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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音乐遗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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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啦!你有没有想我!”门被一阵风带起,绫子欢快的声音隐约在我耳边响起,她像一阵龙卷风一样席卷而来,“走吧,今天终于可以出院了!”
我点头,轻声说:“嗯。”
她提起我的行李,都快走到门口了又掏出一件外套给我披上:“虽然现在天暖和了,可是你还是要披着点,不能着凉。”
我轻轻微笑着,她真像是妈妈,其他不行,唠叨能排第一。
“你之前的房子已经退掉了,我重新给你找了房子,离医院近。”一路上我就只听见她在不停地说,“你要复学吗?”
说完她轻轻捏了捏我的虎口,认真地问:“你要复学吗?”
我摇头:“不了,我直接退学吧,我这样子上不了学了。”
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又用欢快的语气说道:“也好,反正你的水平读不读书也无所谓了,既然你不读书了可要好好指导我,就当补偿我这段时间在医院照顾你吧!”
我笑了,当然是要补偿她的,她为了照顾我,瘦了一大圈,我住院半年,她就照顾了我半年,我怎么补偿她都是欠她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国?”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我。
我淡淡地说:“等我好一点了再回,我不想让我爸妈担心。”
她点头:“这样也好,叔叔阿姨知道了肯定要心疼,不如你养好了回去更好。”
我握紧她的手:“这学期你就别总来看我了,有时间了周末过来,我指导你练琴。”
她很是担心地看着我,我微笑着:“我已经没事了,你放心。”
绫子终于听了一次我的话,她回学校了,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要抓紧时间回一趟学校,先去见见教授,我休学了半年,这半年都是绫子在替我联系他,而且我退学的事必须跟他提前商量。
教授看着我,痛心地握着我的手,他拥抱着我,仿佛我是他心爱的女儿。
“雪奈。”他喊住我,“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人来找过你。”
我想我知道是谁,这世间能来找我的除了绫子就是她。
我点点头,最终离去。
退学了的我整日无所事事,除了发呆就是闲着。
我照常还是每天去学校咖啡馆的角落里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尽管咖啡馆就在她上课那栋楼的对面,可是这么多天了我却一次都没有见过她。
医院每隔两天都给我打电话,要么去复查,要么就是做治疗。
车祸前绫子好不容易给我养回来的一点肉也因为住院半年早就不见了,我缩了缩脖子,把手藏进衣袖里,见不到她也好,万一不小心给她看到我这副鬼样子,指不定她得多嫌弃我。
我透过玻璃往外望去,咖啡馆的落地窗照映出我的影子,我整个人薄的像纸片一样,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脸上也没化妆,气色要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媒体肯定想不到,当年十五岁的林雪奈意气风发地离开了欧洲,她们以为我肯定会有更好的发展,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十九岁的林雪奈面容憔悴地坐在这里,仅仅四年的时间,不仅退了学,连身体都彻底垮了。
不疯狂点怎么变成伟大的音乐家,我自嘲地笑了。
“宝贝,生日快乐。”
我的目光停留在爸爸发给我的短信上,我已经成年了。
十九岁,我成年了。
我看着爸爸发给我的信息,突然有些想家。
咖啡馆的老板已经认识我了,只要碰到她在的时候,她都会额外送我一颗马卡龙,她店里的马卡龙做得格外甜,我却非常喜欢。
杯子里的咖啡已经空了,我站起来再去点了一杯美式,我原本是从来不喝美式的人,我一直觉得美式太苦了,我喜欢在咖啡里加满满的牛奶,后来因为她的原因,我渐渐也习惯了喝美式。
她是爱美式的,因为是她的最爱,所以我也会做一手好咖啡。
老板见我又点了一杯咖啡,不禁有些担忧:“你少喝点吧,你不是还在吃药吗,这么喝咖啡不太好吧。”于是她换掉了兼职生给我做的咖啡,给我泡了一杯柠檬蜂蜜茶。我看着杯里明媚鲜艳的黄色,微笑着向她点头以示感谢。
我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我手里拿着柠檬茶猛地转身,几乎要撞上那人,我看着她快遭殃的白色衬衣,手却已然收不住了,正要直直地撞上去的时候,那人敏捷地握住我的手腕,替我托住杯子。
我正要道谢,却听见那人恍若隔世的声音幽幽地从头顶传来:“奈奈……”
我的手腕剧烈地一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杯子。
她的手温暖地附上来,握住我瘦骨嶙峋的手,低声呢喃:“雪奈,真的是你……”
仓皇之下,我只能抬头。
是她,她还是与半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她不再是一头金发,她养回了原本的发色,头发也已经长及肩膀,身上更多了一些沉静与静谧。
我鼻子一酸,这么久,我终于见到她了,是我深爱的女孩,是尹孝妍。
她看我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雪奈……”她犹豫着,缓缓松开我的手腕,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我。
老板明显发现我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她把原本我点的美式给了她,把靠角落最安静的位置留给了我们。
“雪奈,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我沉默不语。
她的目光触到我的肩膀,淡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说道:“你剪头发了!”
当年我长发及腰,是她帮我吹洗,自从车祸以后,天天住在医院里,我再也没有耐心去打理我的长发,就一刀剪去,短短地垂落在肩膀处。
我低垂下眼睑,看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璀璨夺目的钻石刺痛着我的双眼。
她见我看见了她的钻戒,有些闪躲,解释道:“我马上要结婚了。”
“嗯。”我把头垂地更低。
“有人来接我了,我先走了。”说完她匆匆地推门出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摸着胸前的项链,她送我的戒指我已无法佩戴,被我挂在脖子上,因时间太久而失去光泽,分外冰凉。
我在咖啡馆一直坐到深夜,兼职生走过来略带歉意地说:“我们这里要关门了,您看您......”
我环顾四周,周围早就没人了,我匆匆站起来收拾了包离开。
自从那天真的遇见了她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那家咖啡馆,我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没勇气,尤其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之后。
医生继续给我开了药,叮嘱我:“这段时间还算稳定,但是这个药一顿都不能落下,止痛药疼的时候再吃,平时觉得还行可以忍的时候尽量少吃。”
我把药一股脑儿塞进书包里,我包里还放着以前她给我买的耳机,自从我的听力下降之后就再也用不了耳机了。
我握着那副耳机,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很久。
就在我整天憋在家里时,以前团里的瑟琪突然联系我:“雪奈,你以前穿的那条礼裙是哪里买的,我最近需要参加一个活动,想买一条新的礼服。”
我疑惑地问道:“你以前买的礼服不能穿吗?”
她在电话那头轻声笑着:“这次不行啊,我接了一个婚礼的活动,人家有服装要求却不提供服装,我想到你之前穿过一条礼裙就特别合适,不过你的尺码太小,我想照着你那条买大码的。”
我有些遗憾:“那条礼裙是我爸爸去看时装展给我定做的,工期要半年以上。”
她在那头发出嘶的声音:“就算我等的起也买不起,还是算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你知道我接的婚礼是谁的婚礼吗,是咱学校老师的婚礼,说起来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是语言学院的老师,叫做尹孝妍,你不是以前在咱学校的语言学院读过书吗......”
