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野知途》無二三

5、第 5 章

　　严宁朗出去后程澈又泡了会儿，明明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这老男人却句句含糊让人完全猜不出他的态度。想来也不会这么容易，程澈没再多想，洗完后裹着浴巾直接往主卧走去，刚到门口严宁朗的声音就从衣帽间传来。

　　“睡客卧。”

　　程澈充耳不闻，擦着头发走了进去站到严宁朗旁边，“怎么，这么洁身自好？”

　　不等严宁朗接话，程澈又笑了笑，“不会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了吧？你这年纪也不算很大啊。”

　　夜很静，空气里飘着点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落地窗的窗帘没拉，望过去窗外月明星稀偶尔还能看到几只萤火虫，床头柜上点着香薰，房间里没开顶灯，一圈灯带将氛围烘得极好。良辰美景之下对于如此露骨的邀请严宁朗却完全不为所动，取出一套睡衣丢到程澈身上，“先让我看到床下的实力，才有资格到我的床上卖弄床技。”

　　“况且，你的床上功夫...”

　　严宁朗顿了顿，打量了程澈了一圈后讽刺道：“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程澈性子好强，平时最不能接受别人否定他的能力，更听不得别人说他不行，况且是关乎男性尊严的事情，但是这回倒是毫不生气，反倒还挺乐，凑过去贱兮兮的问，“严总，你这是承认你睡过我了？”

　　严宁朗并不接茬，继续说到：“明天整理几个案例给我，我只看代表性的，别浪费我时间。”说完转身摁了个开关，窗帘缓缓拉上，又略过程澈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准备睡觉，显然是逐客令。

　　程澈站在原地，这话就是在给程澈机会了，也只是机会。

　　原山项目的体量不是什么广告公司都能接得下的，生意场上的人情不过是互利双赢基础上的一点锦上添花，在商言商，到底看的还是实力。况且，程澈自知自己是没有任何资格跟严宁朗讨要人情的。

　　其实程澈来到这里之后就意识到自己真的草率了，这不是一个小项目，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阅历、能力、经验、团队很多东西不是凭着一点自信就能替代和解决的，强强联合不是没有道理，即便是一个竞标资格，没有点真正的实力，参与竞标也不过是浪费大家的时间，还别说真正去做这个项目。

　　严宁朗愿意看他以往的案例从而再去做考虑这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万一真的给了这个机会也就违背了本身对外公示的招标条件，所谓位高权重，并不是独断专行肆意妄为，越有决断权，每一个决定越是要慎之又慎，越要平众心。

　　道理都明白，程澈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心中一暖，又有些惭愧。

　　程澈不是一个搏不起的人，斗志从未降下，但也早就过了横冲直撞的年纪。不过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又怎么能退缩，理性归理性，程澈骨子里的那点韧劲和冲劲还被轻易的拉了上来。

　　“好。”

　　程澈自然不会不知好歹继续赖在主卧，只将一个好字说得十分笃定，之前眉眼间那点风花雪月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倔强坚毅的脸。走出卧室门的时候，程澈又转身说了声谢谢，无比真诚。

　　严宁朗因为有早上锻炼的习惯所以都起得比较早，外面天光微亮就起了床，下楼时路过书房看到里面还亮着灯光，走过去看到程澈趴在电脑旁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程澈的脸上带着浓重的倦色，呼吸很沉，一只手还握在鼠标上，电脑桌面上有一个新建的文件夹。

　　严宁朗将程澈的手从鼠标上移开，动作很轻缓，然后俯身点开文件开始浏览，程澈做得很用心，色彩和排版细节都很舒服。严宁朗随便看了下，展示的两个案例顶多只能算是跟原山项目的性质沾点边，一个小体量的国风墅院，一个小型度假区。

　　浏览过半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的人忽然动了动，严宁朗垂眼一瞥，对上了程澈刚刚睁开的稀松睡眼，程澈下意识抬头，撞到了严宁朗胸膛。

　　严宁朗松开鼠标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程澈，也不说话。

　　“你看完了吗... 觉得怎么样？”程澈揉了下眼睛，虽然睡意未消但态度却十分真诚，像是一个等待着被老师点评的学生一样，眼神里满是期待，又带着点惴惴不安。

　　“短板太明显。”

　　严宁朗毫不委婉，却也是实话，真正好的案子从大策略到执行以及文案设计每一个环节都相辅相成，程澈的小团队水平参差不齐，整体效果可想而知。听到答案后程澈的眉头紧了紧，表情明显的有挫败感。

　　严宁朗看了程澈一会儿又接着说，“也有出彩的部分。”

　　话音一落程澈瞬间转悲为喜，又看了看桌面的文件发现停留在中间的页面部分，迅速起身让座将严宁朗摁到真皮办公椅上，“你坐下来继续看完，我后面做了复盘，并且优化了一些内容。”

　　严宁朗若有所思地看着程澈，“你一晚上都在这里弄这个？”

