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意》丹桂飘香

81、第 81 章

　　室内安静了片刻，孟如意不得不硬着头皮，疑惑地“哦？”了一声，“有这样的事啊，那还挺不巧的。”

　　说完，还极刻意地笑了两声，想缓和一下气氛，笑着笑着，却觉越发尴尬起来。

　　王氏倒像是未感觉到她的不自在似的，依旧笑得亲和，“怎么说呢，既巧又不巧吧。不巧的是，你伯父当初不知侯爷已经定下了婚约，巧的是没想到侯爷要娶的新妇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孟如意依旧以微笑应对，希望能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可王氏却并不这么想，见孟如意没说话，她又继续道：“说实话，若非如意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又与玉珠感情好，接下来的话我也不会说了。”

　　说着，叹了一口气，才又道：“你明伯父实在是太过欣赏仰慕侯爷，在听说侯爷娶的是你之后，思忖再三，还是想将你玉珠妹妹许给侯爷。”

　　担心这话会引得上首的人不适，不待孟如意反应，忙又接道：“我这样说如意你别不高兴啊，我们没别的意思。玉珠若进了侯府的门，自然是尊你为正室，只囫囵给她个名分，我们也就知足了。”

　　孟如意压根没有想到，她以为寻常的一次会面，聊着聊着，竟聊出了这样的话题。

　　她对此毫无心理准备，亦不知为何一下子慌了神，本能反应道：“这，玉珠是世家贵女，怎可与人为妾呢？”

　　王氏又叹了一口气，“其实按我的本心，怎么可能让我的孩子去给人做妾呢？”说到这里，旋即又转了语气，一派温情道：“只因正妻是你，我便也咽得下这口气了。玉珠这孩子虽也娇贵着养大，但自小就处处不如你，整日姐姐姐姐地围着你转。我想着，若待来日你们都嫁了人，依旧姐妹相称和睦相处，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不是吗？”

　　人家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谦自贬至此，孟如意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想了想，只得回了一句，“这样的事，我思量着得须长辈和侯爷自己作主。若您和明大人肯割爱，侯爷和太夫人也都同意……便，便也……”

　　说到最后，感觉喉头有些发痒，磕磕绊绊地如何也说不出“便也”如何了。

　　王氏自然看得出她情绪不大好，“哎，这也是为何我想趁今日先与你说说的道理。”说着，眼含深意望向孟如意，道：“伯母是过来人，明白你们新婚燕尔，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心思。可是如意啊，你得知道你嫁的是什么人，如今这世道下，说句大不敬的，那是那个位置的角逐者呀。”

　　孟如意愣愣地听着，眼神逐渐虚空，似是思绪不知漂向了何处。

　　王氏没有停下来，“莫说他这样的人材，便是你明伯父，后院里头也莺莺燕燕不知凡几呢。世情如此，侯爷将来免不了三宫六院，而你与玉珠是自小的情分，往后的日子里也能亲亲热热地互相帮扶着，总比你一个人便利些。”

　　说到这里，见孟如意依旧不知在想什么似的，不见动静，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再等来日，你们都生了孩子，孩子们自然不是同胞胜似同胞，届时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有个照应啊。”

　　说到孩子，孟如意才终于稍稍有了反应。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应声道：“玉珠妹妹是极好的，若能来伴我我当然高兴，只是委屈她了。”

　　王氏见她只在说起孩子的时候妥协了，心中长舒一口气，暗道果然，方才的料想九成九是不错的。

　　“哪里委屈了，侯爷是当世不遇的雄才，你又是她仰慕的长姐，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谈笑间，仿佛此事已尘埃落定，“趁着这几日你们在永州，想必你明伯父就会与侯爷提了，届时还要如意你多费心，若能在侯爷面前美言几句，那就再感激不过了。”

　　孟如意扯唇笑笑，点头应是。

　　原想着叫人等到了午时，好歹要留人用了午膳才好，眼下却没了应酬的精神，又说了几句话，王氏告辞，孟如意便顺势送了客。

　　不一时，裴宵派人来告知，说还有些军务要与明彦松商讨，午膳便不回琉璃院用了，叫孟如意不必等他。

　　孟如意也没什么胃口，只草草用了一盏金丝燕窝羹，就回到卧房休憩了。

　　刚刚醒来不久，虽没什么精神，却也睡不着，她便参观起自己住了十五年的这间房来。

　　以前她留在房间里的物什，皆被当初裴宵派来的人搬去东都了，如今这里的摆设全都是后来新置办的。

　　难能可贵的是，整个房间大到整个布局，小到案几上的一只铜香炉，都极尽可能地还原了从前的样貌。

　　看得出来，为了将孟府恢复原状，裴宵当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孟如意看着看着，心绪愈发复杂起来。

　　临近五月的天，虽值正午，日头却还不算毒辣。她不愿再闷在房中胡思乱想，唤道：“杏儿，将我的披风拿上，咱们出去走走。”

　　心里装着事，待出了来，孟如意方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四处闲逛的心思和气力。

　　院子里已经有了郁郁葱葱的样子，其间的两棵石榴树花开正盛，满树红彤彤的，叫人看了不觉心情舒畅。

　　“使人在这树下支张榻吧，我想在这里赏一会儿花。”

