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快乐》九里枝

16、快乐十六点

　　那是高考完，学校要求考完试都回一趟学校。
　　他们回到班级，班主任讲完话，他们两个作为最后一组值日生，留在教室做最后一次打扫收尾工作。

　　打扫完关上班级门，祝梨书突然有点伤感，停在窗户那里，看着他们的座位，心里是说不上来的难过。

　　这三年，就这样过去了，她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有点舍不得。

　　许知亦慢慢来到她身边，她侧过身，张开双臂和他说：“许知亦，抱一下好吗？”

　　许知亦的耳朵瞬间变红，手臂垂着，抬了一下又放了回去，他说：“再等等吧。”

　　......

　　看着他张开的手臂，祝梨书突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想着原来那句再等等吧，竟然要这么久。

　　她没有动作，视线慢慢上移。

　　眼前这个人，她曾在数不清的娱乐版面上看见有关他的报道。报道里，说他宛如春天，只一笑便可让万千少女为之倾倒。

　　那段时日，她也曾看着娱乐版面里他的照片发呆，照片里，他穿着一身帅气的黑色西装，内里搭的白衬衫领口微开，露出冷白皮肤下的一小块锁骨，嘴角轻勾，挂着极其挑逗的笑容。

　　确实足够帅气迷人。

　　而此时此刻，这个在娱乐圈里活跃了近三年的标准偶像人物，就站在她面前，嘴角依旧勾着。

　　的确如报道里所说的，宛如春天。

　　可祝梨书望着他，几次想要与她记忆中的人脸重叠，却怎么也重叠不上。

　　是眉毛变得更有型了吗？是皮肤变得更白了吗？是嘴唇变得更红润了吗？

　　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

　　她忽然往后退了一步，许知亦以为她要倒，连忙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胳膊顺势往回收紧，祝梨书被拉的不禁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不稳，就这么被许知亦拥进了怀里。

　　-

　　程嘉洛站在外面等了会儿，怕祝梨书会找不到他，拿着手里刚买回来的伞，走进停车场，期待着能一眼就看到祝梨书。

　　却不成想，会看到这样一幕。

　　他们在拥抱。

　　程嘉洛脸上的笑意都未完全褪去，整个人硬生生的被眼前这一幕止住了步伐，他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无力感，伞柄顺着手心滑下去。

　　那天的天好像特别的冷，可程嘉洛在外面工作冻了四个小时却没觉得有多冷，直到这一刻，他仿佛被冷意席卷，从手脚一直冷到心里。

　　冷到心一抽一抽的疼。

　　他抿了抿唇，苦涩一笑。

　　所以他在她身边这么久，都抵不住他的出现。

　　他没有捡起地上的伞，落寞转身，身影被风雪淹没。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总之走到最后，塞在运动鞋里的脚已经木的快没有感觉。

　　他就近去了一家面馆，点了一碗牛肉面。

　　记忆突然回转到两个人初中的时候，说来也巧，报道时候那么多面孔，可那时候在一众女生里，程嘉洛偏偏多看了她两眼。

　　依旧是一家面馆，那天祝梨书要了一碗牛肉面，屋里人满为患，只有他面前有个空位。

　　小姑娘乖乖的在他面前坐下来，脱下书包放在他面前，那张脸白里透红，小手也白嫩的厉害，搓了搓放在了脸上暖着，只一眼，便让程嘉洛记住了她。

　　谁能想到，两个人竟然会是同学，更巧的是，两个人被分了座位只隔着一条过道，近的不像话。

　　程嘉洛开始无意识的偷看她，日子久了，这种偷看仿佛成了习惯。

　　直到有一天，放学打完球发现祝梨书被几个男生堵在学校对面便利店旁边的小巷子里，在他们粗鲁的调笑和语气下，她却一点都不怕，小脸冷冷的，面无表情的说：“我没钱。”

　　最后程嘉洛帮她解了围，两个人开始熟悉起来，他没想到，祝梨书和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认识你，谢谢你今天的帮助，但上课可以不要总看我吗？”

　　程嘉洛觉得有意思，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看你？”

