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祭而生》阿丧与酒

5、何以解忧

　　整个山庄的人都在找小姐，林航也借着帮他们找人的借口把山庄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姜祭则是无所事事的靠在门框上看着一院子的人忙的鸡飞狗跳，不对，那些已经不能算人了，在游戏里，他们作为NPC，是鬼，除了游戏，对于真实世界中的他们来说，这只是一堆冰冷的数据。

　　中午用来招待他们的和昨天无异，只是多了一盘饺子，姜祭夹起一个咬了一口，直接吐了出来，“呸，里面肉是生的！”

　　“看来得早点解决问题出去，待在这个副本里连饭都没得吃。”林航托着下巴无比忧伤的叹了口气。

　　午宴进行到一半，姜祭找了个借口把林航拉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山庄主人的书房在哪儿？”林航在院子里逛了半天，对于这里的构造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带着姜祭轻车熟路的走到书房门口，中途还停下来躲过了两个仆人。

　　“你来书房干嘛？”林航忍不住问。

　　“当然是找证据啊，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富家女看上了穷秀才，然而家里人不同意这桩婚事，于是富家女和穷秀才私定终身半夜私奔，然后被富家女他爸逮到了，富家女他爸以穷秀才糟蹋良家妇女的名义把穷秀才告上公堂，然后穷秀才含羞自尽，富家女以死殉情，两个人最后在天堂相遇，有情人终成眷属，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等等，等等，你停一下。”林航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了他，“含羞自尽是什么鬼，这都哪儿而跟哪儿啊，你平时都看了些什么东西？还有，你来书房到底是想找什么？”

　　姜祭：“当然是找山庄主人诬陷穷秀才的证据啊。”

　　林航一脸哭笑不得，“你真觉得这个穷秀才存在吗？”

　　“那要不我去找找他们的定情信物？”

　　林航由着他胡闹，不仅带他翻了书房 ，还带着他翻了人家小姐的闺房……

　　他们在这里胡闹的时候，前院发生了变故。

　　“怪物，那里有怪物，不要过来。”听着汪笙高分贝的尖叫声，林航无奈地摇了摇头，忍不住去掏了掏耳朵。

　　地上有着大片大片的血迹，按照这个出血量，就是不死，也该休克了。地上扔着半个人，不仔细辨认都看不出来那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原来是个人，是那个女医生谢姝，她是被人，不对，被怪物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原先招待他们的厅堂上，一片狼藉，一个巨大的人影背对着他们，一下一下撕扯着手中的猎物。新鲜的食物是如此的美味。

　　“老怪物，我们在这儿，来抓我呀！”不愧是林航，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那么的语出惊人。

　　巨大的人影停止了撕咬的动作，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那是一张高度腐烂，看不清楚五官的脸。

　　随着它的靠近，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林航丝毫没有被影响，从包裹里掏出两根绳子，系在了手边的柱子上。从进这个副本开始，遇到NPC，就没有离开过绳子……

　　林航把一根绳子递给姜祭，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眼里的光忽闪忽闪的，像是看到新鲜玩具的小孩儿。

　　姜祭接过绳子就明白了林航想要做什么，同时发力，向两个方向跑了出去。一时间，行动缓慢的人影不知道该向哪个下手，抓着这个间隙，林航从他身前跑过，绕过柱子，猛地拉紧绳子，把它固定在柱子上，顺便多绕了几圈，牢牢地捆在了柱子上。

　　“呼。”林航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解决了。”姜祭则是盯着谢姝的尸体发呆，前一秒还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

　　“林航，我看到的，是真的吗？”身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好像活在幻影里，试图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你没看错，她死了，这是事实。”林航看着眼前这个刚成年的少年，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他刚开始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一次次看着队友在自己面前死亡却又无能为力，那种无力感深深刻在他心上，时间一久，慢慢的就适应了，就好像温水煮青蛙那样，系统的难度慢慢提升，活下来的玩家逐渐适应，直至某一天，发现自己深陷之中跳不出去了，整个游戏系统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阴谋，不断吸收着新人，不断扩大着自己的规模。

