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的目光》二月萧瑟

41、四十一

　　水汐在狄煜的帮助下开了一个社交账号。又在他的指导下买去网上的旧书市场购买了一本老板英语书，同城，当日达。
　　她在班主任那里申请了手机，在骂她“炒作”骂得最厉害、播放数目最多，粉丝量最大的视频下留言“我是视频中的当事人。我就想买一本来看看，单纯对旧书好奇，单纯收集旧书，请问这是一件错误吗？”
　　为了确保能被看见，她还发了私信。而后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发出新买的那本英语书的照片。

　　无数人蜂拥而至。
　　留言、私信千奇百怪。
　　但水汐已经将手机交给了班主任徐文，她继续投入学习，对网上的所有事置若罔闻。

　　费斐不理解。
　　解释就行了，为什么要单买一本英语书？为什么还要专门开一个社交账号回应这件事？

　　“是狄煜提醒我的。”水汐说。
　　杜洋洋为什么要偷她的书？因为讨厌她？可杜洋洋最讨厌的难道不应该是狄煜？
　　杜洋洋难道不知道教室里有监控？毁坏一样东西的方式很多，为什么一定要点火？

　　“我和狄煜一致认为，有没有可能我妈妈的书还在。烧书是为了换书。我们想不出原因，但……”
　　她手指在新买的老版英语书上轻轻一敲，神情轻松自如。
　　“但只要我手中有旧版英语书，只要我一口咬定这本、就是我丢失的那一本。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费斐半晌才说话：“这主意是你想的，还是狄煜想的？”
　　“我。”水汐脸一红：“你觉得是馊主意？”

　　费斐摇头。
　　他不一定能想到。
　　他有些妒忌。“杜洋洋站出来怎么办？”

　　“我去老师那里拷了他偷书、烧书的监控视频。闹大了，我把视频放出来，他落不到好。”

　　“那，你的书——”

　　水汐眸光微暗，却又立刻振奋起精神。知道她那些事的人很少，学校里除了班主任徐文，可能只有校长。她告诉了费斐和狄煜的那些事在残酷的真相面前微乎其微。
　　但是，最近的这些事——她何德何能三天两头上热搜？马胜男说除非是真正的社会热点，一般人、一般事根本不可能占据热搜榜首。

　　她凭什么？
　　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吗？

　　有。

　　一个是她的妈妈。
　　一个是她自己。
　　只要有心，去村里，去学校，一定能问出来。她打电话问过以前的老师，的确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那些人要故事。
　　可就像老师说的，水汐自己身上的那些事警方已经定案。闹大也不怕。警方的案卷也不是一般网红能接触的。

　　所以，偷书是为了她妈妈？
　　除了这个理由，水汐想不出别的。
　　妈妈当年为了逃出去拼尽了全力。她妈妈憎恨她这个女儿——即便只是推测，水汐也不能把妈妈拽进来。

　　“那本书上有你妈妈的名字？”
　　水汐摇头。但书上有一个很奇怪的图案，用外语字母不断叠加的图案，像英语，但又感觉不是英语，可能是别的语言。“也可能是妈妈胡乱写的。但只有那一个地方有。”

　　费斐很快明白。
　　那个年代，能学英语之外的语言的人很少。
　　“你不笨啊。”

　　水汐脸红了。她笨。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人际关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网络世界。

　　但她可以学。

　　——

　　张叔看着水汐新开的社交账号，还有新发布的那张照片，狠狠吸烟。
　　那本英语书没用了。
　　他只要敢咬定水汐手中的书是假的，便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将自己扯入漩涡之中。
　　“臭丫头，不笨。”
　　是杜洋洋笨，做事不干净。

