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遇你》眠月月

5、重遇

　　早起路上阮绘露处理了一条工作消息，联系人不多，因此手指略略划过，李崇裕的对话框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乍然多了个饭搭子，阮绘露以为生活会骤然天翻地覆，但目前看来，除了多了李崇裕的消息，好像一切如常。

　　他很安静，说话也惜字如金，除了昨天定餐厅的事，到目前为止没有再找过她。

　　她走进电梯，正好遇到秦西华。他打招呼：“早啊，阮老师。”

　　“早。”

　　阮绘露办公室在6楼，秦西华在4楼，可他见阮绘露按下“6”，却并没去按自己的楼层。

　　阮绘露问：“秦老师，4楼？”

　　“我跟你上去，找个文件。”

　　“好。”

　　幕门徐徐合上，一时安静了下来。秦西华侧眼打量一下阮绘露，今天她把头发挽起来扎了个低丸子，露出一截玉白的颈项，微卷的发丝因为汗水黏在耳畔，耳垂上一枚小珍珠光泽莹润。

　　他问：“今天打扮这么好看，要去约会？”

　　正在看手机的阮绘露冷不丁被问，抬起头来，尬笑道：“啊，有么？”

　　“平时你都像个小妹妹，今天倒是很端庄大方。要我说，就该多打扮打扮，也好让我们男同胞一饱眼福——”

　　电梯停住，阮绘露急忙打断他：“到了，秦老师。”

　　秦西华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碍事，我跟你去办公室。上次来听说你相亲，如何？”

　　“还……凑合吧。”阮绘露被问得有些烦，“秦老师自己没动静，怎么好奇起我来了？”

　　秦西华笑笑：“倒也不是没人介绍，只是我觉得，还是要找自己喜欢的，别的就算再漂亮工作再好，我也瞧不上。”

　　眼光还挺高。

　　阮绘露抬眼打量了一下秦西华，快三十了，体型已然略微发福，可五官还算端正，放在老干部中间确实鹤立鸡群，给他介绍对象的领导前辈也不少，但是来回几度，也没听他好事将近。

　　可见秦西华都觉得其他不是良配，慢慢寻觅呢。

　　一想到秦西华都有人趋之若鹜，自己对李崇裕的怠慢简直算得上不识好歹。不知为何，兀尔眼前闪过昨日狭路相逢的瞬间，那缕沉木香调似有若无勾过鼻尖，回神时阮绘露自己都觉得心惊。

　　既是秦西华托词找文件，阮绘露替他找了后便麻溜离开了。楚明珠来正看见秦西华出去，打趣道：“哟，秦西华又来了？最近真殷勤。”

　　阮绘露无奈：“电梯里遇到了，说来找文件，来了就闲聊半天。”

　　办公室最是人情练达的地方，楚明珠早就嗅到不一样的气息，可惜阮绘露不开窍，今天兴头好，她打算点拨一二。

　　“小阮，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秦西华呀。”楚明珠挑挑眉，手扶着她办公桌，凑近说：“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喜欢你呢。”

　　“啊？”阮绘露登时脸红了，倒不是因为被秦西华喜欢，而是他的喜欢令她窘迫，“明珠姐，别拿我开玩笑。”

　　楚明珠笑了：“哪里是玩笑？你就说信不信吧。”

　　适才秦西华那番言论已经让阮绘露觉得不适，尽可能地想，他只是喜欢炫耀自己的魅力，所以才跟她说这么多。现在楚明珠的话更令她确信，秦西华屡屡关心她个人大事绝非偶然，他告诉她自己眼光高，只是想让阮绘露知道，被他喜欢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

　　这已弥足恐怖。

　　他的青睐在阮绘露眼中，更像是一种“惦记”，因为阮绘露开始相亲，有可能有了其他接触的对象，秦西华才着急起来，因为猎物即将离开他的领地。

　　她摇了摇头：“就算是真的，我还是当不知道吧。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能真的说穿。”

　　安然无恙到了下午。

　　阮绘露处理完工作，起身伸了个懒腰。楚明珠开组织生活会，办公室就她一人，正好休息摸摸鱼。

　　她拿起手机，发现一条李崇裕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L：昨天来面试的池画，你们认识？】

　　阮绘露想也不想地回复：【对，大学同学】。

　　发送半分钟后，她想起昨天池画咬牙切齿的模样，又添上：【怎么了？】

　　李崇裕却久久没有回音。

　　到了下班时间，阮绘露拎起包往商场赶，上地铁时收到了他的回复：【没什么，一会儿吃饭讲】。

　　她顺势告诉他：【我已经上地铁了，大概四站，走到商场半小时吧】。

　　【L：好。】

　　*

　　正逢周五，下班后的商场人流如织，日料店也不像昨天来时那样门可罗雀。阮绘露刚到门口报自己订餐的手机号，就看见李崇裕走了过来。

　　他本就挺拔，立在人堆里那样显眼，阮绘露想起今早的秦西华，简直云泥之别。

　　可即便如此，那种被觊觎、被挑选的不适感忽而涌上心间，侍应生还在一旁问“您好，二位都到齐了吗”，她却想起一段陈年往事，倍觉心烦意乱。

　　李崇裕看到她，仍是八风不动的模样，不过眉稍一抬，瞥向内里：“这家？”

