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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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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昭宁皇宫红墙白雪,寒风瑟瑟。黎安殿里,那一盏盏燃烧的灯烛泛着冷白的光芒。
竹月正斜卧在软榻上翻阅着一本志怪杂书,忽听一阵沉闷的木轮声极轻地由远及近。他早已习惯了这个声音,依旧恍若未闻地看着手中的书本,并未起身相迎。
钟离景安坐在轮椅上由星泽推进殿内,待挥手命星泽退至殿外后,他便浅笑着来到床前默默注视着竹月。过了一会儿,他俊雅的面容蕴上无尽的柔情,伸手在竹月的身侧放下几册新话本。
“知道你喜欢,我便让人又买了些。”他说话时还是那样亲切温和,入耳如沐春风。
竹月躺在那里翻着书,闻声愣了一下,似乎这才发觉到来人,忙将书放到一旁,欲要直起身来行礼,却被男人伸手止住。
竹月坐在床边,伸手拿过那几册新话本随意翻了两下,抬眸时见钟离景安温柔地凝视着自己,一双清澈温润的眼眸映着屋内烛光,美得摄人心魂,可竹月看着只觉阴沉昏暗,幽深难测。
他见钟离景安面上有些徘徊犹豫,似乎藏有心事,过了一会儿,他果然听到他柔声道:“听星泽说,你今日去了趟宫外,很晚才回来。”
竹月放下手中书册,平静地看向他,并不隐瞒:“嗯,去见了一个人。”
钟离景安瞬间眸光一冷,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常。他派出去跟踪竹月的人说他今夜见了明澈,他震惊过后便只剩疑惑和恼怒。可面对竹月,他又不得不压住怒火,轻声问道:“什么人?”
他藏在袖口中的手狠狠攥紧,认为竹月极有可能编造谎话欺骗他,不觉心中怒意更甚,可他没想到,竹月竟直接说道:“我去见了明澈,和他要回了一样东西。”
听到他的话,钟离景安微微一愣,顷刻装出惊疑的模样:“明澈?”
竹月看着他点点头,紧接着手腕微动,一道白色光芒随之幽幽闪现。钟离景安低头看向他手中的往生灯,不动声色地微皱了一下眉。
“你曾为我画的那幅画,我一直存在这里面,云海那么美的风景,我可不想弄丢了。”
钟离景安似是没想到竹月会因此才去见明澈,不禁温柔地笑了起来,伸手握住竹月的手:“你喜欢的话,与我说一声,我便再给你多画几幅,你也不用非得心心念念这一幅画。”
听他这样说,竹月只是笑笑,没有答话,他借钟离景安抓着他手的功夫,突然略施灵力,将他瞬间带进了往生灯里。
钟离景安眼前白光闪过,不由满心戒备。可他转头见站在他身边的竹月笑得生动明媚,沉思片刻便渐渐放下心来,随着他的目光举目望去。
皓月当空,皎洁明亮的月辉洒落下来,天地都笼罩在一片银白当中。远处绵延的山峰低缓青翠,山下湖水水清如玉,波光粼粼。
湖水中莲花徐徐盛开,阵阵花香扑面而来,青蓝色的流萤闪烁着柔美的光芒在湖水上空飞舞,恍若天际洒下的点点繁星。岸边的海棠花更是开得艳丽夺目,片片鲜红色的花瓣萦绕枝头,转瞬又随风飘落,铺开一地锦绣。
钟离景安望向那棵繁茂的海棠树时,眸光隐隐暗下几分,但他还是温暖地笑道:“这里竟与我画中所画一模一样。”
身旁的竹月没有说话,只走到他的面前微微一笑后,便伸手将他的手握紧,然后抬脚轻踏着满地银白的月光和鲜红的花瓣,带他慢慢去到湖边的海棠树下。
此时此刻,竹月镀了月光的眼睛秀美清亮,睫羽轻颤间更是熠熠生辉,让人不由自主便想沉醉其中。
钟离景安凝视着这双眼睛,眸中似是也被染上光芒,嘴角扬起柔和的笑来。
等来到树下,竹月松开他的手,转身拿起那边摆着的两坛芙蕖醉,然后浅笑着将其中一坛递到钟离景安手中。
接着,他退后两步靠着树干,对钟离景安轻轻笑道:“还是老规矩,先喝完者为赢,赢者提出的任何条件,输者都必须应允。”
听他说完,钟离景安垂头看一眼手中的酒坛,眉心若有若无地轻皱了一下。这些时日他不知为何,每次饮酒总觉身上泛起一股莫名的疼痛感,就像是有把看不见的寒刃要一刀刀刺穿他的五脏六腑,尤其当他动用蛊王之力时,这种感觉便会变本加厉。有段时间他暗中查了一下,发现这些酒都是竹月亲手酿制的,所用原料和步骤与他教的并无差别,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至今不得而知。
见他久久未动,竹月不解地唤他:“怎么了景安?”他垂眸一想,突然皱了眉,“难道我这次酿的酒不够香醇?”
