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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离星城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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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一行才接到李翰等人的回禀,也顾不得自己跑得满身是汗不够体面,急忙推开他们:“去长老处!传信下去!务必把这位程姑娘请到城主府来!”
身边的妇人捧着几件衣裳巴巴地看着他,他又一咬牙,把李翰点出来:“去!快去!要是已经住下了,耽误了店家的钱我来出!就是要把人捆,也要捆来!”
旁边一个军士不解道:“城主,恩人说明天来见,不愿意人打扰,咱们贸然…… ”
“你们懂什么!只管去!这丫头不懂,是明尘尊者亲自说要见她,这是何等的大机缘?我看这位程姑娘身手不错,又有灵性,万一能得了明尘尊者的青睐收入天衡宗,这是多好的事?只怕程姑娘没听过尊者名号,以为是麻烦!错过了今天,明天要是尊者回山去,下辈子都等不到这样的好机会了!”
姚一行急着跺脚,旁边的妇人又泪眼婆娑,把一双眼哭成核桃,惹得姚一行心中悲恸起来,别过眼,挥挥手把一干军士赶出去,不再多做解释。
转身清点城中在妖云中去世之人的遗物,说是晚上明尘尊者亲自安抚亡魂,家里死了人的都拥挤到城主府来,一边抹泪一边诉说自家的事情,姚一行都叫事官记下来,一一安慰,再把一步三回头的人们送走,叮嘱了之后领抚恤的日子,这才歇下来叹气。
这年头,时不时就有人死在妖怪手中。
归根结底,就是修真者太少,凡人又太过弱小。
可修真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都是要机缘,要禀赋,能吃苦,万里没有一的天才。他巴不得世间人人都是修真者,都是那山门上的仙师,把世上的妖怪除尽了,就没有这样的苦痛,再也不必因妖怪而见到悲痛的眼泪。
程锦朝和阿素刚找到一家客栈,举目一望,阿素好奇道:“天上有好多绳子,不知是做什么的。”
“颜色不同,吊着篮子,里面装了竹筒,看那人拆开,哦,原来是传信的。”程锦朝正好看见一个篮子刷刷滑落到街道对过二楼,一位妇人伸手接过,拆开看,程锦朝边看边低声解说。
妇人收回竹简,忽然抬眼往街道一扫,就看见了十分显眼的红衣程锦朝和小个子阿素,一匹马一头驴,格外好认,立即从栏杆旁伸出头来:“两位姑娘——”
阿素用胳膊肘捅了程锦朝一下:“你又惹出什么了?”
程锦朝抬眼,妇人莞尔一笑,见她面露不安,温声道:“长老处来信,叫程姑娘务必去城主府。”
一次邀请,程锦朝生硬拒绝,二次邀请,程锦朝途径此地,入乡随俗,没有再推拒,行礼道谢,问过去城主府的路,牵马转头,阿素还去瞪那妇人,对方只是温柔一笑,阿素就涨红了脸,垂下脑袋就去扯程锦朝的手。
抓了一下,程锦朝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微微颤动,却还没有收回。
是阿素看到:“怎么啦?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说…… ”
“没事,在城外遇到狼爬树的时候划伤了手掌。”
阿素咕哝了句什么,程锦朝没有听见,狼崽在左手,又被阿素捉了右手,无奈地央求阿素大发慈牵马去。
因为阿素父母过世,说话做事横冲直撞,总没什么分寸,也没什么安全感,在程锦朝心中还是个麻烦孩子,可程锦朝也不擅长与人来往,孤僻惯了,和阿素相处,也没相处出个姐姐模样,反而自己像是□□心照顾的那个。
阿素一路絮絮叨叨,两人就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在长老办事处前面一条街,正好城主府上空的绳子打成扇形,色彩斑澜。城主府正门打开,迎着一道长桌,正有些人在那里登记些什么,绕过长桌,顺石砖路走上去,才看见里头立着三个守卫的军士。
军士见了她二人,一人回身通禀,另一人行礼,一人原地不动,待到那人返回:“城主请两位姑娘进去。”
行礼者牵马和驴到马棚去,通报的人上前带路。
程锦朝看在眼中,暗自赞叹离星城做事有条理有章法,心情随之舒缓。
拿出二人的身份印鉴准备好城主询问,程锦朝脚步匆匆,待到见了灰扑扑的青年,正要开口介绍自己,对方就冒冒失失地起身,冲程锦朝道:“又见面了程姑娘,今天的事还没好好谢过你,这位姑娘就是你家表妹吧?哎呀晚些我再来招待,尊者要见你,烦请这位姑娘吃吃点心,稍等一会儿。”
城主就跟等了很久似的,叫程锦朝格外诧异,但正好把怀中狼崽狠狠一压,惊得这小东西瑟瑟发抖不敢造次,才放进阿素怀中:“照看好,不要叫它跑了,也别交给别人,我去去就回。”
阿素道:“那什么尊者的,据说是有名的,你可别摆出一张硬梆梆臭脸,哪怕狐狸精点也好呢!”