　　私信有动静，杜洋洋又来催：【你答应我的事呢？】
　　【今天下午。】

　　【水汐那个贱人买了一本英语书，我要揭发她！】
　　【那你偷书、校内纵火的事也会上热搜。】

　　【气死了，白忙了！你答应我的事，能做到？】

　　自然能。

　　当天下午五点，狄煜的家事上了热搜。
　　上一回没激起波澜，这一次对方便选择了#成功男人的标配#这个title。
　　主持人是之前的李姐说事。

　　李姐放出一组照片。
　　首先是打码的杜思思和狄森的照片。杜思思坐在狄森车里，手中提着香奈儿，照片“无意”露出保驰捷的车标。
　　其次是张思睿的照片。她和狄森在研究生院的合照。从背景中可轻易推断出是哪一所大学。
　　最后是狄煜、费斐还有水汐的合照。三人穿着便装，一手拿着烤串，一手拿着奶茶。拍照用的是相机，照片右下角有拍摄的时间。该在学校的时候在校外游荡，吃吃喝喝，分外惬意。

　　网络陷入不满。
　　【怎么又是他们几个？】
　　【还说不是炒作？】

　　【累了，大少爷，我们不是你们两男一女play的一环。】
　　【刺激。这是打算一起去旅馆吗？不愧是重点中学的学生，玩得真花。】

　　【快来看世上最美好的季允。】
　　【季允真的好干净。】

　　季允看得汗毛直立。
　　他的粉丝团正在为他南征北战。这都是那个叫做“张叔”的人的意思。他的粉丝数目不断上涨。少数真粉，大部分是公司顺手买粉。
　　站在他的角度，有热度就是好事。
　　“这个张叔是和这三个学生有仇吗？怎么总是咬着他们不放？两个男生家里都很有钱，他不怕？女生，那女生就是个穷鬼！对付她干嘛？你说他是不是真打算捧那个女孩？毕竟那女孩长得的确不错。”

　　经纪人戴上新买的墨镜。义正言辞：这种事他轮不到他们掺和。他们不能得罪的是那两个男生。毕竟一个的家长是金主，一个的家长是圈内大佬。
　　“所以你今天会继续上热搜。内容是前女友。我们都安排好了，也会给你营造痴情的人设。帮金主降热搜对你有利。至于那个女孩，无所谓。”他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刷动视频。脸色一白，嘴唇青灰。
　　“糟了，这热度很难降……说来你在比赛期间有个CP，我们重新炒一次吧。#男嫂子#？一定能帮金主压下去。”

　　季允张了张口，哑了哑，点头。
　　他拿过手机一看，原来“李姐说事”又发表了视频。

　　“李姐说事”的头发梳得规整，滤镜磨平了她的皱纹，也让她的西装变成了难以言喻的粉色。她痛心疾首，一字一顿，讲述着故事。
　　一男一女在大学相恋，女生为了爱情付出一切，拼尽全力学习，拼尽全力让自己变好。大学毕业就结婚，结婚就生子。生子后女人自立自强，但男人有钱有权，女人却因为长时间的行库人老珠黄。男人在外养小三，女人在家中相夫教子，却从未想过离婚。
　　“高级知识分子女性居然如此选择，如何不令人痛心疾首！难道女人的奋斗只是为了配得上男人？难道这就是告知女性做的榜样表率？”

　　一番话。
　　加上运作。
　　网络一度天翻地覆。

　　有人嘲笑张思睿竹篮打水。
　　有人责骂狄森始乱终弃。
　　有人为那句“只有她才是他的正妻”高.潮。
　　更多的人义愤填膺，督促张思睿和狄煜离婚。

　　狄煜在上课，不知道轮到自己家上热搜。

　　狄森看了眼热搜，继续开会。会有人处理。
　　狄明志等他开完会将他叫了过去：“你在外面找情人我无所谓。儿媳妇要和你离婚绝对不行。处理干净点儿。不能影响狄煜。”

　　狄森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眼。
　　季允因为前女友的事上了热搜。
　　能压下去。
　　张思睿很“懂事”，不用担心。他唯一担心的事狄煜。

　　张思睿做完实验便被几个研究生团团围住，她们义愤填膺，说要帮她写小作文讨伐渣男。

　　“老师，你被欺负了、学校怎么不在乎呢？”

　　真是傻得可爱。
　　张思睿在女研究生额头轻轻一弹。学院内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学术抄袭，不是压榨学生，不是性骚扰，不影响学校的名誉便算不上重要。

