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皇》南朝烟华

2、星际传说

　　在浩瀚的银河系中，阿尔法星系只是一个又小又偏、毫不起眼的存在。

　　它既无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更无号令四方的赫赫权威，却偏偏有本事令无数过往的星际商船们胆战心惊、畏惧如虎。

　　因为这里，窝藏着一伙相当可怕的星际海盗。

　　没人见过他们长什么样子，有多少人，又装备了多少先进的武器。只隐约听说，但凡经过这个星系的商船，十之有九，连人带船，有来无回。而至于侥幸逃出来的那十分之一，绝大多数人往往自船长以下，记忆或思维全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扭曲改变，好一点儿丧失部分记忆但不影响生活；差一点儿的，则直接变成失智的傻子、白痴，乃至于没有任何知觉的傀儡。

　　只有那万万分之一被神灵眷顾的幸运儿，能毫发无损地从这团迷雾般的星云中穿过，什么也没有遇见，什么，也没有发生。

　　针对这种情况，虽然帝国官方也曾有所行动。然而非常遗憾的是，向来以悍勇著称的帝国军队竟然在这个小小的强盗窝里翻了大船，他们非但没能抓到任何一名海盗，反而丢失了无数物资，其中甚至包括一艘，价值几乎等同整个帝国一年财政收入的大型星舰。

　　可帝国终究是帝国，贵族们和官员们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耗在这么一个犄角旮旯里。在确定这群海盗没有从阿尔法星系主动出来作乱的意图之后，官方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转而在附近的航道加强防范，并提醒来往的商船们尽量不要靠近。

　　然而这一无可奈何之下的善举，非但没能减少问题，反而不可避免地将更多商船推向了海盗的怀抱。因为，加强防范意味着加强检查，但绝非所有的生意，都能经得起海关严格的检查。

　　而孙洪的商船，就恰恰是这些经不起检查而不得不冒险穿行阿尔法星系的商船之一。

　　虽然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只拥有完整牌照且纳税记录良好的晶石贸易商船，然而它沉重的货仓中所携带的那些东西，绝不完全如营业执照上所记载的：从事晶石开采、运输、批发、零售等相关业务那样简单。

　　此时此刻，船长孙洪正紧张地坐在驾驶室内，死死盯着显示屏幕上那一连串象征着一切正常的绿色数字和字母，哪怕他的双眼已经因为三天三夜没有休息而布满血丝。

　　“还有多长时间？”孙洪压低了声音，紧张兮兮地问驾驶员，话刚说完，他又忍不住疑神疑鬼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明显是因为对某个未知的存在充满难以宣之于口的忌惮。

　　驾驶员同样一双眼睛布满血丝，他的神经甚至比孙洪还要紧绷，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带着颤抖：“大概……二十分钟，船长！我是说如果……”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将声线收地更小了一些，“如果，我们能够顺利离开这里的话……”

　　“说话给我小心点儿，没胆的东西！”似乎感到不吉利，孙洪狠狠地皱了皱眉头，“呸呸呸”了好几声，并忍不住瞪了驾驶员几眼。

　　老实巴交的驾驶员唯唯诺诺地点了几下头，一张脸却堪比晒蔫的苦瓜。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儿生了重病急需用钱，他又怎会狠下心来赚这“玩儿命钱”？至于胆量，在这传说中的“死亡星系”面前，他可以肯定没有任何一位驾驶员拥有这东西。

　　两个人谁也没再和谁说话，他们又继续盯着显示屏幕上那些安静的绿色数字，驾驶室内，再度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

　　时间在痛苦焦虑而又充满希冀的等待中一点一滴地流逝，终于，过去了一半，而显示屏幕上的绿色数字，仍然安静而有秩序地闪烁着。舷窗外那一片永寂的黑暗虽然看不出任何变化，孙洪却仿佛感到自身是在沿着某个方向快速地发生位移，而且，一定是某个正确的方向！

　　距离彻底离开阿尔法星系，还有三分钟的路程！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任何异变发生！

　　驾驶员还在紧张地盯着屏幕，孙洪却闭上眼睛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不过只是一群海盗而已，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事实哪里真的会有这么神乎其神？搞不好根本就是星际雇佣驾驶中心为了赚钱专门编造出来的一个谎言。

　　孙洪高度紧张且集中的精力终于肯稍微放出那么一点儿，来盘算些无关紧要但令人兴奋的小事。比如，这笔生意做完，赚到的钱可以用来再开一家地下赌场，毕竟在这年头，正经人的钱哪有那些疯狂又贪婪的赌鬼好赚！还有跟了自己七、八年的女秘书，该是时候给她置办套大一点的别墅，免得这女人成天算计着怎么上位当孙太太。哦，对了，还有那个一进到公司就勾地自己心痒痒的清纯女大学生，听说她虽然有男朋友，却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穷鬼……

