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岁·古兰茵》八尺书

5、应聘店员

　　所谓肚里有粮心里不慌，一碗热腾腾的云吞面吃进去，肖叹放下碗，舒坦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曹奇吃饭颇慢，此时还剩半碗。
　　肖叹撑着脸，死鱼眼看了他半天，强行忍住催促的冲动，转头向摊主打听城内哪里有招工的店铺或是厂房。
　　两人初来乍到，正需要一个短期应急的工作，虽然托了九年义务教育的福，算是个有文化的人，可一不会写繁体字，二无人引荐，做文员是不可能了，就只能降低要求。
　　摊主刚洗了碗，闻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指着路对面道：“巧了，那家就招工呢。”
　　肖叹回头：“什么？”
　　骡车哒哒从街面路过，就在不到三十米的街对面，有一家西洋点心坊，门口贴着一张招工的告示，薪资待遇格外喜人，若是节省一些，不但能解决温饱，还能攒下一些。
　　肖叹一喜，忙道：“曹齐，快吃，吃完咱们应聘去。”
　　曹齐嗯了一声，吃饭确实快了不少，但在肖叹看来，仍旧和老驴拉磨没啥区别，同样慢悠悠。
　　也幸好肖叹和他从小就认识，一起吃饭的次数也不少，早已磨砺出了耐心，嘴上虽然催促，心里却不怎么着急。
　　甚至在曹齐放下筷子后，还道：“要不要来碗面汤？”
　　曹齐摇头，起身道：“走吧。”
　　肖叹付了饭钱，两人就穿过马路进了这家西洋点心店。

　　进了店门，就见店主旁早已站着四五个应聘者，各各能说善道，正极力推销着自己，而那店主显然正在犹豫。
　　肖叹急了，工作可是关系到生存问题，这时候如何能谦让，忙举手道：“店长，店长，雇我们吧，我们两人都会洋文，how are you ？I am fine thank you，点头Yes摇头No，城里洋人那么多，雇我们不亏。”
　　这片地盘正是英租界，店主虽是中国人，年轻时却做过买办，常和外国人交易，也曾出海跑商，这两年年纪大了，就开了这么一个西洋点心坊，平稳度日。
　　也算他幸运，月前老母亲生病，便关了店门回家尽孝，待北洋陆军抢砸时，他的店正好躲了过去，没受任何影响。
　　是以现如今能正常开业不说，还有余钱雇伙计。
　　肖叹想的不错，店主确实想招几个会洋文的员工，因此才把工资设的那么高。
　　“你们都会洋文？”店主走过来，身形微胖，面容和蔼，向肖叹又确认了一遍。
　　“当然，”肖叹笑容可掬，指着曹齐道：“他比我还说的更好些。”
　　店主喜笑颜开，当下拍板雇了两人。
　　约好上工时间后，还亲自送了两人出店门。
　　别了店主，两人开始往回走。
　　肖叹摩拳擦掌：“工作找到了，下一步，攒钱买房！”
　　曹奇看了他一眼：“你不想回去吗？”
　　“当然想，但现在不是回不去吗？人要往前看，要真的回不去了，我们就得在这一百年前的乱世安家啦。”
　　肖叹拍了拍曹奇的肩膀，想到一事，又开始贫嘴：“所以，兄弟，为了我们未来的房子，请你好好的利用你的美色，让那些达官贵人的小姐夫人多买点蛋糕，提升业绩……。”
　　正说着，他望着远处渐渐没了声。
　　“买什么样的？”曹齐道。
　　肖叹回头：“？”
　　曹奇看着他，嗓音略低：“你想买什么样的房子。”
　　“当然是越大越好，好了，先不说这个，你看那里。”肖叹将曹奇的脸掰过去：“看，那个女的，就是穿粉棉袄那个，像不像我女神？”
　　曹奇顿时淡了脸色，道：“不像。”
　　肖叹捧着他的脸，让他看清楚：“我知道长的不像，但你看那个气质，那一脸丁香般的忧愁，像不像？”
　　他的女神，就是他们班的班长，肖叹暗恋了整整三年也没敢表白。
　　至于为什么，自然就是因为曹奇的缘故，班长曾当众向曹奇表白，虽然被拒绝了，却也是痴心不改，越挫越勇，肖叹根本毫无机会。
　　这也是为何他会私下给曹奇起绰号的原因。
　　实乃嫉妒使人丑陋啊。
　　“不像，”曹奇拉下他的手，扭头就走。
　　肖叹跟在他后面，转过街角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女子站在街边，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循着视线望过去，是花店摆在门口竹架子上的一盆春兰。
　　想了想，他道：“曹奇，说好了，这次你不许和我抢啊。”
　　曹奇没有理他。

