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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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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客坊自创立以来便奉令杀人,雇佣刺客的费用从初级‘刃客’到‘血客’不等,刃客为基础者,血客则高一级,最出名且无一次失手的,是为最顶级的‘猎狗’。
这个称号听起来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略显粗俗,都不如血客刃客这两个低阶的名称来的正式。
但只要猎狗的名号一出,无人不颤栗。
因为猎狗这个称号,作为笑客坊的第一阶级的刺客,却仅有一人。
袖剑一出,必有血光。
传闻猎狗共两把袖剑,机关锁制,扣腕而藏袖,一名生欢,二为作乐。
见此双刃者,绝不见明日。
“我劝你带着自家兔儿爷早点撤离,别再搅这一池混水。”刀光与灵气交错间,李断九低笑的嗓音在凤青耳侧响起,狰狞猩红的面具如鬼魅索命。“你保不住三个。”
最后一句警告后,那把锋利袖剑再次从他手腕弹出,以一个刁钻而致命的角度袭向白衣少年的咽喉。
“不劳费心。”凤青对他怪异的形容词不懂也不打算懂,凤眼眯起,一道灵息悬浮凝出挡住杀意尽显的一刺,一声铮鸣从二人身前响起。剑风散开,拂起少年乌黑发梢。
李断九在他反击的威压割断脖子前跃身后退。
难缠。
他腹诽,暗暗甩出另一只手的袖剑,指尖后的刀锋如月光般银辉冷然。
油盐不进。
这人到底从何而来,从前竟是闻所未闻。
灵气化器,修为奇高,甚至天赋异禀到不需寸铁就可杀人。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在江湖上无名,再不济也该有点风闻传出。笑客坊既为人间刺客营,与心城六狮门来往密切,自然握取不少情报人脉。
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六狮门的追踪眼线,这是六狮门的营生特点。
看来倒是个新情报了。
可以卖给六狮门赚个外快。
李断九忽然心底一动,记起某个北城的传闻来。同时脚尖一点,身子如柳般柔韧弯折下腰,躲过一道旋飞而来的灵力。那灵刃堪堪擦着他鼻尖而过,再晚一步就是头脑分离。
是雪落山的人?
袖剑嗡鸣,在划破空气后直直的再次绕后横来,像一尾极快而锋利的蛇,瞬息里可夺人性命。
少年却毫不慌张,手中结印,一道雪色冷芒准时确切的挡住那一击。
不对,雪落山那位常年闭关,更不会这副平凡模样在马车里窝着赶车。
那人心高气傲至极,不闻世事不解人情,甚至传闻里是喜怒无常滥杀无辜的怪异心性。
是徒弟?私生子?还是傀儡?
“倒是稀奇。”
李断九在对招间隙感慨,看着那双自始至终沉潭般的漆黑凤眸。
“你到底是打哪来的,非要与我猎狗作对。”
他现在是真的起了好奇,毕竟凤青与他缠斗已是第二次,偏偏二次里都不分上下打的谁也不得脱身松懈,李断九自打响猎狗名号,就从未遇到这样的对手。
他并无欣喜意味,只觉得不可思议。
“与你无关。”又是和上次大相径庭的回答,冷淡疏离。同时手上灵气如百针万刃,倏忽飞散朝李断九方向诛尽杀绝之势而来。
那一招似骤雨暴风,不给分毫喘息与空隙,但凡没有防伪宝器的人都要中招。
没时间再去贫嘴,李断九‘啧’了一声从身侧掀起护身斗篷盖身遮挡。
暂时扼制了李断九的移动,凤青毫不耽误的回身,
马车上青童的护阵抵挡了大半来自李断九的杀招,所以凤青才得以压制对方片刻,但很快他的灵气就会散尽,到那时对方必然会锲而不舍的追来,这人体力耐力都远超常人,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方才那般激烈打斗都还有心思与他谈天分神,可见还有不少余力未用。
凤青并不知道猎狗出自笑客坊,也不知道他所说的‘不好对付’到了江湖上会惊起多少人的惊呼。只是飞速而镇定的在脑海中计算着如何摆脱目前的麻烦,且最大程度的留存生机。
马车依旧在疾驰,受惊的马匹只知前冲,四蹄在地面上急促踏响。车厢内丘乞儿收了青童,正在颠簸里扶起虚弱的府江流,他刚刚在外头缠斗时撬开了车厢后面的木板,这样几人可以从后面跳车逃离。
眼见凤青从车前进来,丘乞儿立刻清楚他暂时是打退了外面的面具杀手,两人对视间似乎心有灵犀,丘乞儿捏住发间乌木簪。
凤青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侧身目光一凝,从掀飞的车帘外看着马车逐渐奔向了前方一道急转的断崖。
马匹黑夜里不明方向,被吓得闷头乱撞,这一下定然是要带着马车一齐坠崖下去。
“走!”