　　“黑板又不在我脸上，你说呢？”

　　日子长了，程嘉洛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他爱上了一个短发姑娘。这个姑娘，长相冷艳，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两个小梨涡，亦如她的名字那般。

　　只一笑，便让他沉伦了这么多年。

　　甘之如饴。

　　-

　　许知亦抱得很紧，祝梨书推了两下没有推开，最后一次发狠了踩上他的脚，疼得许知亦下意识松了手，她才从他的怀里挣脱。

　　祝梨书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被侵犯的愤怒。她心情很糟，对于许知亦出现过后的种种行为，他轻易地靠近，采访结尾后那个意味不明的理想型描写，还有这个完全不顾她意愿的强行拥抱。

　　她推开许知亦的时候劲儿用的有些大，人都被惯性带的往后连退了几步，她望着眼前这张妆容精致的脸，越看越觉得陌生。

　　她抬手撩开因为动作贴上脸颊的头发，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她想起自从遇见许知亦后，几次三番梦到的场景，有高中，有现在。可里面的每一张脸，都是许知亦高中时候的模样。

　　停车场里冷风呼啸，混着雪花飘过来，祝梨书努力睁大眼睛，紧紧盯着许知亦，声音在这个空荡的场地回响，她说：“许知亦，我不想深究你的话语和行为，因为那些对于现在的祝梨书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我希望你也能够想清楚，你现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祝梨书，我自始至终，想要的都是你，也只有你。”许知亦握紧了拳头，像是在隐忍，眼眶红了又红：“你以为我当初是自愿想要离开你的吗？那时候我根本别无选择，奶奶重病，我爸妈打工寄来的钱，根本无法支撑医院的高额费用，更别谈让我上大学。如果我没有遇见星探，祝梨书，也许连那个夏天我都撑不过去。”

　　这是许知亦第一次，提到那个夏天。
　　那个让他充满了绝望的夏天。

　　这几年，他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梦到那年夏天，他没有遇见星探，他花空了家里的钱，将家里唯一一处栖息地卖掉，也没能够治好奶奶的病。在那个充满了各种药味的病房里，整宿枯坐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那种无力感深深将他包围住，他甚至不敢想，那样的许知亦，还能不能够配得上她的喜欢。

　　现在的他，有时候会觉得格外庆幸，庆幸自己遇到了十万分之一的机会，庆幸自己如今可以光鲜亮丽的出现在她面前。
　　从前永远要被程嘉洛压一头的自卑感，如今终于得到解脱。

　　他可以接受祝梨书对他的无视和漠然，不停的劝说自己，要慢慢来。
　　但他接受不了她和程嘉洛在一起，还笑得那么开心。他只要一想到他消失的这几年，都是程嘉洛陪在她身边，就嫉妒到发疯。

　　所以现在，他几乎是迫切的，想要重新找回祝梨书的喜欢。

　　以至于让他忘记了，祝梨书骨子里是个极度倔强的人，太急，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

　　有些时候，人不得不承认，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许知亦错过了祝梨书最喜欢他的时候，甚至连她最后挣扎的时间段，也完美的错了过去。

　　祝梨书在听到许知亦提起那个夏天的时候，眼底涌过一丝动容，她望着眼前的的人，眼眶里滚着泪水，那双丹凤眼里裹着对曾经的可怜和委屈。

　　他可怜，他委屈，他好像牺牲了所有，看上去那么无辜。

　　那她呢？
　　她对于许知亦来说，到底算什么？

　　祝梨书咬住嘴唇里侧，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如果不原谅他，就好像变成了一个罪人。
　　她突然笑了，觉得不可理喻，“许知亦，但凡，你和我说让我等你，哪怕不告诉我原因，我都会义无反顾的等下去。可你什么都没说，你就那么消失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平安，因为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你的任何，我好多次甚至都开始恍惚你到底出没出现过。你用了一个最极端彻底的方式将自己抹去了，在你心里，最先被你放弃的人，是我。”

　　她甩开他伸过来的手，这一次，她毫无犹豫。
　　这个被她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喜欢，在这一刻，彻底摊开。
　　只不过这个喜欢，在这一瞬间，渐渐在她心里模糊起来。