　　孙洪那张满是横肉的胖脸上，正缓缓绽开一个有些猥琐的笑容，忽然，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那些井然有序的绿色数字和字母，竟忽然变成了满屏红色的“0”。

　　“这……这是什么东西？”

　　驾驶员哆哆嗦嗦的手指拼命敲打在键盘上，似乎在拼命挽救着什么，然而那些“0”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变越小，越变越密集，在他的视野里，渐渐汇成一片血红色的海洋。

　　“出……出故障了，船长！”在一顿操作无望之后，驾驶员不禁惨白着一张脸跌坐在地，他双手抱头，瞳孔剧烈收缩，浑身上下不住颤抖，俨然陷入了深度的绝望之中。

　　“完了，完了，我们都完了……”

　　“海盗……那些海盗，他们要来了！”

　　“他们会抢走我们所有的东西，甚至是……心智，把我们一个个都变成白痴！或者，永远飘荡在银河中的孤魂野鬼！”

　　“闭嘴！你这个倒霉的蠢货，扫把星！”孙洪忽然站了起来，几乎是暴怒着打断了驾驶员的喃喃自语。

　　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抓住对方的衣领，几乎将整张脸贴了过去，恶狠狠地说道：“听着，我警告你，最好快点想办法让这一切恢复正常，老子承诺给你这么多的钱，可不是用来看你在这儿语无伦次的！你要是不能成功把我们都带出去，你那个可怜巴巴的女儿，就等着病死吧！”

　　孙洪暴戾而狠毒的眼神使得失魂落魄的驾驶员稍微清醒了一些，他转过头看着已经完全失控，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仪表盘和完全被干扰信号的定位系统，绝望而颓然地摇了摇头，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悲伤的泪水，喃喃说道：“所有的系统都受到了严重干扰，我们甚至无法向任何人求救，因为根本不知道此刻究竟身在何方……船长，我们，被他们盯上了。”说到最后三个字，驾驶员的声音已莫名多了几分阴森和诡异。

　　这个解释显然无法令孙洪感到满意，心中急遽升起的暴躁和隐秘的恐惧使得他整个人的心中充满了愤怒，毫不客气地扯着驾驶员的衣领，用力将对方整个人提起在半空，一双眼睛几乎充血，半是宣泄半是壮胆地破口大骂：“废物！垃圾！自称是什么经验丰富的银河航行者，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还要赖在什么海盗的身上！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神通广大，还能将人变成白痴的海盗？嗯？我看就是你们这些见钱眼开的穷鬼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吧？告诉你，别人吃这一套，我可不吃！在被什么所谓的星际海盗变成白痴傀儡之前，就让我先结果了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驾驶员的脖颈被孙洪死死扼住，以至于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他整张脸胀地青紫，手脚在半空中拼命挣扎。忽然，商船剧烈晃动了一下，孙洪一个没站稳跌落在旁，抓着驾驶员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来。

　　然而这晃动却并未持续地太久，商船很快重新稳定了下来，孙洪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揉着被仓壁撞出一个大包的额头正慢慢抬起视线，却惊讶地发现那个同样倒在地上驾驶员忽然手脚并用，以一个僵硬而奇怪的姿势飞快站立了起来。他同手同脚走到了操作屏幕前，迅速开始编写着指令。

　　孙洪注意到，他站立的姿势虽仍然僵硬，十根手指的灵活度却是前所未有。与此同时，那几乎刺破头皮的警报声已经全部消失，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数字“0”，也在瞬间变回了正常而有秩序的绿色。

　　真是一场虚惊！

　　孙洪不禁大大松了口气，然而想起自己刚才对驾驶员的打骂，又难免尴尬，但那一丝尴尬很快又被油腻的笑容所取代，他走到驾驶员的背后，缓缓地抬起手来轻拍在驾驶员的肩膀上，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老兄，别介意，我这个人啊，就是脾气不太好，可我心眼是好的，你看，至少在报酬方面，我可是非常大方呢，你女儿的病也不必担心……”他正说着，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此时此刻，正“专注”于编写指令的驾驶员，竟忽然将他的头颅一百八十度扭转到背后，那张老实懦弱的脸上，缓缓浮现起一个幽冷而诡异的笑容，吓得孙洪连续后退了好几步。

　　更令人感到惊悚的是，驾驶员一边将脸扭到背后对孙洪露出那种极度诡异的笑容，另外一边，他那灵活地不像话的十根手指，竟还在连续不断地敲打在键盘上，为了够到更远的按键，短一些的拇指和小指竟像橡皮泥一样自动伸长、缩短，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手指……

　　“呵呵，呵呵……”一阵阵诡异的笑声回荡在这个驾驶舱内，却出自于那个老实巴交的驾驶员口中，直叫人后背发冷。

　　“鬼，鬼啊……”在呆立了几秒钟后，孙洪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过身去就要夺门而逃，然而偏偏这道门像是被谁在外面锁死了一样，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撼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