程锦朝哭笑不得,暗道自己要是在货真价实的尊者面前露出狐狸精嘴脸,那恐怕就回不来了。
城主火急火燎地把二人分开,也顾不上体面,大步流星地快要推着程锦朝走了,惹得程锦朝心里颇感不安,自觉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是去给人看病的,也不急在这一时,难不成那明尘尊者一会儿就要飞了不成?
穿过一处小花园,进了间别院,城主姚一行把衣裳一抖,拍掉身上的灰,这才回头叮嘱道:“程姑娘,你可要把握机缘啊!”
“什么机缘?”
“尊者要见你,还不是大机缘?”
“我并不…… ”
“程姑娘,我这话你可能别处听过,但不要嫌我啰嗦,你既然救了我们离星城的人,我做城主的,能报答你的,就只有这份仙缘。一朝入仙门,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你没听过明尘尊者不要紧,你总该知道尊者。”
程锦朝摇摇头。她从小都在乡里长大,虽然读书,但并不涉及这些修真者的事,这一切事情都是路上游历,零零碎碎打听到的,虽然知道什么尊者,但是并没有什么清楚的认识。
“有乡野的俗话说,修真是登成仙路,仙路更比万里长。外门弟子劈柴火,十年内门才入行。道长始入修真道,修士方叩仙家门。真人只得半步路,尊者破空踏云霄。仙人回望成仙路,七步神通才得成。”
程锦朝眨眨眼,暗自记住了,想起离星城军士叫明竹为“道长”,仔细想了想,明白了城主的意思:“您是说,尊者离成仙不过一步之遥,我明白了,只是这俗话实在不押韵。”
城主一愣,想了想:“其实我也不知这是从哪里流传出来,不管它。总之你来离星城,对我们有恩,就是再怎么报答你都不为过的,尊者只来这一次,之后恐怕就抓不住了,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不肯叫你错过。”
“多谢城主替我考虑。”
“快去吧。”
城主的口吻就像梨花村的人一样,总也遇不到一个郎中,冷不丁见了她这个能看点病的去了,立即就抓着机会要过来,没个病也要来看看。现在城主又格外好意地把好机会硬塞给她,不由分说地把她推进院子中去。
回头,城主已经猫腰关上了门,明明还很年轻呢,看程锦朝的面容就带着些慈祥,门缝里把笑容挤扁了,咔哒一声,把她关进院子中,面对那传说中的明尘尊者。
她还记得城外悬浮在空中的一身黑衣的女子,面容冷峻,如雷一般携着极大光明破空而来。
若是有朝一日,她发现妖性不能克制,必须得死掉谢罪的时候,她很希望死在这样的人手中。
她想象那把漆黑长剑贯穿自己喉咙的一瞬,对方是如何不把她这样的妖怪放在眼里,只轻蔑地望向空中某处,眼中只有天地苍生。
光这样幻想,她发觉自己居然极其怪异地产生了些兴奋,血液中奔流着难以启齿的自毁倾向,而她看见门后走出来的玄衣女子的时候,极其顺畅地把对方的脸放进想象中,喉咙难以自持地发出一声呜咽。
她登时脸红了。
真是可耻啊。
随即她的脸更加红了。
在对方和她之间的三尺距离渐渐缩短时,她看清对方的容貌,因此看见对方的黑灵石眼睛…… 根本看不见她,心里登时羞耻起来,为自己暗自编派对方而羞愧,低下头规规矩矩行礼:“见过尊者,我……叫程锦朝,花团锦簇的锦,朝是朝北朝南的朝。”
一只妖会如何面对一个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人?
斩妖除魔的尊者道:“你救了离星城的人,我该当面感谢你。是我来迟了,若没有你,还不知道要有何等惨剧。”
程锦朝那难言的被杀的幻想登时无影无踪,只剩一团挂在脸上喜气盎然的惊喜,被尊者称赞和被别人称赞不同,对方是天敌,是妖怪的猎手,被对方称赞,她瞬间就忘记了自己是个狐妖,挺直腰连声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做什么,只是正好路过。”
明尘尊者侧耳听她说话,毫不遮掩眼盲的事实,却因此显得庄重而格外不可冒犯。
她听人说话的时候是略微侧过脸,一双假眼会保持不动,当她转过脸时,那双眼珠子就会活泛地动弹起来,若不是仔细看,是看不出毛病的。
听她说完,明尘尊者想了想:“你实在是帮了大忙,又救了明竹。我们天衡宗该好好感谢你,只是不知道你要什么,你有所求,合理范围内,我必定为你实现。”
原来对方是喊她来报答她的。
“不是什么大事,尊者不必放在心上。”
“容我想想,听城主说,你知道铁印的功用,用剑逼退幻象,我想,虽然不知道你缺少什么,想要什么,但你是游历四方的旅人,难免妖邪侵扰,不如我赠你一方天衡宗铁印,随身携带,妖王以下的妖怪都不得近身,足以防身。”
说着,这位尊者手中流光一闪,就捏了枚铁印要递给她。
程锦朝大惊失色,这铁印猝不及防出现,离她太近,她险些被当场打回原形。
立即倒退几步躲开,面容灼痛,明尘尊者有些吃惊,正要发问,程锦朝急中生智,原地单膝跪下抱拳道:“请尊者请收回铁印!程锦朝不敢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