　　身侧的拳头悄悄握紧又松开，事实摆在面前，他无能为力。

　　“别哭丧着脸了，去会会那个老妖怪。”林航揽过姜祭的肩膀，把他往另一个方向带。

　　当其他的人从惊魂未定中缓了过来聚到了一起，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姜祭靠在柱子上一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林航搬了个凳子坐在老妖怪对面，仔细一看，他竟然在走神……

　　“恭喜玩家开启支线剧情。”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请玩家抽取身份卡牌。”

　　山庄被屠时有十六个人，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十六张倒扣着的卡牌。林航带头抽了一张，看到自己的身份时，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系统这是什么恶趣味，玩什么角色扮演啊，太要命了。

　　最惨的大概是林航和姜祭，他们二人分别抽到了夫人和小姐，罗翎抽到了山庄主人的身份，刘诺抽到了管家，剩下的人抽到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仆人、婢女之类的角色。

　　脑海之中逐渐浮现出对应的记忆，山庄也恢复到当年的样子。

　　每个人都在对应的房间里醒了过来，姜祭一开门就看见穿着夫人的衣服，连走路都有些别扭的林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躲到墙角自闭去了，无论林航在外面怎么拍门都无动于衷。

　　林航强忍着笑，“你躲房间里干嘛，你出来我保证不笑你。”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姜祭，你就当在玩剧本杀好了，说实话你穿着小姐的衣服还挺娇俏的。”

　　在林航坚持不懈的劝导下，姜祭总算是开门出来了，门外的林航眼泪都笑出来了。

　　“走，我们去看看其他人，哎，我们俩现在，是不是算母女啊。”姜祭听到这话后白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踩到裙摆，踉跄了一下。

　　他们找到山庄的主人和管家后，发现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还记得这是一场游戏的，只有他们俩，剩下的人，就好像原本就在这山庄里生活一样，只拥有这具身体的记忆，全然忘记了原来的自己。

　　如果按照原来的剧情往下走，所有人都会死。

　　“女儿，我们走，去问问你爸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祭本就一脸苦闷，此时更是一点就炸，“谁是你女儿，你要去自己去。”

　　“我是你娘，我心里还不平衡呢，少年，接受现实吧。”

　　林航定了定心神，慢慢回忆了一下这具身体的记忆，这个家庭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和谐。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自己肩抗住黑暗的闸门，放孩子到开阔光明的地方去，从此幸福度日，合理的做人。’”和林航并排坐在门槛上的姜祭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目光扫了他几眼。

　　姜祭：“你到底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在思考关于你的教育问题，以及原生家庭的重要性。”

　　“我求你先做个人……”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房间里忽然传来了东西碎裂的声音，以及一个人的吼叫。仆人和婢女都在往相反的地方赶过去，唯恐避之而不及。

　　两人对视了一眼，循着声音跑了过去。声音的来源是书房，门外站着的管家正颤颤巍巍的把一根拇指粗的锁往门上套。

　　“出什么事了？”

　　锁链嗒的一声扣上，年迈的管家像是脱力一般，靠着书房的门，瘦弱干枯的躯体缓缓下滑。

　　“老爷他控制不住了，他要杀了我们，他要杀了所有的人。”管家的眼神定定的，满满的都是恐惧。

　　“怎么会这样？难道说山庄被屠，不是仇人干的，而是……”一个不太美好的猜想在林航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一旁的姜祭闭着眼睛，专心回忆着他这具身体的记忆。

　　“是我干的，是我给他下的药。”林航奇异的目光盯得他浑身都不自在，“不是我，是我这具身体干的，小姐和屋子里这个人，没有血缘关系。”

　　“不仅毫无关系，还是仇人的孩子，有意思啊。”结合夫人的记忆，整件事情终于出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夫人原名陆轻，是个大家闺秀，不知怎么被彭尚，也就是山庄的主人看上了。陆轻以早已与他人有婚约为由推脱，彭尚一怒之下，一不做二不休，毁掉了婚约，雇了几个杀手，一夜之间，风云变幻，腥风血雨。他哪里知道陆轻一片真心早就给了别人，而且不是那个与他有婚约的男子。