我又失聪了。
瑟琪说她的结婚典礼在周日,喜格尼尔酒店。
我一整晚没睡,睁着眼一直从天黑坐到天亮。沉寂的黑色被黎明撕破,阳光一寸一寸挪进房间,耳朵里也不再是寂静一片,渐渐有了鸟叫与鸣笛声,我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
我深吸一口气,从床上下来,拉开衣柜,衣柜的最底层放着一个巨大的盒子,里面是那件我只穿过一次的白色婚纱。
我漠然地看着衣柜里的衣服,最终翻出一条碎花裙穿上。
我最终还是出发去了酒店。
酒店在马路对面,面前是川流不息的车辆,我却不敢往前迈开一步。
这样的马路,像极了半年前出车祸的那条马路。
我再三犹豫,还是往前走去,跟鞋扣在地上的声音被来往的汽车鸣笛声掩盖,然后只剩我紊乱的心跳。
酒店的大厅里摆放着婚礼的指示牌,牌子上有她的名字。
新郎李琰,新娘尹孝妍。
我的头突然有些疼,我哆嗦着问酒店职员洗手间在哪里,他担心地看着我:“小姐,您没事吗?需要我叫救护车吗?”
我摇头,用力地推开洗手间的门,从包里掏出医生配给我的药。
白色的小粒的是止痛的,大粒的是抑制我头晕恶心想吐的症状,黄色的是平复我的情绪的,紫色的是保护我的胃的,粉色的是保护我的肝脏的,一共整整一手掌的药,我就着矿泉水努力地吞咽。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不好看,我拿出口红抹在发白的嘴唇上。
去吧,雪奈,去见见她。
我鼓起勇气往婚宴厅走去,我的脚步有些发虚,事实上,我根本进不去,我在婚宴厅的门口就被接待拦住了,他笑眯眯地问我要邀请函。
我仓皇地低头,转身就要跑,没想到他拉住了我的手腕:“你是想来看婚礼的吧,我虽然不能放你进去,但是新娘进场的时候大门是开着的,你可以看!”
我挣开他的手,原本低着的头更低,我慌张地摇头:“不用了!”
我刚刚转身,就撞到了身后人,她怀里的捧花被我撞在地上,我慌忙去捡那束捧花,那束捧花竟然是日本八重樱做的捧花,我看到樱花的瞬间更加慌张,我急急忙忙地把捧花往那人怀里一塞就狂奔出去。
那人的声音被我抛在身后:“哎,小姐……您的……”
我一鼓作气地跑出酒店,心脏跳得乱七八糟,我习惯性地伸手摸向我的脖子。
动作微微凝滞。
我的戒指去哪里了。
我惊恐地转身,低头往酒店一路寻找过去。
此刻我完全忘记了今天是她的婚礼,我回去极有可能会被她看见,我只是低头疯狂地找着那枚细细的戒指。
不可能,我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那是我最后留下的念想。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我似乎听到了模模糊糊的声音,我略微抬头就看见了一双手伸到我眼前,那人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樱花金的戒指。
我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拿那人掌心里的戒指,却被那人反手扣住手腕,她拉着我,干脆利落地说:“跑!”
我的大脑在那一瞬间空白一片,我被那人拉着,视线渐渐从模糊到清晰。是一个穿着洁白婚纱的女孩,她的头纱被风吹落,头发随着奔跑从头顶别着的王冠里倾泻而下,她拉着我义无反顾地向前跑着,从那一刻,我相信,我重生了。
我们一直跑到公交车站,她松开我的手,脸色有些发白:“我要回家了,你跟我回家吗?”
我的神智慢慢回到我的脑袋,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她失望地看着我,苍白的脸上带着倔强与委屈,她没说话,只是重新拉住我的手腕,直接带我上了一辆公交车。
我们一直沉默着回了家。
家还是那个家,只不过早已不属于我了。
“穿这个。”她弯腰给我换鞋,我瑟缩着,东西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连我穿的拖鞋她都还留着,我愣愣地看着她的头顶,仿佛半年前她与我置气只是在昨天。
我僵硬地后退一步:“不用了,我要回家了。”
我仓皇去摸门把手,谁知被她一把拉住,她把我抵在门上,我的背后冰凉一阵,鸡皮疙瘩随之而来。
“那天......我等了你很久。”她低下头,呼吸就在我耳边,她的声音像是心痛,像是隐忍,“我刚遇见你的那一天,咖啡馆里,后来我忍不住回去找你,发现你还在那里,你在里面坐到他们关门,我在外面等到你出门。”
我开始挣扎,她微微用力地捏住我的手腕,小心却有些粗暴,她伸出手拉出我脖子上的项链:“为什么还戴着?你不恨我吗?”
我一直沉默不语。
她铁青着脸,瞪着我,许久她察觉到手中的异物感,微微松开,发现我的手腕被她捏出淤青,她急急查看我的手腕,发现我手腕上那条深灰色的金属手链早已氧化。
她终究忍不住,向我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说完她伸手要解开手链,我下意识地护住手腕不让她碰,我一向来在体力与身型上就弱于她,她硬生生地掰开我的手指去解手链,我忍着痛,拼命护着我一直视若生命的东西,再加上我瘦了不少,原本就细弱的我在这样的拉扯中更加痛苦,我感觉我的骨头都快断了,她却是狠了心要扯下手链,全然不顾地瞪红了眼睛,最终我的手链被她解下,我右手五个手指皆是被手链上的金属扣磨地鲜血淋漓,她失去理智地要扔出窗外,我最终发出声音,戚戚然地说:“求求你,还给我吧......”
她握着手中的手链,回头猛地压住我,发泄似的吻住我的唇,我失去行动能力,只能默默地被她又咬又啃,直到嘴唇麻木疼痛,溢出鲜血,她将手指插入我的发根,额头相抵,我看见她双眼通红,她在看见我惨不忍睹的手与嘴唇时,最终忍不住落泪。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的重逢是这样血腥与残忍的。
她的眼镜被泪水模糊,我颤抖着手摘去她的眼镜,然后轻轻抹去她的眼泪,手指碰到眼泪疼得我一阵瑟缩,她的脸沾染上我的血,我想换左手去擦,却发现我的左手还在她手掌中。
“雪奈。”
她嘶哑地唤我的名字。
“嗯。”我应道,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孝妍,我在。”
她落着泪忍不住再次吻上来,这次却是轻柔的,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唇,然后轻吻了我的头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就算别人怎么说,我们都不要分开了。”
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右手被洁白的纱布包裹着,嘴唇上也抹上了厚厚的药膏,她端着粥进来:“醒了,我煮了粥,快起来尝尝。”
我刚要伸手去接,她端着碗说道:“我喂你!”