　　“你好不容易松口，我自然不能让你失望。”程澈打了个哈欠接着说，“况且，时间紧迫啊，我找你就是为了这点事儿，哪能不上心。”

　　程澈不遮掩，一个原本不太体面的事儿却被他坦坦荡荡做得顺理成章，还有了点励志的感觉，这一点严宁朗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看着程澈又打了两个哈欠，严宁朗说，“去睡吧。”

　　程澈强打精神，“等会儿再睡，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去睡。”严宁朗态度坚决，不容反驳。

　　程澈确实困得不行，得到了一句肯定心里也算是踏实了，反正这一时半刻的也未必能交流出什么好的结果，还是先睡一觉再说。

　　“行，那你一定要把后面的继续看完。”程澈出去之前不忘叮嘱一遍，说完也不等严宁朗答复拖着步子就走了。严宁朗转动办公椅望着门口，那个身影刚消失没过几秒又重新折了回来，倚在门框漫不经心地问，“喂，睡哪间？”

　　程澈似乎只有谈论到工作的时候才会一本正经，其余任何时候语调和神态总有点儿撩云拨雨的味道，不过严宁朗也不抵触那点儿刻意的风情，反倒一直放任。

　　严宁朗往后一靠，将座椅转回电脑的方向。

　　“随你。”

　　程澈没睡多久就被过来换药的医生弄醒了，干脆起了床，看了看时间后又往书房走，严宁朗已经不在了，程澈又去楼下找了一圈，没人。程澈忽然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连个严宁朗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找严总吗？他刚出去。”韩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程澈点了点头，“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我不知道，你如果有事儿就直接问他吧。对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韩阿姨边说边指了指厨房方向，“我还熬了乳鸽汤，对你伤口好的。”

　　大概是太久没有被人细腻的关怀过，程澈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一阵酸涩。说来也奇怪，程澈竟能在这感觉到一丝丝家的温暖，原因没去细想，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想法实在是不要脸，所以好几次有这种错觉都会心里默默啐自己一口，呸。

　　暗暗呸了一下后程澈轻搭着韩阿姨的肩往厨房走，“走，咱去盛汤。”

　　一进厨房香味就扑鼻而来，韩阿姨取出汤盅盛好后对着程澈说，“我给你端去餐厅喝，喝完我再做饭。”

　　程澈打开消毒柜又拿了一套汤盅说，“一起喝啊。”

　　韩阿姨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你喝，专门给你炖的，不用给我盛。”

　　看着韩阿姨的表情程澈才意识到这里到底不比普通人家，规矩自然是多些，自己本来就是外人又怎么好去打破人家的生活模式。于是歪头笑了笑，“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呀，这样吧，我们不去主餐厅，就在这吃这总可以吧。”

　　说完盛好汤端到了旁边的早餐桌上，乐呵呵地招手，“来呀，我们趁热喝。”

　　韩阿姨无奈笑了笑，走了过去。

　　两人坐着边喝边聊天，韩阿姨说，“其实严总人特别好，从来没定过什么规矩，对我也跟对长辈一样，只是我自己得知足啊，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

　　程澈点点头，“那你平时都一个人吃饭不会很没意思吗？”

　　韩阿姨轻轻摇了摇头，“人得知足，如果没有严总，我还指不定什么样儿呢。严总，是个好人。”

　　程澈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家孩子按理说年龄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做什么工作的？”

　　韩阿姨搅动汤勺的手顿了一下，低下头盯着碗里看几秒后又继续轻轻搅动着食材，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他，不在了。”

　　程澈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不在的意思，赶紧道歉，握着汤勺的手也无所适从，搅得碗里的汤都洒落了几滴，“我不该问的。”

　　韩阿姨低叹了口气，眼眶里明明起了水雾还是宽慰地摇摇头，反倒像是在安抚程澈，“没事。”

　　为了缓和氛围程澈大口喝着汤，边喝边想着词儿夸奖，这种刻意又夸张的样子确实有些滑稽，但全是好意，韩阿姨笑了笑，“喜欢就多喝点，喝完我再炖。”两人喝完汤整个气氛才算是恢复了一些，程澈帮着简单收拾了下后说，“等下我想出去转转，中饭我就不吃了。”

　　韩阿姨一边洗碗一边转过头说，“严总就知道你会出去。”

　　“什么？”

　　“严总出门的时候说了，如果你要出去，一楼书房的桌子上放了张名片，打那个电话会有司机来送你。”

　　程澈忽然觉得之前对严宁朗的印象并不算准确，之前一直觉得他捉摸不透很有距离感，这一刻反倒觉得两人挺默契。想法再好也是纸上谈兵，深度剖析后才能找出区隔性，他能猜到自己接着会去地块上看，又配好司机，程澈看了眼打着绷带的手，在被人懂得与认可之余又感觉到了丝丝关照，对严宁朗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程澈心情大好，转身去拿名片，没走几步韩阿姨从厨房追出来。

　　“严总还交待了，晚饭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