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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春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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銮金殿内,错金螭兽香炉内的芷兰之香袅袅腾升,将殿内的空气熏得浑浊。
褚洲本就心浮气躁,眼下还有个皇帝在对桌黯然神伤,“你说说,自朕继位以来也有三年了,也算是无功无过,怎么陈邳就天天窜错着言官来寻朕麻烦呢?”
他的目光落在褚洲手里的狼毫,看着他在明晃晃的奏折上龙飞凤舞地标注着什么,“有人想杀朕,有人觊觎着朕的皇位,难道这些年朕做得还不够好吗?”
褚洲搁笔,将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懒散道,“皇上做得已经足够好了,不必计较世人的言论。”
皇帝被他盯着,脸渐渐开始烧起来。
他虽然是资质低劣,却也不是个傻子,自然能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一点儿敷衍和轻慢——既把公务甩手给别人做,又在别人忙碌的时候凑上来添乱。
他有点儿无措,又有点讨好地看着他,“近日新供了苏杭一带最好的御用龙井,朕让汪公公为你沏一盏罢。”
招手欲宣汪公公进殿时,恰好对方也踩着碎步进来,“皇上,褚婕妤身边的侍女求见。”
皇帝一怔,“快快宣她进来。”
碎珠流光帘晃动,盼山承着雕红漆海棠花茶盘缓缓步入室内,跪下道,“娘娘在荷清池玩耍时亲手摘了不少莲子,特命奴婢送来品尝。”
“婕妤果真像传闻中一样疼爱兄长,恐怕是心疼太尉劳苦,又眼巴巴送来了点心。”皇帝打趣着,“还不快送上来。”
盼山将盛放着莲子羹的小盅端上,不远不近地放在了桌案的中央。
“太尉赶紧尝尝罢,可别辜负了令妹的一番心意。”
褚洲撩起眼皮,洞幽烛微。
盼山垂下脑袋,心里发虚。
直到褚洲伸手捻了汤匙后,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大、大人恐怕是误会了,这碗莲子羹是特意给皇上准备的。”
皇帝受宠若惊,“竟然是给我的?”
盼山点头,“娘娘亲口嘱咐的。”
“怎么太尉没有?”
“娘娘说,太尉恐怕已经品尝过世间最是香甜可口的莲子羹了,她送来的应该入不了大人的眼。”
皇帝偷偷觑了一眼褚洲,“那太尉你看……”
褚洲不答,一手端碗,一手拿汤匙搅和着汤羹里白白胖胖的莲子,瓷器碰撞之声璆然,不亚于磨刀霍霍。
盼山大气不敢出,“娘娘还说,她、她已经适应了洛阳的气候,脸上的红疹子也消了,问皇上晚点要不要去她那里一趟。”
皇帝呆若木鸡,“这、这——”
他有些喜,但更多的是惊。坦白来说,他是十分害怕褚洲的,以至于这份情感有点波及到了婕妤,当婕妤的牌子被撤下的时候,甚至心里还松了一口气。
但是美人示好,尤其是像她那种冷冰冰的美人低服做小,他的心里面是十分快慰的。又一想到今夜红纱帐暖,美人在身下嘤嘤泣啼……
“太尉,你觉着呢。”
褚洲荒唐扯唇,“此事为皇上的家事,臣无权插手。”
皇帝对着盼山道,“你回去和芙儿说一声,等朕处理完公务就过去看看她。”
盼山喏喏应下,眼睛从褚洲手里的冰纹小碗梭过,“那这个……”
褚洲没说什么,将莲子羹递给皇帝。
皇帝眉开眼笑,双手正要捧住——
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乌漆冰纹小盏顺着桌面当当地滚下来,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手滑了,实在是对不住。”
皇帝迟缓地抬起头,对上褚洲那张丝毫不显愧疚的脸,半晌才逞强道,“太尉是无心之失,朕能理解。”
褚洲看向盼山,“你们娘娘那里还有罢?”
来一碗他摔一碗。
盼山把脑袋转得像陀螺,“没有了,没有了。”
褚洲“唔”一声,淡淡瞥向皇帝,“可惜了。”
……
长乐殿内,风光旖旎。
盼山梳理着以芙绿葱葱的云鬓,“听说三刻钟前太尉已经离宫了,皇上的轿辇正朝我们宫里来。”
“查清楚了,确定他已经走了吗?”
盼山拿帕子擦了擦她汗光点点的鬓角,踌躇道,“奴婢是亲眼盯着大人从南门出去的。”
以芙眼中的光亮黯淡,“再等等罢。”
戌时一刻,龙辇经过降雪轩,距离行宫不过三千步;戌时三刻,龙辇抵达贞顺门,与长乐殿仅仅一墙之隔。
“娘娘,就差几步皇上就来了!”