金属制的勺子碰到我的唇,我被烫到,疼得直吸气,她看了看我,吹凉粥,喝了一口进嘴里。
我无奈道:“这不是给我的么!”话音刚落,她便摁住我的头,将嘴里的粥一点点渡给我。
我竟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昵。我艰难咽下嘴里的粥:“给我吧,我自己吃。”
她像是没听见一般,拿着勺子吹凉一口口喂我吃完。
喝完了粥,她把碗一放,认真地打量着我,一副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你去哪里了?”
我没说话,只是沉默了许久才反问她:“那你呢,你去哪里了,你突然地消失了,也不跟我说,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我还是好奇,你为什么突然走了。”我轻声说着。
她慢慢低下头:“我们的事被我父母知道了,我去处理那件事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处理完了就回来了,但是你不在家了,你去哪里了?”
她并不知道半年前的车祸是我把她推出了车海,绫子说她的头磕在地上当场失去了意识,虽然只是皮肉伤,但是受到太大刺激才会一下子晕厥。
等她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欢欢喜喜地回家见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在医院里昏迷了整整一百天,绫子吓得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父母的时候,我醒了。
人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原本听力不行的我因为车祸听力更加微弱,脑袋里也留下了无法清除的血块,因为神经错综复杂,再加上各种并发症,医生并不建议我做手术,保守治疗是目前最好的治疗方案。
“我回了一趟国。”我再三犹豫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瞪着我,表示一脸不相信:“你既然回国为什么媒体没有任何报道?你当初连来这里读书都有新闻,现在回国再加上退学这么大的事媒体怎么可能没有动静?”
我淡定地说道:“有报道的,只不过是你母亲没告诉你而已。”我发现我已经能淡然地扯谎面对她了。
“是吗?”果然她对这件事变得半信半疑,毕竟她的父母都是坚决反对我们交往的,我的事情瞒着她于情于理,这样的解释应付地过去。
她不再追问我,只是扶我躺下,细声说:“你再睡一会,睡醒了带你去办复学。”
我轻声说:“退学了怎么再办复学?而且学校里我也学不到什么了,我不想读书了。”
她思索片刻点头:“也是,但是你现在年纪还小,是想直接工作吗,还是想学些别的?”
我苦涩地笑了笑,现在的我,身体根本支撑不了工作或者继续读书,我只能呆在家里,就算是出门,绫子也极其担心,因为我的听力很有可能会让我再次出车祸。
“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我缩进被窝里,回避了她的目光。
好在她并没有逼我,只是替我掖了掖被窝出去了。
我并没有睡着,只是听着她在外面收拾,耳朵里勉强能听到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许久,我才听到她喊我。
“看来你睡的很好,喊你很久了。”她满意地看着我,“不过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来还要多休息。”
我沉默不语,我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休息,而她就在耳边喊我我居然都没听见,我的心越发往下沉。
她见我不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因为半年前的事情,她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一直对我抱有歉意,无论做什么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意味。
我有些心疼她,我勉强地笑着:“我好饿,你怎么才来叫我,我都饿死了!”
她见我只是饿了,一下子恢复了笑容:“正好,你快尝尝,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有炒年糕,糖醋肉,炸酱面,拌杂菜还有泡菜汤。”
我见她做了一桌子的菜,更是心疼,我轻声说:“你不用做这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胃口,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她扶我到桌边坐下,兴奋地给我夹菜:“我知道,所以我每样只做了一点点,你有一年没吃我做的菜了,快尝尝有没有变化。”
我夹了一块年糕放进嘴里,因长期吃药,我的味觉也变得不灵敏,即使再香的东西吃在嘴里也是发苦,我根本尝不出原本年糕的味道。
我放下筷子:“好吃,比以前更好吃了。”
她见状忙点头:“太好了,我练了好久,在家没事的时候我天天研究菜谱,就想着再做给你吃。”
“天天?”我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反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没有结婚的打算的?”
她停下了给我夹菜的手,眼神闪躲着有些不安,我继续问:“还是说一开始你就没有结婚的打算?结婚是幌子吗?”
她没有说话,我叹气:“你不该这样,你爸妈会伤心的。”
她蓦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只要你。”语气强烈到令我害怕。
我扭过头:“你别这样,我不是你生命里的全部,你还有父母,还有朋友。”
她坚定地看着我:“不,我只要你,你就是我的全部。”
炙热的告白让我惊慌失措,仓皇之下,我只能低下头吃饭。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与尹孝妍独处会这么煎熬,我不知道可以跟她说什么,原本我想问为什么李琰突然找上门的事也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难以启齿,而她对于以前的事情绝口不提,既然她都不愿意提,我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我有些疲倦地躺在窗边的地毯上。
这个位置曾经是我最喜欢坐着的地方,我喜欢在大雪纷飞的冬天慵懒地拥着毛毯看着窗外的雪。
而现在没有雪。
尹孝妍走了过来,她见我躺在窗边,眼神呆呆地看着窗外,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我轻轻地挪进她怀里,她抱着我慢悠悠地摇晃着,像是海上的小船一般,我渐渐闭上了眼睛。
“雪奈。”她的声音极轻,轻到我几乎听不见,“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不离开你,你也不准走。”
我闭着眼,眼泪慢慢沁出来。
寒风萧瑟的冬天就这样再次来临。
我在尹孝妍的喂养下身体好了一些,我再次搬回了这个我曾经与她一起住过的家,家里许久没有住了,尹孝妍花了很长时间重新打扫。
“你去休息一会。”她推我进了卧室,本来我也忙不上她什么忙,现在的我虚弱地只能维持最基本的活动,多一点都可能会让我昏倒,尹孝妍并不知道我病得很严重了,她一直以为是我这一年里不好好吃饭变瘦的,我的药统统换了外包装,被装在维生素的瓶子里。
她每天费尽心思地照顾我的饮食,总是希望我什么时候能回到之前的状态。
我掀开被子躺进床上。
好冷。
我打开床头的地暖开关,现在才刚刚入冬,我已经冷地不敢出门了。
尹孝妍打扫完卫生就去做了饭,她做完饭把饭端了进来,我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有些犯恶心,但看她也是一脸憔悴的模样,我终是不忍心,强打精神:“我可以去餐厅吃的,你不用端进来。”
她见我精神似乎好些了,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没关系,我们一起在这里吃,偶尔这样吃饭也挺不错的。”
吃饭的时候依旧无言,我艰难地咀嚼着嘴里的饭,像吞刀子一般勉强下咽,我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我抱歉地说道:“你先帮我放床边吧,我一会饿了再吃。”
她呆呆地看着碗里的米饭,忍不住落泪。
这是我们重逢后我第二次见她哭。
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我想我可能是伤她的心了。
她捂着脸,轻声抽泣。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我慌忙去掰她的手,却软绵绵地没有力气。
她把脸埋在掌心哭了许久才抬起头,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我勉强微笑着:“我只是没什么胃口,但是我饿的很快,现在你的手艺这么好,我很喜欢的。”
她继续呆呆地看着我。
我无奈地轻叹,略微有些笨拙地凑上前,轻吻她的唇角。
她颤抖了一下,继而伸手将我的头托住,反客为主深入唇上的动作。
眼泪被带进口腔里,略微有些苦涩。
我早已不习惯这样的接吻,生病使我听力丧失,触感迟钝,我只是麻木地回应着她的亲吻。
渐渐地我肩膀处有些凉意,恍然间才发现我的睡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她解开了扣子,睡衣半褪,肩膀已经暴露在空气里。
这一年我瘦了极多,露出来的肩膀除了骨头就是骨头,毫无美感可言,我不禁挣扎着想把衣服往上拉,试图盖住我瘦骨嶙峋的肩膀。
她吻着我的动作停下,一只手轻巧地覆上我裸露的肩膀。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里满满的心疼,她轻轻一握便覆住我整个肩,我知道她现在不敢乱动,生怕一用力就弄疼我,实在是现在的我脆弱地仿佛一摸就会折断。
她低头寻找我的手腕,我的手腕细地几乎皮包骨,就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触目惊心。
我拉起衣服,把手腕藏进被窝:“你不要看了,太丑了。”
她沉默着帮我穿好衣服,然后钻进被窝,小心翼翼地抱着我:“睡觉!”