他凑近闻了闻,又放到嘴边喝了一口,抿嘴嘟囔道:“还可以呀。”
钟离景安抬头看向他,立时笑了笑:“你酿制的酒,永远都是最好的,只是我……”他话语顿住,脑海中闪过竹月每次陪他饮酒时欢喜快活的模样,便勾了唇,换上一副得意的语气道:“只是我总能赢你,好没意思。”
竹月一听,瞬间被气笑了,他掂着手中的酒坛,不服气地扬了扬眉:“那是我让你的,这次我可不会了。”
说完,翘起嘴角将酒坛送至唇边,大口喝起来。
两人畅快痛饮,过了好一会儿,竹月醉意渐显,白皙的脸颊染上细微的绯红,他捧着喝尽的酒坛晃了晃,抬眸看向钟离景安时刚要炫耀一番,哪想后者却早已喝完,正仰头望着他轻笑。
竹月的目光一时有些迷离,他往前踉跄几步,便顺势扑到了钟离景安的怀里。然后不甘认输的拿起他放在地上的空酒坛,举过头顶使劲往里瞧。
钟离景安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似是怕他万一站起身又突然摔倒。
竹月瞧了半天,这才彻底败下阵来,扔下手中的空酒坛,一脸沮丧地盯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接着生气地用手指戳向他的肚子,嗔怪道:“你都不让着我。”
钟离景安被他弄的有些痒,忍不住笑着将他搂紧。怀中的竹月贴上他的胸膛,微仰着头看他,浸了月光的眼睛秋水盈盈,钟离景安注视着这双眼睛,渐渐无法移开视线。
他将手摸向竹月白皙柔滑的脖颈,然后慢慢向上抚向他的脸颊。他捧起他的脸,幽深的目光似是穿透了那张清俊的脸皮,看到了他真正的样子。
他伸手轻柔地抚着竹月的眉眼,仔仔细细端详着。片刻后,他突然低头,深深吻上了他的唇。
心中积攒的欲.火像是瞬间被点燃,他肆意地吻着他,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把他彻底禁锢进他的心里。不知过了多久,竹月似是被他吻得有些呼吸不畅,抬手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镇住心神,有些不舍地离了唇。但他却抱得竹月更紧了些,用额头抵着他的,灼热的喘息声中隐隐含笑,低声道:“这次算你赢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保证都能做到。”
竹月微微喘息着,垂下的睫毛挡住他眼中的情绪,钟离景安只看到他扬唇笑了一下。
他忍不住又吻向竹月的嘴唇,哪想竹月竟将脸庞一侧躲了过去,钟离景安顺势吻在他的耳垂上,却在这一刻,忽然停下动作。竹月耳边挂着的红珊瑚耳环明亮红润,那耀目的光泽突然令钟离景安面色微沉,他想了想轻声问道:“我送你那么多耳环,你为何还是只戴这一个?”