　　躺下之后，清风吹拂，煦日映照，睁眼是繁花似锦，闭目是幽香沁脾，原该神仙一般的日子，孟如意却依旧不安稳，似乎怎么躺都不舒适，片刻后，复又坐了起来。

　　蹙眉，揉了揉额角，不自觉问道：“侯爷还没回吗？”

　　问完，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怎样的废话。若是回来了，她自然能看见，她既没看见，侍女又从何得知？

　　自己这是怎么了？

　　杏儿听她此问，倒没觉得有何不妥，答道：“应当还未回，要不要使人去前头问一问？”

　　“不必。”孟如意忙拦到，仿佛生怕一个拦不住，就叫人去了前院，“我随口一问罢了，无事。”

　　杏儿与她情意深，并不畏惧她，见她如此，还敢打趣道：“夫人这些日子还没跟侯爷分开这么久过呢，怪道一时不见坐立难安似的。我和梅儿见您和侯爷感情这样好，都不知道多高兴呢。”

　　孟如意闻言，却只意兴阑珊地勾勾唇角，摇头道：“这话往后别再说了，侯爷是做大事的人，我只当与他守好后院，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方是本分。”

　　杏儿吐吐舌头，“哦”了一声，到底不知道听没听得进去。

　　就这样在石榴树下坐着，与杏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口传来人声。

　　“我回来了。”裴宵一进院子，迎面就看见了闲倚在榻上的妻子，扬起笑脸招呼道。走到近前，又笑嗔：“我听说你早膳午膳加在一起只喝了一点燕窝，怎地没有我瞧着，连饭食都不好好用了？”

　　随意坐在她身前，爱怜般伸手拂过她前额处被风吹起的一缕发丝，“乖，我再陪你用一点好不好，不吃饭怎么能行？”

　　孟如意鼻头忽然酸涩起来，强自抑制住了，只坐起身，顺从地点点头道：“好。”

　　裴宵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轻吻她的发髻，柔声道：“昭昭，你怎会如此招人喜欢。”

　　孟如意莫名其妙，不过依旧乖乖在他怀中，任他揉搓了一通，而后两人携手回了卧房。

　　有裴宵盯着，虽然满腹心事，孟如意还是迫着自己吃了些东西。裴宵在一旁，只稍微动了动筷子，与她闲话：“我派人通知了你们孟氏宗族的族老们，申时正过来商量明日开祠堂将孟旭一房除名的事体，你与我一道过去吧？”

　　孟如意原被王氏说的事挂着心神，忽听他说起这个，思绪连忙回转过来，却是面露难色。

　　爹爹刚过世、二叔开始露出为非作歹的端倪的时候，娘亲曾经向宗族求助过。但是她们这一房是嫡支，爹爹没了，族中也看出二叔是傍上了大靠山，自然不肯为她们孤儿寡母出头得罪二叔，是以才有了后来她的狼狈出逃，以及娘亲的悲剧。

　　如今，她嫁得风光，想来那些人又是另一番面孔了吧。

　　可她不想看见他们迟来的讨好。即便还未见面，孟如意已经可以想见那些人会是什么样的嘴脸。

　　定然是先将她捧得高高的，再哀叹两声父母的不幸，仿佛这样之后，她就能心无芥蒂地重新融入孟氏，成为他们的倚仗。

　　她不想这样。

　　既没有雪中送炭，便也不必他们来锦上添花。总归若她往后在侯府待不下去之时，也不可能指望这些所谓的族人能帮扶她些什么。不来觊觎她一个孤女傍身的钱财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若非虑及父母之故，她甚至不觉得开祠堂是有必要的事。

　　“夫君，我不想去见他们。我可不可以……不去啊？”

　　裴宵愣了一瞬，他以为她会在意这些的。父母亡故了，若与宗族走得近些，好歹心里也算有个归处不是吗？

　　却原来她竟不想跟宗族有什么牵扯。

　　转念之间，便想通了原委，于是安抚她道：“自然可以。我说过，在我这里，没有你应当做的事，只有你想不想，你不想做的，我不会勉强。”

　　说着，又添了一句，“你不愿见他们，想来是不喜他们吧。你放心，待见了面，我会给他们立立规矩，替你出口气的。”

　　孟如意被他孩子气的语气逗笑了，原本低沉的情绪也稍微缓了些，只笑笑过后，却又陷入了沉思。

　　过了片刻，她抬眸，认真地望着裴宵的眼睛，开口道：“夫君，我知道我现在很不好，什么事都依赖你，连我家里的糟心事也劳你处理就算了，甚至……自己连面都不愿露，我知道这样很不好……可是，你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吧，等、等回到西京，我就会振作起来，绝不再叫你烦心……”

　　她知他爱她颜色好，可这样的喜爱，又禁得起多少繁琐的消耗呢？

　　他每为她多做一分，对她的爱意便会消耗一分吧。若再这样耗下去，也许等不到她足够坚强到能承受一切，便会被弃如敝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