我想,对我而言她失而复得,我又一次拥有了她,但她却不知何时会失去我,我想着我的病情,又一次无眠。
自从上次吃完饭之后,尹孝妍就一直费尽心思地想尽各种办法喂养我的胃口,自己能做的自己做,自己做不了地就去餐厅打包,偶然我精神好的时候,我们会直接去餐厅吃。
我拨着碗里的面条,仍然一点点细细地吃着。
她往我碗里夹了一片叉烧肉,后又把她碗里的溏心蛋给了我。
“听绫子说,你很喜欢吃这家店的面条。”她满足地看着我一点点吃着面条。
我咬着嘴里的面,嚼了许久才慢慢咽下去。
“其实我不爱吃。”我看着碗里的面淡淡道,“这家店做得不怎么样,面汤太咸,高汤味道寡淡,除了柴鱼味没有任何味道。”
叉烧肉还很油腻,我看着碗里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她有些惊愕地看着我:“那为什么绫子说你几乎天天来?”
我拨起一根面条往嘴里送,细细地嚼了嚼咽下。
她一直耐心地等我的回答。
我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一个身影,露出一丝微笑:“因为她的声音与你的有九成相似。”
她朝着我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厨房里一个女店员忙忙碌碌地收拾碗筷,见客人离席了忙不迭地喊:“您慢走!”
她顿时愣住了,过了许久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就因为这个你天天来?”
“是啊。”我轻轻推开面碗,大概你没有尝试过思念某个人几乎到疯魔的状态,见不到,得不到,只能疯狂地寻找慰藉,哪怕那个慰藉是那样短暂到转瞬即逝。我轻叹,“我见不到你,总需要找一些别的寄托。”
她的嗓子像是被东西哽住一般,半天也没有发出声音,她只是默默伸手握住我瘦骨嶙峋的手。
就如同我每次来一样,我们剩下了大半碗的面条离席,出了门,尹孝妍才开口,她低声说道:“以后你再也不用来了,我一直都在。”
我仰头看着她略微发红的眼眶,终于露出释怀的笑容。
是,她一直都会在我身边,这样就很好。
傍晚的风已经有些许凉意了,我起了鸡皮疙瘩,她见我似乎有点冷的样子,伸手将我圈进她怀里:“我们快回家吧。”
就像是我无数次发狂似的梦到的场景一样,逐渐暗下去的街道亮起一盏盏昏黄的灯光,街上熙熙攘攘,西装革履的人们提着公文包从地铁站涌出来,街边的咖啡馆氤氲着令人清醒的咖啡的香气,她轻搂住我,带着我踏上回家的路,而越往里走便越是安静,只剩下住宅区飘出来的袅袅烟火气。
她忽然低下头亲了亲我的发心,轻声说:“再把头发养起来吧。”
“嗯。”我轻声应道。
日子对于我来讲不过是掰着指头数数的东西了,一早睁眼,吃了药没过一会我便又体力不支躺倒在沙发上,这时尹孝妍会将我抱进卧室,在午餐的时间叫醒我,午餐过后,我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咖啡香再次昏睡,而她会在晚餐时间再次叫我起床。
日复一日,没有丝毫不耐烦,没有丝毫嫌弃。
我总想着,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是等她先厌烦了我,还是我撑不到她的厌烦就先匆匆离世。
我还是更喜欢后者。
我再次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只见尹孝妍一脸惊喜地看着我:“你可算醒了,你睡的好沉!”
我见她以怪异的姿势伏在我床头不禁挣扎着坐起来:“你趴在这里干什么?”
她见我坐起来忙拿来外套披在我身上:“三月中旬了,今年暖得很早。”
我看着她眼里满是笑意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我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我们到时候去看樱花吧。”
她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真的?你说的!那咱们现在就走吧。”
我忍不住笑了:“可是这里的樱花还没开呢。”我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说道,这个房间的窗外就是一颗巨大的樱花树,当初尹孝妍就是看中了这点才租下的房子。
她忍不住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我们去海边,J市。”
我怔怔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去J市,那不是我们结婚的地方吗?我看着她满含笑意的眼睛这才想起来,似乎前几天看到了别人上传J市樱花的视频,那里的花都开了,我还无意提了一句好美。
又是为了我。
我这几天睡得多,精神恢复地还算不错,J市也不远,应该可以支撑我来回。
于是我点头:“好,我们去。”
她见我答应了,便欢天喜地地搬来了行李箱:“你继续躺着,看着我收拾就好,你要带什么就告诉我,我来拿。”
我见她如此雀跃的样子忍不住微笑,想来也是,自从我们重逢后,她每天不是照顾我就是斡旋于家人与我之间,只是想想我都在她家住了这么久了也没见到她家人过来,肯定是她在中间做了不少工作。
我看着她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十分心疼。
我从被窝里出来,跪坐到她身边,她见我似乎很精神的样子也十分放心:“你看看还少什么?”
我向她伸手,软软地撒娇:“抱抱,孝妍,抱抱。”
她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将我一把抱住,她轻声叹息:“赶紧好起来,你现在这样可养不了我。”
好,当然好。
我们当晚就出发去了机场,我才发现她似乎提前很久就做准备了,机场里都替我准备好了轮椅,还有一个随行护士陪着我们一起上飞机。
她看着我消瘦的样子就知道我身体不大好,但是似乎并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想来绫子没有告诉她,那个小护士对我的情况也一无所知,在尹孝妍办理手续的时候,她似乎总想问我些什么,但可能碍于隐私就一直忍着不问。
机场里有些冷,我有些哆嗦,她眼尖地帮我盖上一条薄毯,我看着她,轻声道:“你不用跟我们去J市了,我没事。”
她看着我露出来的一截细到可怕的手腕坚决地摇头:“不,尹小姐说了我需要全程陪同。”
我忍不住轻笑:“可是你也不知道我生什么病,去了有什么用。”
她被我问住了,过了半天结结巴巴道:“那我可以问您生什么病了吗?”
