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镜[娱乐圈]》苏夷

1、第 1 章

　　作为一名职业经纪人，乔斯文内心很烦媒体和黑粉。

　　她脾气大，在普遍高强度工作的业内也算不上十分勤快。

　　裴启名听闻她转行做经纪人的时候曾指着她鼻尖笑得怪腔怪调——“老头子绝对有想法，乔斯文你好好干，前途无量！”

　　彼时裴启名刚入行，论辈分和乔斯文只能算是平起平坐，全没有眼下如日中天的气象。

　　他口中的老头子乃华影集团老大郑宇清是也。

　　裴启名同郑宇清的关系世人皆知，裴导顶着郑大佬私生子的名头横行京城三十余年。

　　虽说郑家时至今日也不准他认祖归宗，但架不住人家裴导演不在乎，媒体倒也未至于怎样大肆渲染。

　　乔斯文出身平凡，无家世无后台，能与裴启名这样的人搭上边纯属偶然。

　　她大学读的是摄影，毕业那年拍了部短片，自认为做得不错，于是傻兮兮地交给系主任，想到欧洲某个国人没听过的电影节露个脸。

　　那时乔斯文怀揣梦想、雄心万丈，祖国多少名导拍了多年大片才敢喊出剑指国际的口号，她还没毕业就想踏出国门。

　　结果自然惨不忍睹，直接止步于自家校门，被系主任笑眯眯退了回去。

　　被退货的乔斯文开始反复回看短片，她蹲在编导室两眼死死盯住大屏幕。

　　三十分钟的短片很快播完，她机械地扳动按钮，一遍一遍从头来过。

　　年轻的乔同学便是在此种非人状态下遇见的裴启名。

　　那天裴导到母校拉关系找资源，就那么一路摸进了编导室。

　　据说乔斯文熬了两个通宵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沧桑带感。

　　她那时蓄一头短发，染成酒红色。关键一双眼睛水汽弥蒙，由于长时间缺觉及心有不甘而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沦落美。

　　裴启名打眼瞧见她还以为是表演系的学生，当时他正愁找不到电影女主角，那一眼教他差点尖声大叫：就是你了！

　　颓废乔不明所以，揉揉眼睛说你要用机器？那我收拾收拾让给你。

　　裴启名此时才注意到对面的大屏幕，瞬间又被那些充满奇诡想象力的画面牢牢吸引。

　　裴导无疑是个健谈的主，那天他拉着乔斯文聊了整整一个下午，最终顺利敲定新片摄影师人选。

　　临走时还不忘真诚劝诫：“其实你真的很适合我这个片子的女主角，不考虑兼职一下？”

　　那部电影是裴启名的处-女作，取名《故园》，一部讲述禁忌之爱的文艺片，也是到目前为止乔斯文与他合作过的唯一一部电影。

　　应该说成片的效果非常不错，遗憾的是由于同性的题材以及个别大尺度镜头，它没机会在国内公映。

　　这事说起来都有七八年了，那时候他们几个主创毕竟年轻，裴导梗着脖子和制片人说坚决不删任何镜头。

　　于是电影被毙也在情理之中。

　　片子被毙主创们当然也忿忿，只是烂醉之后再爬起来搂在一起干嚎：“往着胸口拍一拍呀别想不开，老天爱笨小孩！”

　　这就算翻片了。

　　*
　　乔斯文要转行似乎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郑宇清亲自过来安抚，说什么也不让乔斯文辞职。

　　传闻华影的大老板同初出茅庐的摄像师谈了一整天，华灯初上时分，乔摄影黑着脸从老总办公室出来，直接打包进了经理部。

　　那一日的曲折没人能够说得清，华影上下对此事纵有万般猜测，面上却都是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久经沙场之态。

　　时间长了，议论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圈里人来人去，多大的新闻都抵不过时间的消磨。

　　再加上郑老大放出风声，话里话外地强调华影只有乔经纪，没有乔摄影，这才算彻底浇灭围观群众的八卦热情。

　　刚转行那阵，乔斯文的态度恶劣透顶，迟到早退那是家常便饭，一年之内气跑五个艺人的记录至今仍然无人打破。

　　后来不晓得怎么转了性，许是年岁渐长，知道日子总还要往下过。

　　恢复正常的乔斯文在三年内分别带出一个视帝和一个影后，成绩可谓十分亮眼。

　　乔经纪其实是个长相冷感的美人，她这样的外形和气质放在眼下的娱乐圈，完全可以出道。

　　媒体惯会胡乱炒作，曾有不止一家传媒在采访乔斯文的艺人前，问她是否愿意一同出镜，通稿都写好了，就往第一美女经纪人上靠。

　　可惜乔斯文为人低调，一一婉拒。

　　乔大经纪虽然业务顶尖，却也不是拼命三郎的做派，她手里的艺人最多时都没超过三个。

　　郑宇清平日里就是个商界大佬、无利不图的模样，谁知在乔斯文这里却总是格外开恩。

　　在乔经纪年初身体出了点小问题，不得已住了几天院的情况下，郑老板最终只给乔斯文手里留了一个演员。

　　毕竟，乔斯文是有家室的人，教育孩子很重要。

　　——程晓航从四岁开始跟着乔斯文生活，今年三月满九周岁。

　　*
　　京城冬日的傍晚，乔斯文推开某间餐厅大门，脸色蜡黄。

　　她冲着迎上前的周言欢摆摆手，“来吃饭的，没功夫闲扯，赶紧的上菜。”