　　阮绘露回神，点了点头：“进去吧。”

　　韩大公子爱奢侈，出入的餐厅不是米其林就是黑珍珠，人均不下千元，不然他得挑三拣四。至于这家，李崇裕似乎在他朋友圈看过吐槽，据说刺身与和牛品质一般，价格虚高，昨天阮绘露发定位时他没认出，到了地，才又想起来。

　　他看了一眼阮绘露的身影，餐厅内光线晦暗，她耳垂上似缀着柔和的星。想了想，终归没说什么，随她往里去。

　　阮绘露也很少吃日料，况且是这么贵的餐厅。她看了半天菜单，只有笼统的名字和各种日文，不知道怎么点，于是推到李崇裕跟前：“你看你想吃什么？”

　　李崇裕翻开扫了扫，话音淡淡的：“我还以为是你想吃日料，才这么坚持。”

　　“我……”阮绘露放弃与他分辩，“不是请你么，你点吧，我没那么多吃饭的规矩。”

　　“不爱吃日料，也并不经常来怀石料理店，却偏偏要约我在这，是因为你发现这家店定价高昂。”

　　菜单被他“啪”地一声合上，本来深邃的目光逐渐锐利：“我说得对不对？”

　　她不习惯这样的审视，目光使她想起秦西华，也想起她算不上愉快的高中生涯。一时间，阮绘露气上心头，直愣愣杠上他：“对，我怕吃路边摊大排档委屈了李总，不满意？”

　　日料店安静，她的话音如投石入水，乍起涟漪漾漾。愤怒如水波漫开，李崇裕当然觉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没说什么，点好餐，顺势岔开了话题。

　　“关于池画，我有事想跟你说。”

　　事关好友，阮绘露抬起眼，硬梆梆地回：“什么？”

　　“韩辛未托我告诉你，昨天面试时，有些话好像让池画误会了，他们之间有点矛盾，但是他觉得池画很适合这份工作，想请你从中说和。”

　　李崇裕本来是不扫旁人阶前雪的脾性，应下帮韩辛未这一桩，不过是想着与阮绘露有事可聊。看得出来，她和池画关系匪浅，为了朋友之事，阮绘露理应上心。

　　果然听到这个，她神色缓了缓。见状，李崇裕继续：“不知道池画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hr极度不专业，老板非常猥琐，要总助会喝酒，还要接受长时间出差。”阮绘露和盘托出，“打算怎么解释？”

　　说话时她尾音扬起，如小小的钩子，带着些倨傲，整个人仿佛一只骄傲的小猫。说完，她留意了一下李崇裕的神色，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又出现在他脸上，转眼便不见了。

　　他道：“韩辛未酒精过敏，但他谈生意，少不得要喝酒和出差。另外，他之前招助理都只要男性，不过这次有些意外，这才导致你同学到终面。”

　　话音一顿，声沉了沉：“满意了？”

　　阮绘露目光恰好撞上他的，刚才毕露的锋芒被妥善藏匿，沉澹澹地，像片海。

　　良久，侍应生端上差点和前菜，阮绘露才讷讷应了声：“哦。”

　　“所以你会帮我告诉池画么？”

　　“会。”

　　池画失业久了，她在人前不说，背地里压力却大，现在有合适的工作，况且池画本人对于这个工作也算满意，只是第一次见面对韩辛未有了误会，如今解释开了，阮绘露没有从中阻绝的理由。

　　“谢谢。”

　　一道道料理陆续上了桌，阮绘露暂时抛开满心烦乱，大快朵颐起来。只是这家店人均那样高，每道菜却只是小小一碟，她吃得痛心，因此细嚼慢咽，生怕吃得囫囵，辜负了几千块钱。

　　见状，李崇裕不着痕迹地舒了眉：“觉得心疼？谁叫你订这么贵的餐厅。”

　　“哪有。”反正都是欠的债，吃得贵点便宜点又有什么区别。

　　“你刚刚说路边摊大排档怕委屈了我，但我其实没什么规矩，倒是韩辛未喜欢摆架子。”李崇裕抿了口茶，“所以餐标不用这么高，人均100吧。”

　　阮绘露剖开杏仁豆腐，勺子敲在碗中，“铛”地一声响。

　　人均100？那她还得跟他吃多少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