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嫁给了死敌》山川知遥

4、危机

　　君慈做了个有些奇怪的梦。

　　大楚皇宫昆玉殿，她的寝宫，白绸满挂，一片萧索。

　　她好似变成了魂体，看见自己面容平静地躺在床榻上，身着最为华丽繁复的朝服，乌黑的长发上戴满了金玉首饰，是连参与弟弟的登基大典时都未有过的隆重。

　　自己的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端的是雍容优雅的姿态，如果不是胸膛没有呼吸的起伏，几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浅色的帐幔悠悠地层层飘动，如梦似幻，可分明殿内没有风。

　　有人坐在她身侧的床沿，看不清身形和脸，一时无法判断身份。

　　那人一只手伸过去，轻而又轻地触碰她好不容易舒展的眉目。

　　小心得像是触摸易碎的珍贵瓷器。

　　君慈竟能感觉到那人指尖冰凉，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微微颤动，似乎酝酿着极大的悲伤。

　　良久，她脸颊一凉，冷透的液体流入鬓发，消失不见。

　　那仿佛是……一滴眼泪。

　　是谁？

　　翌日。

　　君慈睁眼时床帐内朦胧昏暗，但远处窗幔缝隙下投射的一缕日光表明时辰已然不早。

　　她长长地舒一口气，闭眼舒展纤细的腰肢，露出苍白枯瘦的手臂。

　　舒坦地侧翻身体，侧边空无一人。

　　谢霜不知何时起身离去，她竟然毫无察觉。

　　除去对自己身体的敏锐度太低的担忧之外，君慈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

　　对方早起也好，省得晨起时这样的好光景还要与从前的死敌躺在一张床榻上装疯卖傻。

　　她起身寻了纸笔写下一张字条塞进袖口，扬声叫小芷进来。

　　小姑娘应声推门而入，目不斜视地走近，从柜里取出带来的衣物服侍君慈穿上，洗漱完后，方才拉开窗幔。

　　谢府人员简单，没有长辈，新婚第一日无事可做，她便拉着小芷：“小芷，我想出去玩。”

　　“小……啊不，夫人，这可是新婚第一日，哪有随便出门的道理，姑爷是不会同意的。”小芷劝道。

　　说话间君慈踏出房门站到院中，仰望深院中被墙体切割成四方形的天际，有飞鸟从上空掠过，低头看一眼下面被困在囚笼中的人，径直飞远。

　　想把她困在此处，没门。

　　于是君慈淡淡道：“那要是他同意，我就能出去了？”

　　“若是姑爷同意，自然可以。”小芷心知小姐任性起来拦不住，小声说：“可是夫人，这毕竟不是侯府，不是咱们的家，你嫁到这里，便要守这里的规矩，不然姑爷会不高兴的，他不高兴，夫人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君慈故作天真：“连我出门玩他都不高兴，那他也没有多喜欢我呀，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我娶回家？”

　　小芷顿时噎住。

　　两人询问过下人后直接去往书房。

　　书房离得不远，谢霜的贴身侍卫庄桥在门口门神般守卫着，像是他家大人在书房谋划什么大事一样。

　　“夫君在这里么？”相比昨日，君慈已然能将“夫君”这极为亲密的称呼脱口而出。

　　一身窄袖黑衣右手执剑的庄桥点头：“是，夫人有事便请进吧。”

　　君慈缓步进去，小芷被拦在门外，庄桥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谢霜穿着黑色云纹绣金线常服，端坐在巨大的檀木书桌前，面前摆放着一摞公文，他提笔欲落，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是君慈，便放下笔走到她跟前：“有事？”

　　和对方单独共处一室，君慈仍然按耐不住想要逃离的脚步，她努力稳住自己，说：“我，我想出去玩。”

　　“头疼么？”谢霜又问，听不出情绪。

　　昨夜她一杯倒，对方这么问无可厚非，君慈小声说：“不、不疼。”

　　“那睡得好么？”

　　不知谢霜问这些做什么，君慈只得实话实说：“挺好的。”

　　一晚好眠，又睡到日上三竿，不必同以往一般五更便要早起准备上朝，自然是好。

　　原本觉得身边躺着一个从前死敌的成年男子，自己会睡不好，会翻来覆去到天明，可实际上这是她自弟弟登基以来睡得最安稳最舒适的一觉。

　　“那便好。”谢霜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去吧，不过要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

　　原本准备了一大堆理由甚至考虑不惜形象撒娇卖乖的君慈一愣，才反应过来谢霜这是答应了。

　　这么轻易的么？

　　从书房出来，她还恍惚着不敢相信，直到小芷发问，才佯装开心：“他同意了，我们出去吧。”

　　“真的么？”小芷疑惑，但相信自家小姐不会说谎，便问：“去哪儿？”

　　“唐禾斋！”