　　晚上两人各自回房，肖叹双手抱被躺在床上，瞪着眼睛许久也睡不着。
　　这床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古董货，每动一下就是吱呀一声，听得他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动作大了就真的塌了。
　　这么晚了，曹齐肯定睡了，他也不好意思打扰，若真塌了，他就只能睡地砖了。
　　次日清晨，曹齐一开房门，就看见肖叹扶着腰在院子里走螃蟹步，顿时一愣。
　　“早”肖叹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转而抱怨道：“我房间那什么破床，摇的跟秋千似的，害的我一晚上没敢翻身，一觉起来腰酸背疼腿抽筋，简直了。”
　　曹齐道：“我去看看。”
　　转身进了肖叹房间，掀起被褥在几块拼接的床板上摸了摸，又试探性的推了一下，整张床随着他手上的力道就开始向另一边倾斜，曹齐连忙扶住。
　　肖叹扶着腰靠在门框上，因为一晚上没睡好，现在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抬了抬眼皮，问：“怎么样，还有救吗？”
　　曹奇想了想，出门找了半块青砖，开始敲击床脚与床板的衔接处，等觉得差不多了，对肖叹道：“你把这块撑……”
　　回过头，肖叹正扶着腰，用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看着他：“嗯？”
　　“没事，”曹齐道，一手撑着床脚，脚下挪了几步，开始敲击床板侧面，加固床板之间的缝隙。
　　一番敲敲打打，曹齐终于松手，试着推了推，床板晃动的幅度确实小了一些，但还是有一定的隐患，若要睡人，恐怕还是不行。
　　肖叹见他停了动作，便以为修好了，直接大马金刀的一屁股坐了下去，曹奇连忙道：“先别……”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肖叹坐在地上，与他面面相觑。
　　半晌，肖叹震惊道：“我靠，塌……塌了？”
　　曹齐看着滚到门口的床脚，点头。
　　肖叹扶着二次重创的腰臀欲哭无泪，拉着曹奇的手站起，又将被褥一卷抱在怀里，地上就只剩下寿终正寝，碎的不能再碎的木板子。
　　曹齐道：“拼不起来了。”
　　肖叹苦着脸道：“那怎么办？买新的？可我们剩下的钱也不够了啊。”
　　曹齐想了想道：“如果请木匠做的话，应该会便宜一点。”
　　“只能这样了，”肖叹沉痛道，将被褥用一只手揽了，伸出另一条胳膊去揽曹奇的脖子，讨好道：“曹奇，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分我一半床呗。”
　　曹奇淡淡瞥了他一眼，手指微蜷，“好。”
　　肖叹道：“说好了啊，不许反悔。”
　　面上瞬间变了笑脸，抱着被褥跑到隔壁铺床去了，曹奇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跟了过去。
　　肖叹铺好了床，拍了拍手对他道：“在新床回来前，我就睡你这儿了，看我对你好吧，让你睡里面，多有安全感。”
　　曹齐看着床上的两套被褥，眼睛亮亮的，抿着唇，将嘴角弯起的弧度压了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