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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   而明澈在看清那张脸的刹那,整个人不禁猛地震住。他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数不清的惊惶和疑惑像一把利刃刺进他的脑袋里,他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痛呼一声后,恍觉脑海深处突然有什么碎裂的东西在重新汇聚,这一刻,他才终于记起了一切。

      他从云海出生,不知道爹娘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记忆中反反复复提醒着他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是神裔的后人,体内封印着妖蛊之王的魂灵。所以他天生拥有灵力,却也天生身染煞气。旁人无法靠近他,人人都把他视作妖邪,想要置他于死地。

      就在他被这世道折磨的活不下去的时候,小小年纪的他突然想要改变自己的宿命。于是,他拼命找到了当年神裔藏在云海国的那张写有妖蛊之王魂灵封印的书卷,在学会上面的封印之法后,他又不惜耗尽全部灵力用一个叫“断生”的禁术,狠心割去自己的一片神识,然后将妖蛊之王的魂灵封锁进了这片神识中。

      后来,他得偿所愿,失去记忆变成了普通人,随船离开云海国去了中原。

      只是到头来没想到,他从来就没能逃脱痛苦与杀戮的宿命。

      他怔在那里,久久没能回神。那边同样震惊的星泽看他一眼,接着再次看向自己的主人,也多少猜到这个与明澈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其实是明澈的一片神识。

      果然,他眼见男人周身的煞气似是化成无尽的恨意翻涌,接下来的一字一句都像在剜明澈的心:“为了逃脱你的宿命,你却为我加上了‘宿命’的枷锁,现在反而怪我狠毒,真是可笑至极。不过我也没到对你恨之入骨的程度,毕竟若不是你把我丢在云海国,我也不会遇见木篱。”他忽然柔和地笑了笑,像是忆起了什么温暖的往事。
      “那时,我为了躲避御妖之人的追杀,躲进了一个开满莲花的湖中,当时湖畔有个看烟火的小孩,他发现了我,但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对我笑,还为我买了好多冰糖葫芦,还把自己喜爱的风筝送给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木篱,以后,我就经常藏在那湖中等他,也偶尔壮着胆子去王宫寻他,我远远地看着他,从不敢露面,我觉得我只要看着他就足够了,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他是我生命中仅有的温存。”
      说到这里,他温和的语气突然沉了下去,他狠狠盯住明澈,眼中的狠戾一览无余:“直到后来你来了,我看不惯他愈发在乎你,更接受不了你连这唯一的温存都不肯留给我,所以我替你把破除云海每座城池法阵的办法告诉了少辰,为的就是让木篱恨你,但是我了解木篱,即使他恨你入骨,却也始终爱你,而我要做的,就是把你从他的心中挖出来,让这个世上再无一人爱你。”

      听到这些,明澈身形僵冷地站在那里,他的灵魂仿佛已被撕碎,眼神中满是痛苦与绝望。
      既然知道自己是神裔后人,也知道封印妖蛊之王魂灵的方法,他完全可以杀了眼前之人,然后将妖蛊之王的魂灵重新封印进自己体内。
      可是他的这片神识消散,木篱也会死去。他欠木篱太多了,他想让他活着,好好活着。

      男人平静地打量他片刻,随后转头望向微露晨光的东方天际,幽沉的眼眸却始终深如暗夜,他冷声开口:“天快亮了,明澈,我需要你帮我做的事,你帮还是不帮?”

      ——“我从未真心爱过你。”
      等到竹月恢复意识的时候,嘴边喃喃着的依旧是明澈留给他的这句残忍至极的话。仿佛只要他说出来,这几个字就不会如同烙痕般深深烧刻在他的心上。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时感觉眼睛湿湿的,胸前被数枚长针刺穿后留下的伤口仍在泛着无尽的痛楚,而那张不属于他的脸皮莫名又疼了起来,扯着体内一股狠厉的气息在不停蹿动,搅得他五脏六腑如遭焚噬。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又想要撕开他的身体逃离。

      他不得不极力稳定住心神,这才发觉自己好像躺在了某人的怀里,一只手也被人紧紧攥着。他愣了一下,然后强忍着满身的疼痛微微动了动,却不想那人竟收了收揽住他肩膀的手臂,将他搂得更加紧了些。

      “你醒了。”一道轻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温和中带了无尽的关怀。

      北上的山路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马车却如履平地般走得很平缓,周围的树林里偶尔传出几声细微的鸟鸣,白亮的阳光穿透马车的窗牗洒落在车内俩人的身上。

      许是太久没见阳光了,光芒刺的竹月眼睛久久睁不开,直到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片光亮后,男人那张俊朗白皙的脸庞才渐渐在他黯淡的眼眸中变得清晰起来。他微微启唇唤了一声:“琪王殿下……”
      称呼一出口,他似是恍然想起他已经摆脱了人质的身份,便又低声叫他:“钟离景安。”

      钟离景安听到他这样唤他,突然轻轻一笑,用柔和的目光看着竹月道:“我以为此生都不会听到你唤我的名字了,现在……真好。”

      竹月沉默片刻,目光轻扫过车厢,皱起眉来问他:“我怎么会在这里?”

