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绿梨炖糖

11、第 11 章

　　那时候她已经工作一年多了，不太顺利，仍是拮据。
　　而且香水青柠是请她做伴娘的，照理不用随礼，但薄晗跟香水青柠感情很好，真心祝福姐姐婚姻幸福，所以还是尽可能地包了个尽可能大的红包带过去。

　　婚宴时，总是新娘很忙，第二忙的就是伴娘。薄晗帮了一天的忙，到晚宴开始前、新娘换妆的时候才有了空闲。她有位置，跟几个公会里的朋友一桌，过去的时候那几个男人已经喝上了。
　　平日里薄晗一向素面朝天，鲜有盛装打扮的时候，她一过去，几个老熟人都一副见到陌生美女的语气调侃她。23岁的薄晗仍是内向，但场面上的话已经学会了一点，大大方方地同他们开玩笑，偶尔还怼两句温书林。

　　她跟一群游戏人生的男人玩在一块儿长大了，学会了这种游刃有余，甚至把她当年和温书林在一起过的事拿出来拾乐——2D不知怎么开始自称纯情少男，其他人也跟着装腔，薄晗就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再瞥一眼温书林，最后笑了声。
　　她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知道他们过去有一段的人就开始笑。温书林也在笑，看着没有生气，薄晗也就顺势把玩笑开了下去。

　　她想表现出自己不在意，奇的是，温书林也从不怼她，分明跟其他人都怼个没完的，到她这里就熄了火，就好像她是什么特殊的人，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似的。

　　薄晗开了会儿玩笑，吃了几口能填肚子的东西，还有别的事要忙，很快就告辞离开。这之后新郎新娘要入场举行仪式，要交换戒指和酒，还要发言、请双方父母上台，薄晗作为伴娘，必须全程陪同。

　　再回到这桌吃饭已经很晚了，酒过三巡，桌上许多菜都空了盘，但她入座时，碗里分明放了不少菜。
　　她茫然抬头，看到温书林隔着桌子冲她笑了声：“给你留了菜。”

　　“……谢谢。”

　　喧闹声中，世界好像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薄晗垂了下眼皮，下一秒已经调整好表情，入座吃了起来。
　　繁复的伴娘服已经被她换成了方便简单的T恤热裤，她不再绑马尾，长长的头发随动作落下来，有一种安静的漂亮。

　　温书林也，尽管仍然穿着T恤，气质上却和当初念大学时不太一样了。
　　能让人品出一种工作族、成年人的味。

　　他们都不一样了。

　　薄晗低头吃东西，心里有点感慨，五年前的点点滴滴她还能想起来，中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却好像是火车疾行时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很多，很满，但反而没留下太多印象。
　　不过，现在他们坐在婚宴桌子的两边，中间隔着好几个人，再没有坐一起了。

　　她不再去想，安静地吃饭。新娘又换了衣服，开始敬酒，敬到他们这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婚宴之后，新娘自然还有其他的事，香水青柠给几个伴娘订了酒店，薄晗和另一个陌生姑娘一间。她知道温书林他们几个订的房间也在这个酒店，但累了一天，并没有深究他在哪里。

　　和她同屋的姑娘是个代购，平时十分忙碌，为了和新娘的友谊，凌晨早早飞来，坚持到现在，比薄晗更累。薄晗很好说话，让她先洗澡休息。
　　等薄晗洗完澡时，那姑娘已经睡下了，双人标间只留了玄关处的灯，是对方怕薄晗洗完澡看不清路留下的温柔。

　　她安静地走到床头，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叠起来，准备带回家再洗，收拾了好一阵，才发现手机上有消息。
　　她大学的时候，微信已经很流行了，短信渐渐被它替代，薄晗自然也是温书林好友的。
　　他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在哪间房。

　　薄晗觉得，他们没有什么可聊的，一开始不愿意说。
　　然后温书林给她打了个电话。

　　婚宴散场后，那群男人们说难得聚一次，要找个地方喝酒，问薄晗去不去，她因为困，就拒绝了。这会儿，电话那头的温书林声音有点散，带着醉意，像是喝多了。
　　“我有话跟你说……你的房间是向暖帮着一起订的，香水青柠肯定也知道，我都没去问她们，直接来问你了……见一面好吗？”

　　以薄晗对他的了解，这样说话不止是有一点醉，是醉得不轻。
　　她对温书林硬不起心肠，叹了口气，给他报了房间号，又因为他要来，怕敲门声吵到同屋的姑娘，一直忍着困坐在床头等。