　　片刻后，君慈和小芷登上外出的马车，掀开车帘望向窗外。

　　行人熙熙嚷嚷，小摊贩卖力地吆喝，大婶激烈地讨价还价，树下孩子叽叽喳喳地跑圈玩闹。

　　京城的朱雀大街和往日并无分别，几乎没有被兵器毁坏的痕迹，想来如她所料，平王谋反很快便被镇压了下去。

　　君慈正想放下车帘，余光却瞥见马车后街角包子铺遮挡下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深宫长大的她对于危险有种极其敏锐的直觉。

　　只不过，那是谁的人？

　　若说是仇人，那她如今这个李听雪的身份，也只能是柳姨娘和那心机深沉的庶妹李唤竹了。

　　可她们纵使再不甘心，也不敢在她成婚第一日便叫人尾随意图什么。

　　不久，赶车小厮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小芷姐姐，前面人太多，过不去了！”

　　大小姐生来痴傻，做决定的自然便是她身边唯一的侍女，这小厮是从侯府跟来的，自然明白是听谁的。

　　“怎么回事？”小芷掀起车帘，君慈跟着她往外一看，只见唐禾斋对面的店铺，不知何时由一家生意不景气的酒楼换成了新的糕点店，门前排了老长的队，还拐了好几个弯，肉眼可见地火爆。

　　相比之下，唐禾斋简直是门可罗雀。

　　左右不剩几步路，小芷干脆道：“夫人，我们下车过去吧。”

　　于是主仆二人下车步行进店，还没跨进门槛，香甜的糕点味道便争先恐后地钻入肺腑，勾得君慈不自觉地动了动喉咙。

　　没办法，李听雪的身体实在太爱这些糕点了，即便昨日在谢府厨房吃了个够，还是馋。

　　君慈被终于变得“财大气粗”的小芷领着上了二楼，挑拣以前买不起却馋得要命的糕点。

　　她狠狠吸一口空气中散发出的甜味，几乎把唐禾斋点了个遍，期间纤细手指看似无意地在木制柜台上轻敲几下。

　　笑得眼角都有了细纹的店家神色不变，殷勤地请君慈两人在二楼栏杆边坐下，顺便在大袖的掩盖下接过了君慈手中的纸条，便回头去装袋了。

　　唐禾斋不仅是个糕点铺，更是大楚皇室消息组织“玄戈”的一个据点。

　　这才是君慈必须来的原因。

　　她撑着脸，垂眼望着对面新开的“溢香阁”，忽视自出门起便跟在马车后面、现下又跟上唐禾斋二楼的某个人影。

　　“啊！小姐快看！”

　　小芷的声音伴随街道远处一声尖叫传来，君慈皱眉望去，只见那处街口有人纵马闯入闹市，许多路人闪避不及摔倒在地。

　　那人一身金银玉饰，简直把自己挂成了吉祥物，显然是个纨绔子弟。

　　君慈瞬时起身握住栏杆，却想起她已重生，这具身体没有内力，跳下去只会当即摔死！

　　不受控制的马匹离溢香阁前排队的人群仅有五丈，街边已经有人大喊“闪开”，可堵在门前的足足数百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君慈的心提到了喉咙，却见天上飞下一个黑色人影，迅疾似箭，一个眨眼便将纨绔子弟踹下了马，然后骑上马背，狠拉缰绳，马的前蹄高高扬起重重落下，险之又险地停在距离人群一丈之处。

　　是庄桥！

　　想起对方落下的位置，她心下一凛，谢霜派庄桥一直跟着她！

　　她微松的身体再次紧绷，稍稍侧身，后背却被一双大手狠狠一推！

　　“啊！”

　　君慈下意识惊叫，身体向栏杆外迅速倾斜，她向后一瞥，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得逞的微笑，推她的手还未收回去。

　　她咬牙伸长手臂拽住对方衣领前襟，向外狠狠一贯！

　　李听雪力大无穷的身体帮了她，男人的微笑还没转变成惊讶，就比君慈先坠了下去。

　　“砰”地一声闷响，楼下鲜血四溅。

　　“啊！！！”

　　楼下无数人的尖叫几乎冲破天际。

　　君慈整个人都翻到栏杆外，只靠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栏杆才稳住身体。

　　小芷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哭腔叫了声“小姐”，立刻招呼跟她们一起出来的小厮把人拉了上来。

　　“吓死我了呜呜呜小姐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啊？有没有哪里痛啊？快让我看看……”

　　君慈跌坐在栏杆前，胳膊关节处有拉扯的剧痛，她捂着狂跳的心脏，神情恍惚地望向下方，看见那人摔得血肉模糊的身体，一阵恶心反胃，险些呕出来。

　　这具身体太虚弱了。

　　她十岁便会杀人，母妃死后独自护着弟弟的那些年，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如今却连看一眼尸体都受不住。

　　可是已然长成的身体，早便不适合习武了。

　　君慈垂眼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双手。

　　她讨厌没有自保能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