竹月闻声一笑,一字一字轻飘飘地回道:“因为有些过往——不能忘。”
钟离景安微微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他搂紧竹月,笑着问道:“可不念过往,及时行乐岂不更好?”
听他这样说,竹月并没有应声,他慢慢挣开他的怀抱站起身来,低头看向钟离景安,那双被月光浸润的眼睛因醉酒还有些迷离,可里面光华闪烁,一时竟有种无法言喻的魅力。
他嘴角含笑道:“你方才说这次算我赢了?”
钟离景安似是被他看得心神恍惚,他抬头凝视着他,轻笑着“嗯”了一声。
竹月继续道:“那你可得认真听好了我提出的这个要求。”
他伸出右手,掌心轻轻落向钟离景安的胸膛,贴在他心口的位置后,低声说出一句:“我想要你的心。”
他的声音平静淡然,却又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力量。钟离景安抬手抚向他的手背,微微一笑:“它早就属于你了。”
听到这句话,竹月唇畔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与此同时,右手指端寒光一闪,他瞬间听到男人发出一声沉痛的闷哼。
紧接着,钟离景安猛地抓住他的手,纵身站了起来。
寒冰丝已脱离竹月指端,渗入他的血脉,他不由感到浑身冰冷,立刻催动体内煞气将寒冰丝逼出体外。他神色冷厉,看向竹月时眼中再无一丝轻柔,手掌微扬,便将那五根寒冰丝缠到了竹月身上。
锋利的弦丝瞬间割破竹月的衣衫,狠狠勒进他的皮肉里。鲜血染红他身躯的那一刻,疼痛顿时如潮水般涌来,但竹月只是咬着牙,双目腥红地瞪着面前的男人,一声不吭。
钟离景安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心中血气翻涌。他根本没料到竹月会取他性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心中隐隐作痛,铺天盖地的怒火更是让他无法克制。
他伸手掐住竹月的脖颈,将他狠狠推到身后的海棠树上。巨大的劲力震落一树娇艳的花瓣,纷纷扬扬,如红色飞雪翩然坠落。
钟离景安眼中满是被欺骗后的不甘和恼怒,他自嘲似的冷笑一声,凑到竹月耳边语气格外阴冷:“我都说了,我的心早已经属于你了,你为何还要用这种方式来取我的心?”
竹月被寒冰丝缠住,又被他扼住喉咙,浑身疼痛却无力反抗。他体内的魂灵又生出强烈的恐惧来,可心底涌上的怨恨彻骨入髓,竟将那份恐惧生生压了下去。他神色坚韧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无尽的痛苦与悲恨充斥着他的双眸,他的眼角逐渐有血泪沁出。
一颗颗晶莹的血珠滑过他的脸颊,顺着他的脖颈打落在钟离景安的手背上。钟离景安不觉微微一僵,心里的怒意突然褪去些,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加深的闷痛感。他犹豫一瞬,手上力道顿时缓下几分,最终慢慢松开手,转而扯下了他身上的寒冰丝。
他看着竹月,眼前的人颊畔再寻不到那抹令他心动的绯红,苍白的有些骇人,那双好看的眼眸也再没了之前装出的温情,仇恨浸染下恨不得要将他挫骨扬灰。
他不由转头移开视线,凶猛滔天的煞气在他体内疯狂翻腾,随之而来的便是如那寒刃刮骨般的疼痛。他的身体忍不住有些颤抖,冷峻的面容一时更显狠厉,片刻后,万丈红黑色的光束在他周身诡谲绽放,他的眼里尽是肃杀的阴邪之气。
也就在这时,被狠戾裹挟的尘沙突然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原本清冷的夜空霎时被浓郁的血腥气浸染,入目一片腥红。紧接着,四周的山水草木渐渐生气全无,最终脚下的土地化成一片死寂沉沉的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