一声低呵,四人的身影齐齐从撬开的车厢尾部跃下!
夜童带着府家二人,丘乞儿被凤青一只手揽腰带起。
疾风略耳,马匹的嘶鸣伴随着车轮擦过悬崖的碎石响,一齐逐渐落入万丈深渊。
几人落在砂砾间,气息起伏。
“我…我们得救了吗?”府江远哆哆嗦嗦的跪坐在夜童的身前,后衣领还被提着。“那个人,那个人死了吗?”他茫然又心有余辜的看着拐角的断崖,气喘吁吁,像是还没回神。
忽然注意到后方孩子模样的夜童,惊了一跳,却没敢出声询问。
“多谢二位公子……”府江流一身的冷汗,还未恢复又一番折腾里他似乎更显辛苦,却立刻起身,将受惊的府江远拉住,他自知不该显露出虚弱的模样,现在不是休息时候。
夜童随之顺从的松开小孩衣领,一副如影子般悄然无声的低调模样。
那个人怎么味道那么熟悉?像是来自雪落山。
实则却是暗自的观察着不远处的白衣少年,目光里露出点莫名。
但由于对方和丘乞儿站在一起,他也就将那气息归纳于丘乞儿带来的错觉,不再深究。
凤青淡淡瞥过府家兄弟二人点头回应,丘乞儿只觉得腰上的手温度极低,于是很快回神从他臂弯上小心挪开,脚尖落地。
“谢卿封少侠。”他转头也认真道谢。
凤青见他站稳,似是有所思索。
“继续走,那人没那么容易死。”
而后就又朝丘乞儿伸出了手。
啊,还要继续飞吗?
丘乞儿看着面前那只玉白修长的手,有一瞬间的发愣。
他才刚下来。是不是有点尴尬。
但人家看起来很平常的样子,他反倒尴尬不起来了。
于是夜童再度带起二人,丘乞儿又是被拉着跃上了官道旁林间的树冠。
夜童速度本就极快,轻功如影似风。凤青却是与他相当,甚至以领头的敏捷带路往前,偶尔停下测听风声,似乎在判断身后是否有人追踪。
“再前十里有个镇子,可停歇一日。”
间隙里,丘乞儿掏出了储物戒里的地图,绘制地形的图案上标注了地区名称,和一道鲜明贯穿的红线。
“叫白雀镇。”
丘乞儿说完,听到发顶传来少年一声淡淡的‘嗯’。
干,你不是不识路吗。
怎么感觉走的很熟练。
他们方才经过岔路的时候他就想掏地图了,结果还没等看清这人就选择好一条径直走去。
理由是‘感觉另一条是往西的’
所以你有这么强的直觉五感,为什么还要人带路!
他原本是脚偶尔能踩到地面的,渐渐地却被抱起来了,整个人几乎都倚靠在凤青身上,对比起前面被拎着如俩小鸡般晃荡的府姓兄弟,倒是舒服的有点闲适了。
丘乞儿不由的莫名窘迫起来,脸上浮起点热意。偏偏这人似乎毫不自知一样,一手揽肩一手托腿,他也不好半路喊停或者改动作,就只能老实安坐着。
“你真的不认路吗?”
许是实在好奇,丘乞儿抛出个问题。
“不认。”对方却回答的不假思索。“阴天的话会迷路。”
阴天?他抬头看了眼此时广袤无云的干净夜空,数万的星光在上方闪烁。
所以是看星位在辨别方向?
