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野知途》無二三

13、第 13 章

　　在病房待了会儿，两个男人默契的起身，到了楼梯间的转角处晖哥掏出烟盒，抖了下先给程澈递了过去。程澈抽出一根含在唇间，下意识摸了摸裤兜才想起这阵子在严宁朗那住竟一直没抽过烟了，又冲晖哥伸了下手。

　　程澈抽烟没瘾，但也没想过戒掉，偶尔想抽的时候抽一根，一阵阵的不抽也没关系。晖哥自己点完后又将火直接送了过去，程澈也没客气偏头将烟接在打火机上。

　　两人抽着烟，没说话。

　　手上的烟只剩半截的时候，程澈朝旁边的垃圾桶轻弹了下烟灰，没再送至唇边，手指夹着垂在身侧，安慰道，“别太大压力，万一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管。”

　　晖哥抽得猛一些，靠在墙上烟几乎没离开嘴唇，就那么叼在嘴里吐着烟圈，一根烟已经快燃完，程澈说这话的时候他正重重的吸着最后一口，然后低头将烟头摁在垃圾桶上面的托盘，手指在上面摁捻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抬头，深深看了程澈一眼嗯了一声。

　　这个时候不是客气和逞强的时候，万一真有点什么就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一笔小钱，晖哥自己确实力所不及，至于人情，再重再大以后总能慢慢去还，但能够在这时候听到这样一句话，实在是莫大的感动。

　　其实程澈还小一岁，但他带着公司这一波人走过了一年又一年，团队从最开始五个人变成了如今的几十个，创业的坎坷与艰辛无庸赘述，但他从未让人失望过，再大的困境也不曾表露情绪，只用他的方式去化解，去解决。

　　这样的人，给人一种安全感，让人想追随。晖哥看着程澈，心里百感交集，可偏偏不善表达，真有强烈的情感波动的时候，反倒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自己心里清楚，以后大概是会跟着程澈干一辈子。

　　晖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歉意，“这几天我没办法去公司，工作进度可能会有点影响。”

　　程澈也将烟头摁在了托盘上，又抬手拍了晖哥一把，“你安心忙你的，我自己也可以，等下我回趟公司把你那部分整合下。”

　　两人走回病房的时候刚巧主治医生过来，应该就是结果出来了，晖哥面色凝重了几分，加快了步子走过去，程澈走在后面进了病房，晖哥跟着医生去了旁边的办公室。

　　妹妹见进来的只有一个人，问，“我哥呢？”

　　程澈本想实话实说，又怕这个等待过程太煎熬，掩了下房门后转过身摸了下鼻子笑着说，“他有点事，在外面打电话，可能还要一会儿。”小姑娘也不加怀疑，顺便就找程澈聊起天儿来，“程哥，你这么帅这么好为什么还单身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突然这么一问程澈还有点懵，自己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然后就真的顺着思考了一下，却没来由的想起了严宁朗，嘴角竟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很明显没什么继续思考的意义了，只是这不适合用来回答这个小姑娘，于是就给了一个俗不可耐又通用的答案，“看眼缘。”

　　“那什么样的姑娘会比较有眼缘呢？”妹妹显然没想罢休，大有一问到底的意思。

　　程澈无奈一笑，又不忍扫兴，只好就着这个话题转移目标，“小姑娘这么八卦干什么，那你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妹妹狡黠一笑，“我喜欢程哥这样儿的。”

　　感情在这等着呢，小姑娘毫不扭捏一脸笑意，有点调戏良家妇男的小得意，像是等着看程澈的反应，只是一个大男人哪能被这种稚嫩的小把戏拿捏，程澈笑着点了点头，挑眉表示认同，“嗯，有品位。”

　　小姑娘没讨上什么便宜依旧不肯罢休，又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聊，一门心思只想着八卦，程澈却是忧心着旁边办公室的情况，一边应承着一边不时的瞟一眼虚掩着的门缝。没过多久，门被推开了，晖哥走了进来。

　　程澈迅速起身，“怎么样？”

　　晖哥表情复杂但难掩其中的喜悦，举起那堆叠好的纸晃了晃，开口还带着颤音，“不是，没事了！”

　　大家安静了几秒，空气好像都凝固了，这种莫大的喜悦感冲上来是让人有些反应不及，晖哥重复着，“真没事了！是别的原因引起的发烧，医生说过两天就可以出院，只不过还是需要连续吃几个疗程的药。”

　　真的确定了之后，大家似乎才敢出声，程澈竟眼眶有些发酸，“没事就好。”

