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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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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瑢进来时,贺兰文举正团坐在坐榻上翻阅文书,听闻轻唤声,他才若有所思的抬起头,见是长女贺兰瑢,先前不苟言笑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指着右侧坐榻道,“瑢儿这是第二胎,凡事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贺兰瑢容貌随母谢氏,生的端庄秀丽,一举一动皆是不疾不缓,她微颔首,在婢女的搀扶下坐在榻上, “多谢父亲大人关心,目前才四个月,还不显身。”说着,一双秋翦黑眸望向自己的腹部,眼中些许慈爱。
贺兰文举放下文书,笑道,“在家不必如此拘谨,你且好生养着,那两个调皮捣蛋的孩儿自有你母亲看着。”
听闻此言,贺兰瑢缓缓露出笑容,犹如水生芙蓉,潋滟满室。
贺兰文举心中感叹,看来这个女儿嫁入宇文家确实谨慎懂事的多,全然不是未出嫁前整日只知涂脂抹粉的单纯女儿家。
婢女奉上热茶又退了出去,一时间屋内只有父女二人。
贺兰文举不知何时又拾起坐榻上的文书继续翻看,贺兰瑢放下茶盏,似有犹豫,沉吟片刻抬眸说道,“父亲大人,三弟今年可有十五了?”
贺兰文举继续翻着文书,半晌后才缓缓道,“再过十日便是十五了。”
“那父亲大人可有满意的人选?”贺兰瑢急忙问道,忽觉失态,一时显得急促不安。贺兰文举在众子女中可担当的上慈父一说,哪怕是庶出女儿的生辰也记的极为清楚,每到生辰更是令管家及时备上贵重礼物,未有偏颇。
只是子女婚配一事说一不二,也从不找主母商量,就如她嫁予宇文觉一事,就从不曾从母亲那里得到半分消息,直到及笄那日,贺兰文举自首榻上行下来,将她牵起,笑着告诉她已经为了选好夫家。
她是嫡长女,常年养的娇贵,突然听闻此言,便想如往昔一般闹闹脾气,哪晓一向慈眉善目的父亲一改笑容满面,冷冷的盯了她一眼。
那时,她如同冰水浇体,冷的连心都没了知觉,那时她便知晓,这位和颜悦色的父亲大人是不能忤逆的。
只是她即将说的兹事体大,唯恐贺兰文举不答应,那时她又如何向夫君交待。
贺兰文举不答反问,“莫非瑢儿心中已有合适人选?”
贺兰瑢心中一喜,“这么说父亲大人还未选好?”
贺兰文举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他倒是极为中意苏家,正好苏家又有适龄女儿,这门姻亲若能结成,只会更加稳固他在朝中的势力,毕竟除去谋害两位皇帝外,他身上并无任何可以拿出手的功勋。
宇文家称帝只是迟早之事,目前朝中局势愈发明朗,他若不及时拉拢一些士族,只怕宇文家称帝后会斩草除根,何况是他这根枝肥叶大的木兰花。
只是这门亲事并不易结,苏家家长草拟《六条诏书》,此人宏图伟略,刚正不阿,对城中士族的奢靡淫靡甚是不满,常以六条中的治心论‘心不清净,则思虑妄生。思虑妄生,则见理不明。见理不明,则是非谬乱’来约束士族的荒诞行径。
时常将满朝士族们气得半死,只是此人深受宇文家信任。
若要与苏家缔结姻亲,只怕苏家多半看不上他们以弑君上位的不光彩背景。
此时贺兰瑢提及,想来应是宇文家有了动静,贺兰文举心下有了较量,转言说起另外一件事,“老三与你同母所生,他不比你们几个兄弟姊妹,个个心中有数,生来性子懦弱,胆小怕事,若是哪家女儿过于有主见,日后分家外住时,怕是不比在家里,若是受了委屈,你娘又要叨唠为父了。”
贺兰瑢颔首,这个三弟与她最为亲密,当年未出嫁时,都是终日跟在自己身后,若是可能,贺兰瑢也想将世上最温柔的女子赠予他。
只是事不如人愿,贺兰瑢微微叹息一声,抬起那张堪比芙蓉的面容说道,“瑢儿倒是有个人选,这人生的也美,性子也温吞,只是……”
“只是什么?”贺兰文举心中一跳,总觉此事会要出个什么岔子。
“是宇文妙容。”
贺兰文举蹙眉凝思,宇文家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十来位女儿,唯独不曾听说有个叫宇文妙容的,莫非是哪位不得宠的婢女所生?