　　她大步朝前走，走了几步，看见前方绿色塑胶地面上，孤零零躺着一把黑色雨伞。

　　她走过去，弯腰捡起来，脑海里猛然闪过了一个人，她有些慌乱的伸进兜里去拿手机，锁屏页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程嘉洛。
　　她握紧了那把伞跑出去，在停车场门口绕了一圈，大雪纷飞，根本没有程嘉洛的身影。

　　以程嘉洛的性格，如果临时有了工作要走，一定会给她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一条消息。她解开手机锁拨通程嘉洛的电话，听筒里是不断发出的嘟嘟声，无人接听。

　　祝梨书皱了眉，心里逐渐升起了一个念头。

　　她继续拨着程嘉洛的电话，冰凉的手机被她抵在耳边，她听着一声一声的电子音，绕着停车场门口又走了一圈，确定了程嘉洛不在这，她沿着回家的方向，不断找着他的身影。

　　祝梨书在拨第五通电话的时候，在一家面馆外，隔着玻璃窗，看到了对着一碗面发呆的程嘉洛。

　　她抵在耳边的手机并没有放下来，就这样推开门走进去，眼睛紧紧的盯着程嘉洛，像是生怕他会突然不见。

　　她拉开程嘉洛对面的椅子坐下来，伞被她放到桌面上。

　　“砰”的一声，程嘉洛突然回身，眼睛眨了眨，顺着眼前的黑色羽绒服，视线上移。

　　祝梨书的脸被冻得通红，睫毛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雪花，披散下来的头发被白雪覆盖，隔着一个桌子，程嘉洛都能感觉到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冷意。

　　祝梨书在他面前将耳边的手机拿下来，指尖被冻的有些僵硬，手机屏幕上了层薄薄的雾气，她点了下屏幕，没有反应。她不死心的用另一只来点，结果没想到另一只一直握着伞，比这只手还要僵硬。

　　她带着怒气，硬生生点了好几下，最后戳的指尖发疼。然后她的手被人从前面拉了过去，瞬间被热气包裹。

　　程嘉洛握着她的双手都有些抖，他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不给她发条消息再走。

　　可是那时候，他的脑子里都是那个画面，冷的他浑身发抖，只一心想要从那个地方逃离。

　　程嘉洛的嗓子发紧，开口叫服务员：“麻烦给我拿一个干毛巾，谢谢。”

　　他慢慢捂着祝梨书的手，时不时的往她的手上哈气，看着她被冻的忍不住抖却还死撑着身体的样子，心里那点冷意瞬间被心疼替代。

　　可到了嘴边的话，莫名的又变成了气话：“你干嘛来找我，下这么大的雪他都没说送你回去？”

　　雪花遇热融化，祝梨书撑着湿漉漉的睫毛看他，“怕某人气死。”

　　程嘉洛感受到手心里的手缓过来了，立刻松开了她的手，接过服务员拿来的干毛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生气，直接扔到了祝梨书的脑袋上，“我可不要气死了，当初为了人家把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几年过去了，人家一出现还不怕死的往上去，我程嘉洛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勇气可嘉的人。”

　　她知道，对于程嘉洛而言，许知亦是让她受伤的人，是让她痛苦又难过的人。
　　他陪她度过了那段最难捱的时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段感情给她带来的恶果。他为她愤愤不平的同时，也害怕她会再次陷进去。

　　她抬手拿下毛巾擦着头发，像是真的怕他会因为这个事情气死，停下手上的动作，神情突然认真起来：“程嘉洛，四年前的祝梨书很傻，但现在的祝梨书，不会那么拎不清。”

　　她朝他笑，“放心吧。”

　　他怎么可能放心。
　　从许知亦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大脑和身体就像被拉响了警报，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担心。
　　担心她再重蹈覆辙。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也想把祝梨书变成他的，可是时至今日，他依旧是那个因为许知亦不敢开口告白的胆小鬼。
　　他程嘉洛活了小半辈子，头一次做了个胆小鬼。
　　因为她祝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