我摇头:“你走吧,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她太紧张了。”我看着正在柜台办理登机手续的尹孝妍,“她太紧张我了,其实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小护士怎么说都不肯走,任谁看到我这幅瘦骨嶙峋的样子都会觉得不可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尹孝妍办完手续见我们之间气氛有些奇怪,她蹲在我的轮椅前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小护士抢先一步说话:“林小姐让我不必跟着了。”她有些为难,手指一个劲地绞着衣服。
尹孝妍听闻居然笑了,她握着我带着暖意的手:“真的不用吗?”
我没说话,她见状站了起来,对小护士道:“你先回去吧,她没事的。”
小护士见尹孝妍都这么说了,只能作罢:“好的尹小姐,那依照规定我会把钱退给您。”
尹孝妍微笑着:“没关系的,让你白跑一趟,你就拿着吧。”
小护士走后,我酸溜溜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尹孝妍故意说道:“啊,我还以为是富婆的钱,还想着花的富婆的钱就是爽。”
又拿富婆这件事打趣我。
我们到J市的时候已经超过十二点了,尹孝妍替我披上外套:“晚上会有点凉,海风有些大。”
我有些困,头歪歪地靠在轮椅的靠背上,嘴里还是迷迷糊糊地问:“我们去海边吗?”
我还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就陷入了昏睡。
一路上我睡得极不安稳,只感觉一直在颠簸,好不容易似乎车停了,又有人在我耳边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那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但我又想不起来是谁。
“要不要叫醒林小姐?”
“不用。”尹孝妍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麻烦您帮我把行李拿进去就行。”
尹孝妍轻手轻脚地将我抱了起来,我依稀感受到了海风的味道,微凉,湿润,还有那极致的温柔。
“她瘦了许多。”那人轻声说道。
“嗯。”尹孝妍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她不太好。”
那人沉默许久:“我先走了,你有事就打我电话。”
“这次真的谢谢您了。”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的听力却意外变得史无前例地清晰,我隐约听到了海浪的声音,难道我们就住在海边吗,还是我的幻觉?
我翻来覆去,床软得整个人都陷在里面,我想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我挣扎了很久,终于有人也躺了进来,她将我揽入怀里,轻声说道:“睡吧。”
我闻到她身上的大麦的气息终于安心地入睡。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尹孝妍睡在我身边,她的呼吸有点沉,怕是昨天太累了,我轻手轻脚地走下床。
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
我往外走去,只见一条小小的路通向海边,那我昨晚听见的海浪声就不是错觉。
我脚下的鹅卵石粒粒洁白,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院子里还种着一棵巨大的樱花树,这棵树的花并不是H国常见的白色,而是浅浅的粉色。
树下放着躺椅,我走过去躺下,我的头顶是盛放的花朵,花朵密到盖住了一整片天空。
我痴痴地看着头顶的花,真美。
之前来的时候,我还没有注意到这是一棵樱花树。
“雪奈!雪奈!”
是尹孝妍的声音。
我忙起身,只见她光着脚手里还拿着一块白色的毛毯,正一脸焦急地找我,她见我安然地呆在樱花树下长吁一口气。
我向她伸出手,她脚下是坚硬的鹅卵石,她毫不犹豫地光着脚踩上鹅卵石,坚定地向我走来。
她将我裹进毛毯里。
我们重新躺回躺椅上。
“你什么时候订的房间?”
我看着花朵,有些入迷。
她的嗓子还有些沙哑:“一直。”
我不明白一直是什么意思,我扭头看着她。
她淡淡地说道:“我一直和房东太太有联系,她替我们留着这个房子,花期前后和婚礼前后,只不过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来。”
“房东太太种的这棵樱花树很美吧!”尹孝妍也看得入了迷。
我看着她精致小巧的脸,有些恍惚,我很久没有这么看着她了,其实只要与她在一起,怎么样都好,怎么样我都愿意。
就像之前婚礼那样,我们在这个别墅里住了几天,直到樱花都谢了才回了A市。
神奇的是,我在那个别墅里住了几天身体竟然好了一些,耳朵也没那么疼了,头也不晕也不想吐,就连胃口也好了一点,尹孝妍说早知道就早点带我去。
“等到下一个假期,咱们再去。”她看着我渐渐有了血色的脸很欣慰。
我自己也感到很神奇,因为病情好转,我连去医院都懒怠了,药也被我丢在一边,想得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则不吃。
绫子听说我忽然好转的事情反而忧心忡忡,她劝我道:“雪奈,你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问问看医生这是怎么回事,你好的太突然,我总是放心不下,你说你之前病地有多严重。”
我捂着话筒压低声音:“最近不行,我要是去医院了,她会多想的,她最近一直跟我在一起。”
绫子低低地叹气:“这件事情不跟尹老师说真的可以吗?好歹告诉她一下吧,她知道了还能照顾你一下,我毕竟离你有些远,万一你有事我不好立刻过来。”
我安慰她:“我没事的,我真的感觉好很多了,况且她一直在照顾我,我想是我换了环境,海边空气好,所以病也好了一些,我感觉我会越来越好的。”
绫子的情绪始终低落地不得了,我说道:“万一有什么事我会及时给你打电话的,你不要担心我了。”
绫子最终重复地说道:“雪奈,你哪怕好了最好也告诉一下尹老师,你的病毕竟不是简单流血发炎,它已经影响到你的听力还有大脑神经了,你不去医院就始终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具体怎么样了,你还是听我的,找时间回医院复诊一下吧,让尹老师陪你去。”
我敷衍她:“好,我会的,我会找时间和她说的。”
我实在不愿打破我现在拥有的快乐与幸福,也不愿意看到尹孝妍知道我的病情之后整天愁眉苦脸,虽然我现在的确有好转的迹象,但是绫子说的也是实话,我更害怕万一尹孝妍陪我去了医院,发现我的病更加严重了,我不敢想象她是否会崩溃。
“你在和谁打电话呢?”尹孝妍挥着锅铲推开门,“快出来吧,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我见她脸上热得快红扑扑地,我放下手机走过去:“和绫子讲话呢,我来帮你吧。”
她只将我推到餐桌前:“你坐着就行,我马上就做好了,不用你帮忙。”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香地吃过饭了。
尹孝妍见我吃完了一碗饭十分满意,她见我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会,最终开口。
“你为什么出了车祸就退学了?你可以选择休学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还是没有过去,她还是对于我休学以及这么久不见而耿耿于怀。
“我去你们系里问了,一开始你休学,后来干脆就退学了,你退学后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不拉琴了?”她的语气陡然急促,“上次我也问过你,你也没回答过我。”