　　周言欢，白旗餐厅的掌门人，想当年也是位青葱水嫩的美少女。

　　裴启名这边咂嘴感叹到手的女主角眨眼间便转做幕后去扛摄像机，实乃人生一大憾事，脸上的鳄鱼泪还没擦干，那边掉头就诱拐了当时还在读大三的周言欢同学，甜言蜜语哄人来演了出百分百禁-片。

　　周言欢同学的演技实话说相当一般，但她那时面容稚嫩，表情天真，从内到外地透着股令人发指的清新感。

　　裴导演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无奈人家志不在此，玩票似的拍完裴导处-女作后就正式退圈，洒脱得十分嚣张。

　　身为乔经纪的老熟人，周老板自然深谙她的臭毛病——饿肚子的时候脾气极度恶劣。

　　眼下乔斯文正歪在御用餐桌旁，眉头深锁，满脸的不耐神色。

　　周老板遂着后厨房加快动作，伺候好了乔大经纪才有打赏。

　　偏就有人天生一副过人胆色，敢于直面苦难、不畏强权。

　　周老板亲自端菜上桌，方青阳恰在此时踏入店内，此人穿着考究，彻头彻尾的斯文败类打扮。

　　报上说海视集团的少东年方三十，乃青年才俊之代表人物。

　　方才俊的目光在餐厅中逡巡一圈，唇边已有笑意展现，下一刻便迈步向乔斯文这桌走来。

　　“有新菜？”方老板很自觉地在乔经纪对面落座，闲话家常似的道。

　　乔斯文头都不抬，只管大口大口吃得丧心病狂。

　　周老板对方青阳微微摇头，方才俊回赠她一个灿烂笑脸，“您有事先忙，我等得起。”

　　乔斯文吃东西的时候异常专心，仿佛天大的事都不及她喂饱肚子来得更为要紧。

　　方青阳风度极佳，全程陪同，竟无一丝不满表情。
　　他们这桌一个吃一个看，彼此之间视而不见，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将近二十分钟过后，乔斯文伸手捞过汤碗，慢吞吞尝一口，“有意思吗？”

　　方青阳交叠双腿，笑得一派淡然，“诚意相邀，我等了你小半年。”

　　填饱肚子的乔斯文脸色稍霁，语气仍是不耐的，“你把心思用到拍电影上，何愁大事不成。”

　　她直白的指摘相当过分，海视集团成立不过四年，短短时间内在华语影坛异军突起，靠的是什么业内众人心知肚明。

　　娱乐媒体将其称为“构思大胆”、“剧情奇突”，这是看方家脸面讲的场面话，它背后暗含的意义自是不言而喻。

　　毫无疑问，方青阳想借手上的电影打一场翻身仗。
　　时至今日，方老板依旧推崇“出名要趁早”的人生信条，他最不齿厚积薄发的论调。因此，海视成立之初便定下发展基点，片子不求水准多高，但求情节刺激。

　　在此英明政策引领下的海视，于华语电影市场崛地而起，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在白热化的内地影坛争得一席之地。

　　方老板脸上笑容不减，“我这不是正用着心思呢吗，判刑也得讲清楚理由，你剧本都没看就枪-毙，我不甘心。”

　　乔斯文喝完了汤，扯餐巾纸擦嘴，含糊道：“我是经纪人，你片子里还有哪个角色没定下来的，他能演吗？”

　　方青阳耐心极好，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也不恼，“我不缺演员，我缺摄像。”

　　乔斯文捞起外套准备起身，飞快掠了方老板一眼，“你看咱们俩到现在也没讲到一块儿，趁早散了吧，我还有事。”

　　方青阳端坐台上，出手按住乔斯文，“我第一次找你谈合作是春节前，现在已经七月初了，要是你还不答应，我不介意再多等几天。”

　　乔斯文毫不犹豫甩开他手，笑起来，“不是、我就不明白，你看上我什么了？我总共就只有一部成片。”

　　方青阳看牢她的双眼，“一部够了，我觉得你行。”

　　乔斯文顿感无力，鸡同鸭讲的挫败令她顷刻间失却所有兴致。
　　她转头对周言欢道别，“走啦，程晓航上个月饭钱我明天给你送过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人。

　　被无辜抛弃的方老板呆坐半晌不言语，周言欢施施然走近，在他身后从容道：“您要吃点什么不？”

　　*
　　关于乔斯文转行的缘由，早年坊间传闻甚多，然而究其根本，竟无一人说得清楚。

　　摆在眼前的事实很蹊跷，乔斯文的助理程澄小姐当年跳楼自-杀，跳楼那天下午她将一个四岁的男孩硬塞给乔摄影，说自己恐怕活不成了，这孩子就拜托你。

　　闻听此言乔斯文眼皮跳了几跳，条件反射就要把小孩子往外推——程澄那厮工作得力，但个人生活却是十分不靠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能有三百六十天说自己不想活。