外殿的一排灯纱骤然被点亮,幽幽浮现的人声和树影也涌入窗棂,落在以芙晦朔不明的脸颊。
以芙有点沉不住气,“你去外面拦住皇帝,问起来就说我月信忽至,身体不适。”
盼山点点头去了,没一会儿带着笑脸盈盈的汪公公进来,“娘娘,奴才是特意过来与您说一声,皇上今儿个就来不了了。”
以芙撩眼,“怎么——”
“大理寺卿有亟报,需要皇上出面。”
以芙咀嚼着这几字,“皇上出面。”
汪公公的一张老脸好像也燥得慌,留下一句“娘娘莫要多想”,就火烧屁股地跑了。
以芙在被子里打了个滚。
盼山也乐呵呵的,“皇上不来,娘娘这么高兴。”
哪里是因为这个——
以芙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努力压制住嘴角的笑靥。
皇帝昏庸无为,说得好听些就是“稳重”,就算外有强兵打到城下了,也不见得有多慌。区区一个大理寺卿,哪里能受他看重,今夜皇帝却走了,会不会是因为……
那也是不是意味着,她在他的心里有些分量?与和别的人是不同的?
以芙遽然抬头,温吞地趿上木屐。
殿外,一轮明月寂寥。
飞寒捧着一口小银碗坐在台阶上,偶尔饮一口风月,再吃一勺甜甜糯糯的莲子羹。
舒尔,一道黑影遮住了夜幕中的星月,垂目冷睨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奴婢今儿个在这值夜。”飞寒囫囵擦了擦嘴,“大人,您过来找娘娘?”
褚洲脸色很臭,“这东西是单单皇帝有,还是单单本官没有?”
“啊?”
褚洲阴阳怪气,“随随便便一碗粥汤便能收买,本官什么时候有这么不成器的手下了?”
飞寒更懵了,“嗯?”
褚洲没再搭理她,撒完了心中的郁气,这才飘飘飖飖地走了。
不过他没也并没有走几步,就魂不守舍地在宫殿门前停下,默默地看着自己黑色的阴影如流水般一点一滴地渗透进窗花。
殿门“嘎吱”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以芙。
烛光盈动,甜蜜又温柔,当二人在瞬息之间摆出了又冷酷又高贵又冷艳的表情时,就注定了今夜不那么美好的开场。
盼山敏锐地嗅到了空气里的那一丝不寻常,陪着笑从二人的夹缝中挤出去,“嘿嘿,借过、结过。”
以芙搁不下那张脸,“你来做什么。”
褚洲脸色也不大好看,“上次你拿碎瓷片割伤了本官的脸,应当与本官赔罪。”
“哪有人赶着上来逼人道歉的!你怎这样小心眼!”
“你这不就见到了?”褚洲齿冷,“若说小心眼,本官是不及你的,为区区一件小事记仇。”
以芙眼睛冒火,“那你给我说说,我要如何向你赔罪?”
褚洲似乎也被这问题难住了,瞬间呆若木鸡,但他很快地再次占领主导权,优哉游哉地踱步进入她的行宫。
嗬,这高傲的姿态、这冷峻的神情、这等坦坦荡荡的脚步,仿佛这里是他的第二个家一样。
以芙冲着他的后背直冷笑。
“你可知道皇帝为什么临时变卦了?”褚洲拨动着托盘的浮冰,举目看向以芙。
以芙脱下了罩在外边的衣衫,正背对着他折叠衣物。月色清冷似霜降,打在了她轻薄的蝉衣,隐隐绰绰地露出了纤瘦美丽的蝴蝶骨。
褚洲多瞥了一眼,“夏夜凉爽,不至于穿得那么单薄。”
“太尉怎么管东管西的?”
“你是特地穿给皇帝看的?”
以芙唏嘘,存心气他,“太尉大人的手好长,都管到后宫里来啦?”
褚洲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把他的头盖骨撞得生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奴家是阁子里出来的,讲的话都是男人中听的。”以芙的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大人今夜在皇帝那里使了绊子,真的是好英勇好厉害。”
褚洲曲指扣了扣桌子,打算治一治她的脾气,“过来,本官好好与你聊聊。”
以芙转过身,款步而来。
褚洲瞳孔骤缩,在夜月的描摹下,眼神抚过她欲而不俗的脸颊,一段恰似美玉的脖颈,再是锁骨下面的三寸之地。
那雪色隆起之处,可以说是迷人又可爱的,想让人多停留一会儿;又可以是是娇娇滴滴的,羞于见人地半掩在红纱之下。
一盏凉茶下肚,褚洲才觉燥意舒缓。
“奴家来了月信,本就没打算伺候皇帝。”以芙以手支颐,絮絮道,“只是想赌,大人今夜会不会过来。”
褚洲灼灼盯住她的脸,“如今我来了,又要如何呢。”
她凑了过来,齿颊存香。
“自然是,以美□□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