　　姜祭想象中的穷秀才是存在的，只是……不是小姐痴心错付的梦中情人，而是，小姐的亲生父亲。陆轻被彭尚强行带回去的时候，已经怀了孩子，她想过结束这一切，可她不甘心，她要让这个十恶不赦的人为此付出代价。

　　她生下了这个孩子，从小就给她灌输这一切，让她在潜意识里把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当做仇人，甚至，让她在彭尚的一日三餐以及平日的茶水中投下慢性毒药，日积月累，等到发作的那一天，暴毙身亡。计划得很好，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所下的药，和彭尚平日里喝的药起了冲突，药性相克，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直到那个雨夜，他冲破枷锁……

　　屠了满门的不是仇人，而是他自己。

　　“雨夜……”姜祭眯了眯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果说我们现在是在还原当年的场景，如果今晚下雨，我们是不是很有可能死在他的刀下。”

　　“你还记得当时山泉旁边的尸体吗？那些尸体上只有一个致命伤口，其它的创口，像是用来泄愤的。我只是奇怪，一个疯了的人，会做出对尸体泄愤这种有意识的事情吗？还是说，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林航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人同时沉默着，只有屋子里一下一下的撞击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楚。

　　林航咬了一下下嘴唇，留下两个牙印，“你确定你现在的记忆是全的吗？”这一问把姜祭问懵了，他的记忆里，在某一个地方戛然而止，那个雨夜，这具身体到底做了什么。

　　姜祭摇了摇头，排除了自己的猜想，“除非她被人控制住了，不然，这些事情，她根本做不出来。”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他，小姐是一个善良、胆小甚至懦弱的人，哪怕她恨彭家，她也做不出拿尸体来泄愤这种事情。

　　林航抬头看了一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你说今晚，会不会下雨？”话刚说完，一道惊雷劈了下来……

　　看来他们要演绎的，是当年那个雨夜，如果是这样，所有的人都会死。

　　到了夜晚，系统规定他们要做符合人物身份的事情，也即是说，他必须待在小姐的房里，而林航也必须待在夫人的房里。姜祭躺在床上神游天外，今晚绝对不能睡着，可越是这么想，一股浓浓的睡意涌了上来，就他平时平均凌晨两点才睡得习惯来说，在这个点他根本不会感觉到困，他的身份变成小姐的同时，这具身体也在逐渐把他同化。

　　林航的情况则不太一样，他似乎没怎么受到陆夫人这个身份的影响，躺在床上的他眉头紧紧皱着，一阵阵钝痛从头部传来，睡眠不好的时候时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头痛阻止了他入睡，借着这一阵阵的钝痛保持住了清醒。

　　屠杀开始，比惨叫声先一步到达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惊雷，暴雨，血河。

　　林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努力适应头疼带来的不适感，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姜祭的房间里，试图叫醒他。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晃他，一切都像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声。

　　来不及了，如果不及时阻止这一切，所有人都要交待在这里了。

　　姜祭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僵硬，眼底满是杀意和血光。他“看了看”林航，从枕边摸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对着他直直地刺了过去。林航闪身险险的避了过去，“姜祭，醒醒。”

　　饶是林航，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毫不留情地把他敲晕了。

　　他出去的时候，整个山庄已经不剩什么人了，闪电照亮了院子里的景象，地上躺着的那些人，面部朝下，只有颈部一处伤口，与那日在山泉边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一些表层的创口。

　　彭尚背后站着一个人，影子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原来一切的主谋，另有其人。

　　“管家”苍老的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狡黠，疯狂，像一个嗜血的恶魔，沙哑的笑声在空灵的夜里回荡，久久难以散去。

　　看样子，是叫不醒了。林航脸上的神情，冷漠的如同冰霜，原本柔和的眉眼一瞬间肃杀了起来。

　　再看他时，竟然从包裹里掏出一个AT4-A扛在了肩上，对着“管家”毫不留情的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