互了解，身体也很合拍。”

　　“确实。”薄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想找个在床上床下都契合的伴侣很难。”
　　“那我们不是正好吗？”
　　“是啊。”

　　薄晗随着这个“啊”字顺势叹了口气：“是没什么不好的，但我……不再爱你了。”

　　我不再爱你了，温书林。

　　浦市狂狷的风吹起她的头发，吹动街边的树叶，吹着出行和夜归的人，她的心从未如此开阔过，在明确了这个念头以后。
　　剜出一个名字，才能和并不值得纪念的青春告别。

　　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值得纪念。

　　“我其实很感谢你，喜欢你的那几年，我过得很开心。”薄晗轻淡的话音融进风里，但字字清晰，“我喜欢那个用力喜欢着你的我自己，对我来说，你是我最好的十八岁。”
　　“但十八岁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要朝前看才对。温书林，你会有更好的对象的。”

　　那位朋友吐完了，他们准备各自回家，向暖之前就说，让薄晗住她那里。
　　她在浦市租了间公寓，价格不低。

　　一辆出租车不够，大家都照顾醉鬼，让文哥带那个朋友先走，文哥喊了温书林，温书林不得不提前离开。
　　他明显还有话想跟薄晗说，走得一步三回头，薄晗低头不看他。
　　等出租车开走，她才抬起头。

　　向暖挨着她：“温书林刚跟你说什么呢？”
　　“想复合。”
　　“我记得你以前也跟我说过他想跟你复合？”向暖回忆着。
　　“嗯，不是第一次了。”
　　“同意没？我记得你还喜欢他的。”
　　“是喜欢他。”薄晗承认得坦然，“但喜欢也不代表什么。”

　　向暖比她大几岁，更明白男女那点事不是只靠喜欢就能走下去的。
　　她笑笑，不再提。

　　运气似乎被男生们带走，她们半天等不到出租车，向暖拿手机叫了辆车，车到时，她招呼薄晗和另一个姑娘。薄晗朝她走过去，边走边解开手上的手链。
　　下人行道时，她将那条银色的手链从下水道口的缝隙里扔进去，一步跨上了车。

　　扬长而去。

　　浦市夜里有无数的灯火，明明灭灭地映在薄晗眼里。
　　时隔几年，薄晗再次回到浦市。

　　她跟向暖夜聊，撸向暖养的一只华贵的布偶猫。向暖邀请她来自己的公司，薄晗说回去考虑一下。
　　她回江城想了一个月，在微博上刷到一个知名漫画家开始新生活的长文章。

　　那是个很有名的表情包作者，在工作多年后、三十来岁考上了理想的国外大学，出国深造。
　　她被激励。

　　许多人都在被推着前行，十几岁要努力读书，二十几岁要努力工作，然后成家立业，进入中年，好像三十岁不功成名就就要被挂在墙上，但她在那个漫画家身上看到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如果你想重新开始的话，无论几岁都不晚。

　　高中时，她也想过要不要出国留学，后来因为欧美留学负担太大，她不想让父母太辛苦，于是放弃。
　　既然工作了，朝这个目标存钱也无妨。

　　想到这里，她联系了向暖，接受了对方的邀请，带着新的行李，重新回到浦市。

　　是该开始新生活了。

　　再见，温书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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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开头借钱那段对应第一章
【注2】：表情包漫画家考上理想大学是真事，不知道提及大名合不合适，就不提是谁了。
写完了，自娱自乐文，祝各位看得开心。
推推预收《落雀》，放个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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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假回家那天，小城下了很大的雨。
　　糟糕的天气仿佛某种预兆，洛雀平静的生活就此被打破。
　　自称她亲生哥哥的陌生人从奶奶家带走了她，将她送给了另一个男人。
　　对方高大、寡言，周身冰冷，看过来的视线里像是藏着刀锋。
　　他们说，她是沈家人，要为了摇摇欲坠的沈家，做这个男人的新娘，永远听对方的话。
　　她要乖顺、端庄，要忘记小城的过去，专心地勾住眼前这位豪宅主人的心。
　　……
　　
　　失去自由的第33天，洛雀妥协了。
　　她自暴自弃地解开衣扣，推开裴若寰的房门，准备向这座精致牢笼的君主投以她最圣洁的忠诚。
　　——却在当晚，被裴若寰连人带衣服扔下了床。
　　“怎么，你们沈家是觉得，随便送个女人过来，我就会把持不住？”男人勾起一个嘲讽的浅笑，直白的话如刀，刺穿她的狼狈，“我要的是一个裴家履行婚约的‘信物’，下次做这种事前，最好先照照镜子。”
　　“给我滚。”
　　裴若寰是站在整个上京金字塔顶的男人，沈家不可肖想，她亦不可肖想。
　　但她其实，从未肖想。
　　……
　　
　　很久以后，裴若寰也逐渐发现了。
　　他以为是金字招牌的裴姓，在洛雀眼中毫无价值。
　　自己这个人，似乎也不算什么。
　　她是自由的雀鸟，是洛雀，而不是那个一团污糟的沈家拿来讨好他的沈锦芙。
　　不过。
　　“雀鸟既落我庭中”——那便是他裴若寰的东西。
　　想逃，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