我想了想,默默说道:“我有心里障碍,所以不能拉琴了。”
她瞪着我:“什么心理障碍,我怎么不知道!林雪奈,你别糊弄我!你生来就是拉小提琴的,你现在不上学又不拉琴你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原来是这样。
是我太久没碰小提琴让她起了疑心。
“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我依旧搪塞她。
她突然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盯着我:“说到你身体不好,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身体不好,前一阵子想让你安心养病才没问,现在你也好了一点,是时候该跟我交代一下了吧。”
我看起头,看着她深沉的眼睛说道:“那段时间你一直不回家,所以把身体熬坏了。”
果然,她在我意料之中沉默了。
我一直没有追问她未婚夫,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回家处理我们的关系这件事需要和我失联。
我失去了太多,不想知道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我只想攥住现在仅有的温暖。
她几度张口,都没有说出话来,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没有关系,你不说没关系,我不想知道。”
她看着我,脸上有些难堪,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可以为了我,重新回到舞台吗?”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
我摸到了她手心里的汗。
正当我还在思考时,她推过来一张纸:“重新回舞台吧,你自从入学后就没参加过比赛,退学后更不用说,我现在要你为了我,重新站上舞台,做那个闪闪发光的演奏家。”
我知道,她一直觉得对不起我。
我看着那张比赛邀请函,心里一阵发凉,我实在没有把握,虽然这几天似乎好一些了,可是车祸前还在学校的时候,期末考试的彩排我就没有拉下来,只要一拉琴,不仅仅是左耳听不见,就连仅剩听力的右耳也会听不见,再加上因为车祸,我脑部也有一定程度的受伤,我看着比赛要求曲目,第一场是规定曲目贝多芬奏鸣曲,曲目对我来讲虽然不难,难的是失去听力的我,要怎么演奏。
“雪奈。”她走到我面前半蹲下,“你的障碍,我们一起克服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重返舞台吧,你是天才,不能被埋没了。”
我推开她的手,低声道:“让我考虑一下。”
她的眼里,是一点点被刺痛的伤。
我最后还是参加了比赛,初赛在市艺术殿堂举行,是她陪我去的,我不安极了,一路上我的右耳就发出隆隆的声音,就连我的嗓子也疼得厉害,我一边吞咽着口水试图湿润干燥的喉咙,一边靠着微弱的听力仔细听着她说的话。
“你不要紧张,这首曲子你很拿手,也努力练习了,不要担心。”自从我答应参加比赛之后,她就完全不担心,因为在她眼里,我还是以前那个能在舞台上呼风唤雨,承载下所有骄傲与期盼的林雪奈。
我抓着琴盒,指尖有些泛白。
“雪奈!雪奈!”
我勉强回过神,她看着我,脸上带着宠溺之色:“我一直在叫你,你怎么了?”
我强忍住胃里翻涌上来的恶心,勉强微笑着:“我刚刚在想曲子,就没听见你说什么。”
她微笑着握住我的手。
胃里不断翻腾上来的呕吐感,我感觉我的手脚都脱了力,然而她在身边,我不敢让她看出我有任何不适。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她诧异地看着我,“你不舒服吗?”
我用左手稳住微微颤抖的右手:“是底妆化的太白了,我忘记打腮红了。”
她急急地去翻包,我忙制止她:“不用了,我先去换衣服了,你直接进去吧。”说完我匆匆地离开,去了等候室。
我不知道此时的她有没有起疑心,我只知道我现在的脸色肯定很不好看,我头晕目眩地推开后台的门,一旁的工作人员看见我,忙上来问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颤抖着手,低哑着嗓音道:“没事。”
熟悉的黑色小礼裙,熟悉的黑色皮鞋,还有熟悉的音乐厅里清冽的木质香与温度极低的冷气。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我只听到我的高跟鞋一声声扣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舞台上金色的高温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是无尽的寒冷。鸡皮疙瘩一层一层涌上来,果然,连唯一能听见声音的右耳在这一瞬间失聪,我果然逃脱不了这个魔咒,我抓着琴,脸色惨白到极点。
不能不演奏,不能不演奏,不能不......
事到如今,我就算双耳失聪也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我看着坐在b区第三排座位上的她向我微微笑着。
我缓缓拿起琴,心里的不安愈加强烈,我不停地安慰自己,要冷静。
此刻台下已经议论纷纷,一个演奏者竟然堂而皇之地在舞台上愣神,简直闻所未闻。
我向那个方向看去,她坐在那里,脸上已经没有微笑,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伤痛看着我,我不知道的是,台下有人在说“听说林雪奈失聪了,看来是真的。”
“那她这样竟然还敢来参加比赛!”
“真是可惜,年纪轻轻就听不见了,想想她以前多风光,现在竟然......唉,真是太可惜了。”
我深吸一口气。
开始!
琴声是杂乱无章的,别说不像一个演奏家拉的,就连刚学琴的孩子也不会拉成这样。
我看着台下评审的表情,就知道了我演奏的音乐是怎样的。
一曲毕,我踉踉跄跄地走着,在几乎要走进后台时,我左半边头剧痛无比,左耳似乎有什么东西汨汨流出,迎接我的工作人员惊恐地看着我,他伸手正要来扶我时,我就陷入了无止无尽的疼痛与黑暗中。
后台乱作一团,比赛临时终止,有人拨打了急救电话,我还残存着一点意识,双眼却怎么都睁不开,疼痛包裹住全身,我蜷缩着身体趴在工作人员怀里,止不住地想要呕吐。
工作人员焦急地拍着我的后背,试图缓解我的不适。
救护车到的时候,我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原本是就近送到附近的医院的,结果系统里显示我曾经在国立大学附属医院医治过,所有的病例都在那里,所以又紧急把我送往了国立大的医院。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又是熟悉的病房,还是那个以前医治我的医生,他见我醒来,很是欣喜。
“还有没有想吐了?”
他拿着一张纸写下问我。
我摇头。
“那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不舒服按铃,这次还要住一段时间的院,还要给你仔细地查一遍。”
我点头。
“不用担心,你只是暂时听不到,过段时间听力会恢复一点的。”他安慰我。
医生出去了,我环顾四周,没有人,她呢,昨天她跟我一起去的,不知道她有没有跟我到医院。
手机也没在身边,我想下床找她,却发现胳膊里插着针,于是我只能躺回床上等她。我想她应该很快就来了。
我等了她一天,从早上到晚上,天彻底暗了她也没来,不过绫子来了,她坐在我床边,沉默不语。
我问她:“你不用上课吗你这么晚过来,还有回去的车吗?”
她低头在手机上打出一串字:“她看见你出事,差点疯了,她不敢来见你,你出事的时候血流了一脸,她看见了,以为你活不成了。”
我看着她,低声问:“她现在在哪里?”