　　倏地，突如其来的一阵哭声打破了这氛围，小姑娘坐在床头抱着膝将头埋在被子里泣不成声，没有任何遮掩的情绪表达，像孩子一样大声的哭着，肩膀也跟着一抖一抖的。大家悬着一颗心的时候她不肯表露一丁点的情绪，死撑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怕大家担心，等现在终于尘埃落定她才敢将之前压在心底的那些不安、惶恐、绝望全部宣泄出来。晖哥走过去将人拦在怀里，眼眶红得不成样子，大手抚摸着妹妹的头，“傻丫头，没事了。”

　　程澈离开之后通过微信给晖哥转了两万块钱，许久对方也没收，程澈又发了一条信息，没多说什么话，只两个字：收着。

　　约莫过了几分钟，对方收了款，回了信息：老大，谢谢你。

　　一个上午见证了一场关于生死的悲欢，好在结局大喜，程澈心里感慨万千，某些记忆又掠过心头，小时候为了给妈妈买药四处借钱的样子，妈妈捂着心口咳得喘不过气的样子，还有那天破旧木床边缘没清洗完的片片血迹，程澈渐渐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心口一紧一紧的疼，像是成千上万只蝼蚁啃食着心脏。

　　到了公司楼下后缓了好一会儿，程澈努力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看一栋栋高楼，看远处的车流，看那些五颜六色的店面门头招牌，然后用真实的现在压过那些久远的过去，直到自己慢慢的平复。程澈忽然很想听听严宁朗的声音，于是掏出手机随意的蹲下，第一次拨出了那个从未拨过的号码，程澈伸出一只手挡了挡正午的太阳，仰头间晃得人眼眶一热。

　　电话接通，严宁朗的声音传来，“小澈？”

　　这是一个还算广阔的广场，靠着边缘是一排整齐的停车位，楼栋下面一排底商，大多是咖啡厅、面包西点、茶餐厅一类，平日也不会太喧嚣，此时正午的阳光正盛，楼上办公的人群大多应该正在午休，外面少见行人，安静得很。

　　这是严宁朗第一次这么叫，这一声“小澈”清晰的回荡在耳边，仿佛穿过耳蜗渗漏到了血液，传至心脏的位置，连带着心尖儿也跟着一颤，这个称呼自从程澈妈妈离世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了。

　　“怎么了？”感受到了这个不太寻常的停顿，严宁朗又耐心的询问。

　　程澈一直微仰着头，将原本挡着太阳的那只手放了下来，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脸上，眼睛在强光下眨了眨，瞬间就红了，感受到一点液体溢出眼角，程澈忽然又低头笑了笑，“严宁朗，我突然还有点儿想你了。”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这个语调不是平日撩拨的语气，也不是表白，只是一种淡淡的诉说，更像是一种被需要。严宁朗不知缘由，只是声音更加温和，“吃饭了吗。”

　　程澈才忽然想到自己从早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的，之前竟也没觉着饿，突然被这么一问就真的一下有了饿感，“没吃，好饿啊。”

　　“要按时吃饭。”

　　严宁朗声音很温柔，那种低沉磁性的声线温柔起来真的要命，以至于程澈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大男人，一个公司的小老板此时蹲在广场上跟另一个男人撒娇，“严宁朗，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电话那头低低的笑了声，似是哄人的语气，“尽快。”

　　程澈哦了一下，两人又安静了片刻，严宁朗忽然开口，“你叫我的名字挺好听。”

　　程澈噗的笑了一下，“严总喜欢别人指名道姓的叫你啊？”

　　严宁朗声音温柔，“只有你叫。”

　　这话毋庸置疑，严宁朗如今的身家地位，别说全名，就是尊称那别人也都叫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生怕哪里的小细节没到位，程澈也十分自知，打趣道，“只有我这么不识好歹。”

　　严宁朗笑了笑，随即又嗯了一声。

　　两人也不着急，讲话的节奏很慢，中间蓦然停顿安静一会儿也不会觉得别扭，程澈就这么蹲在秋日的阳光下握着手机和另一个男人浅浅淡淡的说着话，偶尔看一两个行人经过，这种以前看来很傻逼的事情这一刻却觉得无比自然，又过了一会儿，严宁朗问，“好点了吗？”

　　“恩？”程澈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疑惑了一声。

　　“心情好点了吗。”严宁朗又补充问了一遍程澈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早就听了出来，心头又是一股温热，说来也奇怪，不知不觉中某些情绪就被渐渐抚了去，这会儿确实已经舒服了，当下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嗯，好了。”

　　严宁朗温声说，“那现在去吃饭。”

　　程澈将那声音在脑子里反复循环了几遍，竟有点儿幸福感。满意的挂了电话，程澈又想起先病房中妹妹问的问题，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喜欢什么女孩子不知道，但男人，大概就是喜欢严宁朗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