　　“老师，您真的毫不在意？”
　　“老师，我们要的自由不是性.爱自由，而是独立自主。您不应该用‘成年人的事’来糊弄我们。”

　　张思睿欣慰地看着忧心忡忡的女研究生们，挺好的，女性的觉醒从未停止，觉醒的女性定会越来越快，越来越透彻。
　　她却也笑着说：“你们也说了，一个真正冷静的女人，还需要独自思考，会不会你们认为的我的错误，恰巧是我独立思考的结果？”

　　她用最快的速度注册了一个社交媒体账号，只回应了一句话。
　　【一张车的照片罢了。何况这是我们的家事。】
　　一句话，简简单单，干净利落。

　　咒骂声，嘲笑声，愤怒声不休不止。
　　咒骂她的无能。
　　嘲笑她爬得再高也只是为了傍大款。
　　愤怒他们为她征战，她却毫不在意。

　　更多人承认：不过是一张照片罢了。连床照都不是，能说明什么？
　　何况当事人都无所谓。

　　热度很快下了。

　　季允精心准备的#男嫂子#完全没来得及使用。

　　上完晚自习的狄煜看见了这一幕，他急了。
　　特意回家探望他的张思睿反过来安慰他。“妈妈有自己的想法。”

　　“都这样了。你真的不离婚？”

　　张思睿摇头。
　　离婚？
　　然后呢？找一个“真爱”？

　　“我不可能像爱你父亲那样再爱一个人，爱情心力交瘁后离不离婚变得不重要。我需要钱，他需要妻子的副教授身份，我们两个各取所需就是完美的夫妻？
　　“我不吵不闹、体贴入微，他只要愧疚便不得不给我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我一直很想要的股份；譬如每年春节我回自己家过年。至于婚姻——”
　　张思睿沉默片刻 ，冷笑。她太了解了，狄森不会和那个女孩结婚，狄森不会和任何她之外的女人结婚。
　　狄森对别人至多是性，对她是从爱情转化的亲情。

　　狄煜听笑了。

　　父亲说他不懂。
　　母亲说他不懂。

　　难道非要接受这种奇怪的境况才是“懂”？
　　嘲笑了两声，他冷了脸。

　　“成年人，只讲利益。”张思睿说。
　　狄森打电话，他来接自己的妻子。两人会回狄明志那里，公司的股价短暂下跌，今夜会很漫长。

　　狄煜坐在落地窗前撸猫。他依旧看着水汐的寝室楼。可惜他这个位置看不见水汐被安排在一楼的寝室。
　　他心里很空。对“爱情”的认识分崩离析。
　　我永远不会像爸爸那样爱一个人。他对自己说。

　　网络上的事也延伸进了学校，有人讨论，有人指指点点。狄煜权当自己聋了，瞎了。
　　何况马上又是月考，网上舆论与战争连月考的脚底板都够不着。
　　他家里的人都不在意。
　　他有什么可在意的？

　　“网络就是这点好。大家忘了，便彻底忘了。”费斐说。

　　水汐听着，又见狄煜没事，松了一口气。
　　翻了一页习题集。

　　最不满意的是杜洋洋：【张叔，他们为什么没离婚？他们怎么会没离婚？大女主不是该立刻离婚吗？】
　　【离婚？那个女人通过这件事分了公司股份。你们姐弟连一张床照都拿不出。还想依靠网络暴力逼他们离婚？根本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那个男人根本没给姐姐拍那种照片与视频的机会！张叔，你是不是在利用我？你必须帮我！不然我说出你干的事情！我是未成年！我犯罪有改正的机会！但是你没有！】

　　未成年？
　　未成年犯罪就不是犯罪？
　　张叔看向身后的灵龛上女孩的照片，心中一阵恶心。

　　他的确在利用杜洋洋。
　　杜洋洋认栽，这件事便罢了。

　　但、杜洋洋如果要威胁他——
　　【你别这样，我有办法。】他回复。

　　周末爆发新的热点。
　　这次还是水汐。
　　和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甚至不是【热】。

　　是【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