“她是?”
“父亲不用担忧,她乃宇文家长正室所生。”贺兰瑢低声说道,却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
这般神情更是令贺兰文举坐立不安,他催促道,“为何外人无人知晓此女?”
“这个……此女几年前生了场大病,后来命是救了回来,只是……只是脑袋有些不清楚,时常忘事。”语罢,贺兰瑢羞愧的不敢去看贺兰文举的脸,她这是活生生的将三弟往火坑里推呀。
贺兰文举蓦地回跌在坐榻上,让他的儿子娶个傻子,天下任何一位做父母的谁愿这般惨无人道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孩儿身上。
贺兰文举自是不肯,他的算计还从未不如意过。
似是想起何事,他猛睁双眼,直直望向贺兰瑢,“宇文家从不曾向外人提及此女,想来是不想让外人知晓,为何如今又要将其嫁出?”
贺兰瑢却突然抽泣起来,泪如珠,颗颗圆润,令人生怜,“都是孩儿的不是,夫君自从迎娶晋安公主为正妻后,后院便再也为消停过,一日,怀有夫君子嗣的妾侍突然小产身亡,公公大怒,派人彻查此事,不知怎的这事就牵扯到孩儿身上,可是后院的人都知头一夜晋安公主刚去探望了这位妾侍,后来不知为何此事又扯出宇文妙容,说是她头一日也去了那位妾侍的院子玩耍,最后也坐实了此事是宇文妙容不愿吃药,将自己的汤药偷偷跟妾侍的安胎药对换了,这才造成妾侍身亡,后来公公也说了,此事不再追究,只是却要将宇文妙容给嫁出去,因为相面的人说她留在家中始终不妥,世间从不曾又过适婚女儿还待字闺中的。孩儿怕有人暗中毒害腹中胎儿,便央求夫君回家小住几日,哪晓回家前,夫君说是要三弟娶妙容,让孩儿先跟父亲大人说一声,说是此事不成,他们再找人家。”
说完,贺兰瑢连连喘息,这番劳力伤神的事儿实属为难了她一介妇孺。
贺兰文举听闻此言,顿时将手中的文书摔在地上,直呼‘糊涂!’
那毒正是晋安公主放的,要害的便是贺兰瑢,贺兰文举杀她父亲跟兄长,只怕早已怀恨在心,恨不得生食贺兰家血肉。
幸好宇文家目前与他家较好,才暗中将此事压下,只是蓦地钻出一个宇文妙容,贺兰文举死也不信那相面人所言,只怕内里有更见不得人的勾当。
宇文觉在贺兰瑢临行前说‘此事不成,他们再找人家。’
贺兰文举嘴角泛起一阵苦笑,家有痴儿一事他们对外瞒了这么多年,如今说什么不成再换人,宇文家又哪能丢得起这个脸,这不过是个说辞罢。
言中真意便是:你贺兰家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若是娶了宇文妙容,那么贺兰家势必与宇文家走的更近了一步,只是这都不足以保证他家的地位。
贺兰瑢还在抽泣,贺兰文举已经镇定下来,他瞥眸看了看贺兰瑢,冷淡道,“这是你三弟的命,回去跟宇文家说一声,就说为父应了这门亲事,择好良日便去他家迎娶宇文妙容。”
“父亲大人!”贺兰瑢惊诧的抬起头,她原以贺兰文举是不会答应此事的,只是此时贺兰文举真正答应下来时,她却内疚的无法自拔。
“大丈夫何患无妻?日后为父会为老三娶来更多美貌女子,只是此事先不要对你三弟提及。”贺兰文举眉头紧锁,宇文家下的这步棋实在玄妙,他还需好好思量一番。
只是失去苏家,他的心头总有些不适,老三之后的老四要到明年才能成年,还是庶出,这种身份自是配不上苏家小姐,看来这个如意算盘是当真打不下去了。
若说家中还有谁配的上苏家小姐,那就只有嫡子老七,只是他今年才十一岁,身上的晋风之气更是浓烈,彻头彻尾的一个纨绔子弟,那苏家老头若是见了,只怕要大骂三日不休。
从长计议,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贺兰瑢见贺兰文举若有所思,不愿再打扰,起身行礼作辞,缓缓朝外行去。
脸上泪痕已经抹去,只是眼角婆娑,似极思念娘家所致,看的院中一干下人直赞长女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