绫子答非所问:“你不能出院,医生说你还得做检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比赛结果怎么样?我是不是被淘汰了。”
绫子这回没有回答,我知道,我肯定被淘汰了,我喃喃道:“她肯定会很失望,我终究还是没能为了她重新回到舞台上。”
绫子问我:“你想见她吗?如果想见,我就是绑也得把她绑过来。”
我摇头,还是算了,她现在肯定在自责,来了反而更难过,还是不要了。
绫子把手轻轻附在我的手上:“别担心。”
我只是担心我们这么久没见,才重逢没多久我又进了医院,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八成是被我吓到了,现在又躲在哪里不肯来见我吧。
我轻声叹气,没关系,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我都等了,再多等她几天也没关系。
尹孝妍在第三天来了医院。
她变得无比憔悴,眼窝凹陷,眼睛底下两个大大的眼袋,头发也乱糟糟地没有光泽,身上穿了一件略微有些皱的衬衫,连裤子还是那天陪我去比赛穿的那条裤子。
我轻声问她:“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她张口说话,我看着她蠕动的嘴唇轻叹道:“我现在听不见,你要写字或者打字给我。”
她摇头。
然后坐在我床边呆呆地看着我。
我轻声笑着说:“你来看病人就是这样吗?也不给我带东西,也不跟我说话。”
我见她一直不说话便开口絮絮叨叨地跟她说:“我住院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我想吃学校旁边那家蛋糕很久了。”
“对了,天气也暖和起来了,等再暖和一些我们一起去野餐吧。”
“我想吃炸酱面了,想吃学校旁边开的那家,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总去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反正我和绫子都很喜欢。”
“好冷啊。”
她的眼睛动了动,终于不再呆滞地看着我了。
我指了指我的手:“冷。”
她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又小心地避开插着的针替我盖上一块毛毯。
我不再讲话,说了半天的话让我有些疲倦,我闭上眼睛休息,但又害怕不小心睡着她就走了,于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的思绪。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体不好了。”
她大概以为我睡着了,缓缓地说道。
“可是我害怕,我怕你会突然没了,我不敢去医院看你,我怕看到他们抢救无效,所以我想尽办法带你到处玩,我想忘记掉这一切。”
“我以为只要精心养着,总有一天你会越来越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我无力地握住她的手,我感受到埋在血管里的针,有些坚硬,有些冰凉,也有些麻木。
她摸着我的额头:“你听不见也好。”
其实我刚才就可以听见一点声音了。
“绫子把你的状况告诉我了,我其实现在特别恨你,恨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恨你当初不顾一切把我推出车海,可是我最最后悔的还是当初我为什么不跟你说一声就离开,我以为我可以很快地搞定我的父母和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夫,我以为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那个时候你应该很辛苦吧。”
“我总是怨你,我恨你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我,我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事全部解决了,我回来了,但是你却不在了,我找绫子,绫子的电话也不接,我回学校调你的档案,没有查到你父母的联系方式,我去找你的教授,他也什么都不肯说,我就在想,一定是我做错了,你生气了才会不见的,然后我就在等,一直等,但你一直没出现,然后我就想,如果我结婚了,你不可能不出现,于是我就回了家准备和他结婚,于是你就真的出现了。”
我不知道的是,那一次车祸之后,我与她的恋情被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了,我那时一开始只是因为听力受损而退学,而她却不顾一切地为了找我闹得全校皆知,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大家对于同性恋情总归多少抱有异样的眼光,于是学校要对她做出处分,管弦系的系主任说我已经退学,这才把事情压下来,她也勉强留在学校继续任教,只是原本要调到国语国文系当老师的计划被这件事一闹而取消了,她永远只能呆在语言学院。
她并不知道我的退学保住了她的工作,我也不知道她为了找我几乎丢了工作,弄得她在学校里抬不起头。
她也没有搞定她的父母,她父母在这半年里逼她订了婚,竭力保住她最后一点名声,对外大家只是知道,尹孝妍老师被一个学音乐的女生洗了脑,被害得名誉俱毁,实在可怜。
我将她推出车海之后,她因为磕到头失去了意识,醒来并不知道是我将她推出的车海,只是知道她着实幸运,有人救了她,那个救她的人恰好也没事。
她在医院躺了一周便出院了,出院后匆匆回家寻我,发现家中一切都变了。
积灰的书桌,冰凉的房间,就连窗台种的那盆小雏菊都枯萎了。
她发疯似的打我电话,手机里只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号码为空号。
绫子为了照顾我也办理了休学,她找不到任何与我有关的人,只能回学校,天天守在音乐系的大楼里。
我在医院躺了六个月,出院的时候瘦地只剩一把骨头。
我们终究失败了,败给了世俗,用浑身的伤痛爱了一场,淋漓尽致,刻骨铭心。
其实退学的那天我看见她了,她一脸憔悴,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憔悴的样子,头发也长了些,头顶露出一些黑发,她不再精致漂亮,衬衣松垮垮皱巴巴地穿在身上,只剩眼珠还透出一丝残存的光芒。
我从未想过,我有一天能把一个人糟蹋成这样。
我捂着嘴缩在角落里无声地哭着。
我自认为我是最爱她的人,可就是这样的我,害她变成这样。
“早知道我就早一点准备结婚的事,这样你就可以早一点出现。”她喃喃道。
我的泪顺着眼角落下,耳边没有她的声音了,我动了动麻木的手,感受到手里还有着她的温暖,她还在。
我这次住院没住太久,倒是医生在我出院前找我谈话:“你现在这个状态出院怕是不太乐观,你的病恶化的速度有些超出我们的预料了,我建议你还是住院治疗比较好,这个恶化速度想必你也是知道,之前你也嚷着要出院,出院之后我就不能随时把握你的病情了,你现在身体各方面都在衰退,就连你的高烧还是刚刚退的,我实在不建议你出院。”
我微笑着:“我准备回国治疗了,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
医生似有不忍,他叹息道:“回国也好,回国你的父母都可以照顾你,我一会儿把你的病例发一份到你的邮箱,国内的医生可以作为参考。”
尹孝妍来接我回了家,一路上她都沉默着,到家的时候我最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打算一直不说话吗?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吗?”
她瞪了我一眼,眼眶瞬间泛红。
我手忙脚乱地扯了纸巾递到她面前:“你怎么还哭了,你看你,最近越来越能哭了,眼睛哭肿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她红着眼睛瞪我:“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疼?”
我笑嘻嘻地贴上去:“没有没有!我很好!”