      钟离景安情不自禁地伸手替他抚平眉心,想了想,为他解释道:“我本是要一路北上回宁国的,只是我想在回国之前再就近去那片东南海域看一看,为云海那些沉睡在海底的亡灵再祭上几杯我酿的芙蕖醉,却没想到会在那片海域中遇见你。”他语气一顿,神色间透出几分忧郁,“当时你受了很重的伤,又在海水中泡了很久,伤口都化脓溃烂了,不过好在救治及时,现在已无大碍。”

      听到这些话,竹月许久没有回应,他垂下眼眸,一只手紧紧抓着身上的被衾,整个人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张口念出那个名字:“明澈……”

      钟离景安愣了一下,立刻疑惑地问:“公子是说齐国新任的丞相?”

      “丞相?”竹月面色彻底沉了下去,正要开口询问什么,从马车垂落的帷帘外突然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

      “扬雪阁阁主明澈,他表面是为齐严做事,但其实暗中早已归顺齐灼。”

      竹月凝神望过去,透过车帘的缝隙他看到一个正在赶车的独臂男子,一把青色长剑佩在他的腰间。
      转瞬间,竹月记起这人曾是瑜王齐灼身边的那个剑客。

      看出竹月的疑惑,钟离景安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星泽,他本是我身边的人,后来被齐灼挑去做了护卫,此次返回宁国他执意随我同行,齐灼倒也没反对。”

      竹月听他说完,微微皱眉,犹豫片刻再次问星泽:“你刚刚说明澈早就归顺了齐灼?”

      星泽又挥了一下马鞭,语气低沉地慢慢说道:“是啊,他给自己选了一条好路,毕竟若是齐严登基,他依旧是刀口舔血的杀手,哪能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高官厚禄,权势通天。如今他可是整个大齐的传奇人物,大齐的百姓都说他为了圣上在齐严手下忍辱负重多年,之后他既为圣上杀了弑父夺位、大逆不道的齐严,又为圣上除掉了妄图复国、残害百姓的云海国皇子,落得全是好名声……”

      听到这里,竹月的喉咙深处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痛苦的呻.吟,紧接着他抬手捂住胸膛,猛然间咳出一大口血来。

      星泽顿住话语,不由猛地一惊,急忙回头掀开车帘。似是他关切的模样太过明显,钟离景安瞬间冷下神色朝他微微摆了摆手。

      星泽这才发觉自己的不妥,忙小心翼翼地松开车帘,重新背过身去,望向前方继续赶路,有一片雪花从天际坠落在他的睫毛上,微微遮盖住他眼中隐忍着的痛苦和彷徨。

      车厢内又只剩下钟离景安和竹月,钟离景安拿出怀里的丝帕温柔地为他擦着嘴边的血,片刻后,竹月突然伸手,搂紧他的腰低声痛哭起来。

      钟离景安一愣,反应过来后,唇边却不合时宜地露出一抹满足的笑。他紧紧抱着竹月,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双朦胧泪眼中闪过的淡漠与锋利。

      车帘外赶车的星泽再次悄悄回了一下头,深沉的眸光透过帷帘的缝隙正好落在竹月的那双眼睛上,但他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只安静地转过头去,继续驾车前行。

      漫天白雪不知何时又纷纷扬扬飘了起来,竹月安静地躺在钟离景安怀中,目光淡淡地落向一旁的窗牖,蓝色的纱帘被掠过的风扬起,他的意识好像随着这缕风去到了远方。

      “我从未真心爱过你”——那个恨不得将他揉进骨髓,用命来爱他的男人,又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夜里,雪越下越大。几人便只好找了一家客栈暂住一晚。

      等照顾竹月睡下后,钟离景安才离开他的房间去了隔壁。他从轮椅上站起,慢慢走到星泽的面前,仔细打量他片刻后,突然冷声说道:“你想杀了我。”

      此话一出,星泽顿时一愣,他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后,立刻惊恐地跪到了地上:“尊上为何这样说?”

      “你是云海人,若不是因为我,云海不会覆灭,所以你想杀我,很正常。”

      “不……”星泽没有丝毫犹豫,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后,目光坚定地看着男人道,“即使没有尊上,那个蛊疆国的皇子依旧会想方设法覆灭云海,注定逃不开的事,属下又何须记在心上,况且自尊上复活属下那日起,属下已是重生,既然是重生,属下便从没想过记住过往,属下生生世世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效忠尊上。”

      钟离景安打量着他,对方的那双眼睛里藏着他看不到的锋芒,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更是让他看不透。他突然伸手摸向星泽的胸口,紧接着五指稍一用力,便猛地将一颗心取了出来。

      星泽惊了一下,看着自己鲜红的心在男人掌中跳动,他的那只手立时紧紧攥了起来,面上却乖顺地低下了头,听到男人语气平淡地说道:“我记得我以前的车夫阿志总是不听话,哪怕我用蛊控制他,他有时却还是自行其是,所以最后我就挖出他的心,让他做了一个无心又听话的蛊人。”
      他说到这里,眼角饰上一丝冰冷的笑,继续看着星泽说道:“长一颗心需要耗费你不少灵气,既然这样,你以后便做个无心的蛊人吧。”

      星泽垂着头,低声应道:“是。”

      钟离景安将他扶起来,转身走到一旁的窗边。那里点燃着一盏烛灯,穿透窗棂的风吹得墙上的虚影轻轻摇晃,男人沉默半晌,突然问道:“那只叫阿意的猫妖还无下落?”

      星泽微皱了一下眉,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异样的情绪,但很快被他敛起,略显慌张地回道:“属下无能,还未寻到。”

      钟离景安没有应声,只那双望向烛火的眼睛幽深沉寂,愈发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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