　　乔斯文知道她有个男朋友，分分合合好几年。
　　每次闹分手，程澄都要把“活着没意思”挂到嘴边。

　　乔斯文根本不信她。

　　不管是孩子还是她不想活，乔摄影只当作玩笑话。

　　而后当天夜里程澄就没了。

　　*
　　乔斯文驾着小别克在京城的街道上龟速前行，剧组今天出外景，她一整天都窝在密云县。
　　趁着等戏空挡和江汉商议访谈内容，以便提前知会节目组做好台本准备。

　　江汉是乔经纪手上唯一的演员，于情于理乔斯文都该对人倾尽心力。

　　江汉时年二十有六，按理说正是男演员开始发力的好年岁，而况江汉的父亲江之川又是圈内资深大导，他自己的亲哥江荣也拿过不少含金量很高的奖项。

　　无奈江二公子不思进取，出道几年，演的戏永远都在小制作偶像剧里打转。

　　转就转吧，小制作演出圈了一样可以平步青云。但江汉不知哪根筋不对，明明颜值和演技都够硬，又有老爸和亲哥的保驾护航，愣是没演出一部爆火的剧。

　　往常，像这样资质的演员根本到不了乔斯文手里就会被郑老板推给别人带。

　　但江汉不一样，江汉是江之川特地拜托给老友郑宇清的人。

　　江汉之前的经纪人眼见他有实力有背景，扑腾这么久还是没水花，生怕江老爷子嫌他不够看，炒掉他这个经纪人事小，若是老爷子一个不高兴，在业内随便说句话，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那经纪人只好祭出炒作合约情侣的大杀器，让江汉和一个口碑很好，但同样无甚起色的女明星炒绯闻。

　　这下才是彻底激怒了江之川，他身处如今的地位，自然不会真的随便封杀哪个经纪人。再者说，人家经纪人出发点也是为了江汉考虑。

　　老爷子气的是江汉，怎会不争气到如此地步。

　　江之川盛怒之下强压住火气，找来郑宇清恳谈一番，最终敲定乔斯文来做江汉的新经纪人。

　　乔斯文第一反应是推掉江汉，她麾下从来不带这样的少爷仔。

　　郑宇清苦口婆心地劝：“孩子还是不错的，脾气好、嘴又甜，就是想法有些偏，你给往回拉一拉，权当卖我个面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乔斯文只得勉强应下这桩差事。

　　*
　　程晓航今天要上奥数班，乔斯文望天见时间还早，便自告奋勇去接孩子，往常这种活一般都是周言欢代劳。

　　程晓航这孩子，要说可怜吧也是真可怜，小小年纪就孤家寡人，临终托孤到了乔斯文这儿，夜半三更才等得到监护人回家那也是常有的事。

　　可是程晓航的世界里后来出现了周言欢，再后来又有了江汉，于是一切都有了质的飞跃。

　　周言欢退圈之后用老爸给的启动资金开了白旗，成日的乐趣是拉上一帮朋友胡吃海喝。

　　每每此时，程晓航总能蹭到不少好料。

　　周老板喜欢孩子人尽皆知，对程晓航简直呵护备至。

　　从刚开始的管吃管喝进化到日后的管接管送，后来搞得方青阳都看不过眼，手指乔斯文尖刻道：“快把你儿子送人吧，言欢容易么。”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等红灯等到地老天荒，乔斯文百无聊赖地摇下车窗。冬日的寒风兜头灌进车内，激得她生生打一个冷颤。

　　绿灯还没亮起，乔经纪的电话铃音先一步响了起来。看一眼来电再接起，那边刚说几句乔斯文便以“我这就过去”收了线。

　　片场出了岔子，乔斯文赶回去的路上不忘给周老板打电话——“临时有事，替我接程晓航。”

　　赶到片场的乔经纪迎头就撞上整出戏的高-潮部分——江汉的合约情侣何月影在他的保姆车里大吼:“马上官宣分手!”
　　而后何小姐就“哗啦”一声拉开车门，脚踩七公分小羊皮高跟从车上下来，蹬蹬蹬大步向前，气势如虹。

　　保姆车里的江汉过了半刻才慢悠悠从车里晃荡出来，他身上还套着戏装，古装戏中的炮灰男二扮相，身上的朝服解了开来，露出里面浅灰色的T.

　　盛夏的热浪扑面而来，带着头套的江汉额上有汗渗出，他却仿若浑然不觉，只闲闲看向他的经纪人。

　　乔斯文眼神凌厉地扫过去，江汉抱臂倚在保姆车上，用口型对乔经纪人说：“不是你说要尽快解绑？”

　　何月影在他事不关己的闲散态度中面若寒霜地从乔斯文眼前飘过，乔大经纪目光在江汉身上来回打转，而后幽幽道：“你能把头套先摘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快来收藏小甜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