　　第一下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薄晗迅速地跳了起来，薄薄的酒店拖鞋踩着地毯，近乎无声地跑到门边。
　　她怕是其他人，开门前还挂了下门链，看到是温书林才把门链拿下来。
　　但也只开了一条缝，能勉强露出她这个人，她就隔着门跟温书林对视，声音压低了：“有话就说。”

　　温书林站在门口，还是晚上吃饭时那件衣服，双眼通红，是醉出来的血丝。
　　但他神色并不迷蒙，似乎是清醒的，也能端端正正站着，不需要倚着或者靠着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薄晗身上，一如既往的温和。一开始，他什么也没说，薄晗脑袋靠在门上，轻闭了闭眼。
　　他立刻注意到，柔声问：“很困？”

　　“嗯，忙了一整天。”薄晗答，“你不是有话吗？说啊。”

　　“在想怎么开口。”温书林抿了下唇，又垂了下眼皮，片刻才找到开场白，“好久不见。”
　　薄晗“嗯”了一声。

　　自当日告别，有好几年没见了。一开始薄晗没调整好心态，就算几个共同好友喊她到浦市玩她都没有动身过，倒是去了很多别的地方。
　　大学的时候，她基本是一年一旅游，出的都是远门。

　　不过尽管没见，群里聊天倒是没落下过，所以也不觉得太生疏。
　　只是太过私人的话题，两人毕竟没聊过。温书林又沉默片刻，道：“有男朋友吗？”

　　“你说我们……那以后？”薄晗想了想，“交过两个。”
　　“都是学校里的？”
　　“嗯。”她一顿，“异地恋还是磨人了点。”
　　“那，”温书林看她，“现在呢？”

　　薄晗困倦的眼微微睁开，冷静地看了温书林一眼：“没有。”

　　“那你说，我们现在……还有可能吗？”
　　薄晗安静地看着他。

　　她眉毛浓、眼睛亮，凝神看人的时候有种锐利感，轮廓并不娇小。
　　看上去乖巧，只是因为长得甜。

　　温书林被她盯得受不住，低头咬了下唇。分明他比她大三岁，在别人也总是游刃有余，在她面前却不是，有时候甚至显得渺小。

　　“我知道那时候是我不对，我……”

　　“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那我听见了，我……不是很想。”薄晗打断了他的话，“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睡了，我好困。”

　　“晗晗！”

　　温书林猛地伸手按住即将关上的房间门。这一声有点大，薄晗顿住脚步，拧眉转身：“你别吵到人家。”
　　“走廊上没人。”温书林自己就站在外面。
　　“那我室友也睡了。”薄晗有点担心那个姑娘会被吵醒。

　　“抱歉，我……喝得有点多了。”他闭了下眼睛，“他们还要去喝第三场，我溜回来了。”
　　“干嘛不去？”
　　“来找你。”
　　“……”

　　“没必要的。”好半晌，薄晗说，“你还不如跟他们去玩。”

　　温书林摇摇头：“我能抱你一下吗？”
　　“……”薄晗一怔，“不。”
　　“就一下。”
　　“没意义，”她顿了顿，“你喝多了。”

　　她又想关门，但温书林的手抵在门上，她关不动，皱眉：“你有点扰民了。”

　　温书林不答，只问：“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温书林。”她一字一句地喊他名字，沉默半晌，才说，“当初是你要分手的。”
　　“我知道，是我不对，所以我才来问你。”温书林接上话，态度看起来很诚恳，“晗晗，我想补偿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不好，不要。”

　　薄晗答完这一句，飞快地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冲，又缓和了一下口吻：“……你不欠我什么的，当时我们只是上了个床，我自己愿意的，我不是第一次，你也不是，过程中……挺愉快，不知道你的体验如何，应该不至于很差……总之，你没有什么需要补偿我的。恋爱这事……大学我交了两个男朋友，谈着谈着觉得没什么意思，现在的心思都在工作上，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应该也没有精力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我觉得还是……算了吧，你条件挺好的，浦市人，长得不错，幽默风趣，应该不缺人追才对。”

　　“是有人追，但她们不是你。”温书林皱了下眉，“晗晗，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薄晗笑起来：“你不要说得好像你很爱我一样啊。”

　　过去的几年里，她曾回忆过那些日子许许多多回，一遍一遍，清晰明白地告诉自己，温书林并不那么喜欢她，以至于这时候笑起来、说出这句话，这个笑容也是完美无缺的，就好像她真的能和这个事实和解，欣然接受一样。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一瞬间，薄晗还以为他酒劲上涌想吐。
　　下意识就想关心一句，但话到嘴边，感觉此情此景不太合适，又没说，只撂下一句“我想睡了”，就准备关门。

　　就听“咚”的一声闷响。
　　温书林在她门前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