“了不起。记得哪天也教教我。”丘乞儿抬头看得认真,忽然上头那人的漂亮下颚低下,一双眸看过来,乌黑含碎光的眼底竟是如夜幕般也落满繁星。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
丘乞儿却一时间看的失神了片刻。
卿封的眼睛很漂亮呢。他暗自想了下。
像凤青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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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雀镇竟是在办庆典。
有条宽阔的河流贯穿了整个镇子,河中百千河灯,站在高处的树冠时,可以清晰的看见下方明辉闪烁的景致。
灯火汇聚流淌着随波而动,旁侧人群手举雕花纸灯或风车,小贩在两侧搭起棚或台,卖糖人的,卖酒的,卖灯的。有抛花瓣与彩纸的少女结伴站在两侧高廊上,藕臂粉衣,笑声如铃。
一时间烟火红尘,热闹非凡。
边上被揪着衣领趴在树干的府江远胆战心惊的看了下方的高度,又猛地缩回身。他对带着自己飞来掠去的黑衣小童有种恐惧和敬佩融合的矛盾感,但直觉让他不要多言。况且哥哥还在受伤,此时依旧一副不精神又气喘吁吁的模样,他不该有心思去注意别的。
小孩想着想着又去看那一头的府江流,眼睛里又有泪光。
是自己太没用了。总是拖累哥哥。
他低下脑袋,咽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另一侧专注观察白雀镇的几人并未注意到那小小的波动。
“竟是个这样繁华的镇子。”夜童似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眼底映着远处的灯火流星,面上露出些许向往和惊喜来。“好多人啊。好喜庆。什么节日?”
“不知……许是什么祈福庆典。”丘乞儿也有些意外,这地图上其貌不扬的小镇子竟然如此烟火气充足,尽头还搭着高台,像是唱戏唱曲的,此时有乐声依稀传来。
凤青并未说话,只是安静的注视着镇子内的光景,忽而目光一侧,似是听到了什么声响。
“来了。”
他两字落定,丘乞儿便听得身后急速旋来的破空声响,裹挟杀意,刀锋如雪。
凤青早有所感,跃下树冠避开那飞镖,束发发梢于半空滑过,削落下丝缕碎发。
刚踩地,丘乞儿便觉后背被人施力一推。后侧凤青已是转身手起一抹寒光鲜亮的灵息。
“走。”
丘乞儿知道不能耽误拖累对方,忙不迭老实的立刻跑路。
他虽不能持剑,修为低迷,但逃跑的法子还是练了不少,在高木丛立的林子里也能灵活奔窜,很快眼前就是一片依稀遮挡在枝叶后的灯火。
夜童身形极快,自然早已带府姓兄弟二人混入镇子人群,无需他担心。
卿封修为很高,一对一不成问题,应当无碍。
丘乞儿回头看了眼漆黑不见深处的林子,压下心底的担忧,顺着人群进了镇子庆典的灯火流离间。
入耳是息壤喧闹,脚步声混杂笑谈,器皿相撞和高台奏曲,来往的百姓都面带喜色,成群结队或夫妻一双,孩童在腿边嘻嘻哈哈的奔过,拿着风车架子,好几个还撞到了路人的身上。
镇里一踏进来,就和外围彻底两个天地。
外头是夜色浓重,长林肃穆。里面确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但这些人实在多的离奇,这么个小镇子怎么也不该有这番盛景。这些人不知是从何处来,也不知是否都是本地住户,还是有外来游子或侠客也闻声参典。倒是没有一个与这庆典有违和不容感,面容在暖色灯火下欢欣宁静,手上的纸灯也各式各样。
丘乞儿踮脚四处张望着,想找到夜童和府家二人的踪影。奈何后面推他往前的人也不少,他也不好意思站在路中央挡着人走路。便暂且作罢。毕竟此处暂时没有危险。
想试探的往旁边的摊铺挪,却发觉不知何时摊铺小贩都收起了桌子棚子,将那些零碎物件稀里哗啦的装进包裹搁置,起身进了人群,竟是也要准备跟着往戏台走去的模样。
吆喝声也渐渐泯灭,只剩下乐器奏曲和不知哪来的鼓声和拍,偶有钟鸣和铃铛响,却像是隔着很远。
奇了怪了。
丘乞儿步子慢了慢,心底不由涌出一阵狐疑来。
这些人,什么时候都全部一个方向朝前面去的?
仿佛,他也被推着不得不往前走,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