她却心疼地要命,眼眶也红得像兔子,我叹气,走过去抱住她的头,一点点摸着她的头发:“我真的不要紧了。”
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哪怕我不能替你受着,好歹我可以照顾你。”
我微微笑着:“我的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严重。”
她沉默良久才仰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知道,是我毁了你,你才这么年轻,大好前程却被我断送了,要不是那场车祸,你不会这样。”
我心里默叹,不关车祸的事。
我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不是这样的,不是那场车祸,而且我们两个不存在什么亏欠不亏欠,我现在觉得你能回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两眼发红,将我的领口轻轻一拉,我便跌入她怀中,她紧紧地抱着我,是失而复得后的喜悦,也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没过几天,她的父母找上门来了,是我开的门,他们看见我,恨得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她母亲冷漠地看着我,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保持着礼貌:“叔叔阿姨好。”
她母亲忍不住伸手来推我:“你究竟安什么心,我们家怎么对不起你了要这么害孝妍,我可怜的孩子被别人说成变态,你心里好受了?你怎么不去死呢!孝妍明明已经好了,你还要来纠缠她,我们家不好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她的情绪极其激动,手上力道不免有些大。
我受了两年病痛的折磨,身体早已不如之前,只被她一推就跌倒在地上了。
尹孝妍听见声音急急跑出来,见我跌坐在地上,而她的母亲面红耳赤地责骂我,她提高声音:“妈!”
她母亲见她出来了,二话不说地抓住我的手腕:“这个女人留不得了,你心思单纯别被她骗了,你跟妈妈去李琰家道歉,他们还是会接纳你的。”
我无力反抗,又念着对方是长辈,只能硬生生地被她拖拉着,只剩骨头的手腕在她母亲的拉扯下痛苦不堪。
尹孝妍见状,急了,一个箭步上来从她母亲手中将我夺回,她扶着我的腰,将我从地上拉起。
她母亲看见瞪大了眼睛,她气的浑身哆嗦:“你……你给我放开她……她是变态你不是,你快放开她。”
我忍着不适,轻声在她耳边道:“不要跟你妈妈起冲突,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显然我的话没什么用,她见我被她母亲推倒在地,终于忍不住开口顶撞母亲:“您说的对,我们都不正常,可是您正常吗,您把错误推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让她替我接受所有人的责骂。您说当初救我的人没事,我现在问您一句,当初那场车祸,救我的人是不是站在您面前的林雪奈?她为了我忍受病痛的折磨,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她原本是乐坛的新生演奏家,现在被我害得永远无法拉琴,您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面对尹孝妍咄咄逼人的质问,她母亲气得说不出话。我哆嗦着,她是怎么了?我拼命地扯着她的袖子不让她继续说了。
而她的父亲忍无可忍地伸手,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她脸上,力道大到直接将她打倒在地,她抱着我,我自然也摔倒在地上,她爬起来第一时间检查我:“有没有伤到?疼不疼?”
我看着她肿的老高的脸,就连嘴角都在渗血,我忍不住痛哭,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对不起,我错了,你们不要打她了,对不起……”
她大力地将我拽起来,忍不住吼我:“林雪奈你说什么!”
她从来没有吼过我,即使我们吵架吵得再凶,她都不会吼我,我被她这一吼给吓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她看我被吓到,呆滞了片刻,忙将我抱住,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哄道:“雪奈,不怕不怕,我小声点。”
她母亲捂着额头,颤颤巍巍地说:“你要妈妈还是要她?凡事不能两全,你今天必须做出选择,你如果选了她,你就不再是我们的女儿了,我们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我瑟缩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刺在我心里,几乎让我痛不欲生。
我让我最爱的人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前途,失去了所有一切原本停留在她身上美好的光芒。
他们走后很久,她仍用力地将我抱着,我一言不发靠在她怀里听着她的心跳,我只感到心口的钝痛。许久,我动了动,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将我松开,我轻抚她的脸,她脸上并无泪痕,只是更加固执地看着我:“雪奈,你答应我,不离开我的。”
我看着她,喉头哽咽,她看出了我的迟疑,更加焦急,愈发用力地握住我的胳膊:“雪奈,你答应我啊!”
我忍着胳膊上的疼痛,艰难地点头答应,她如释重负地将我重新拥入怀里。
我醒来的第二天,她已经去上班了,我缩在被窝里,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她父母是什么时候来的?大概还是昨天的事吧。
嗓子干涩地几乎说不出话,我看着床头放着的人参雪梨含片没了,杯子里也没有一滴水。
我努力爬起来想添点水,谁知在起来的瞬间双手双脚皆脱力,身子像被灌入千斤重一般,那一瞬间我毫无意识,就这样倒在地上。
杯子摔碎后割破了我的手指,我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才慢慢恢复一点意识,等到彻底清醒之后,恐惧像窗外逐渐擦黑的天空一样,低沉地压上来,我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我这样昏倒第几次了?
孝妍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做了一桌子的菜等她。
她看着满桌子的菜瞪着我:“都是你做的?”
我回头得意地看着她:“当然啦,快去洗手!”
今晚的她格外敏感,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我,却还是乖乖去洗了手坐到饭桌面前。
“雪奈,你有事要跟我说吗?”
我见她迟迟不动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碗里:“是啊。”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活泼一些,“你先吃,吃完了告诉你。”
她这一顿吃的极其少,我看着她眼下一圈乌青,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我看着她一天天瘦下去很是心疼。
“你说吧。”她把饭碗往前一推。
我给她切了一小角的蛋糕:“你先尝尝这个,这个我跑了好多家店才买到的,我最喜欢这个了。”我微笑着,“小的时候,妈妈经常给我买Opera蛋糕吃,我家楼下那家蛋糕店做Opera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可惜好多店都不做这种蛋糕,在H国我也是跑了很多家店才发现这家店做。”
她一听是我最喜欢的,便拿叉子叉了一口,她笑得有些勉强:“的确好吃。”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用水润了润嗓子才发现嗓子干哑到剧痛无比:“孝妍......”
“我跟我父母商量了一下,他们在国内找到了五官科与脑科最权威的医生,他们希望我可以回国治病......”还没等我说完,她就打断了我:“我陪你一起回去。”
我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我回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你答应我,在这里好好的,我治好了就马上回来。”
她的眼眶有些红,固执地看着我:“我陪你。”
我摇头:“那你工作怎么办,你不能为了我放弃这些,我跟你保证,我好了马上回来。”
她的泪顿时失控一般渲泄而下,我从没见过她这么哭过,她无助地像个破碎的娃娃一般,反反复复地重复:“我要陪你一起去。”
我走过去与她相拥。
她喃喃道:“你不会回来了。”
我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微笑着:“我跟你保证,我会回来的。”
机票就定在第二天,她去上班了,绫子过来帮我搬了行李,我父母也派人来接了我,机场也安排了医护人员随行。
绫子哭成泪人,她握着我的手:“雪奈,等我假期结束,我就回去找你。”
我身上穿着厚厚的毛衣,寒意却还是一阵阵涌上来,我摇头:“我不放心她,你帮我照顾她就行,不要来了。”
她用力地点头:“好,我会的。”
我微笑着:“她不知道我今天走,你今天就去找她。”我抓住她的衣服,牙齿有些哆嗦,“不要让她太难过了。”
她点头:“你放心,这段时间我都会陪着她的,我们会给你打电话的。”
父母派来接我的人催着我进安检口,我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不用了,你们一切安好就可以了。”
绫子哭着想上来抓住我,却被安保人员拦在外面:“你说什么,雪奈,你再说一遍......”
我侧过头,在破碎的阳光中向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