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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凤鸟 ...

  •   一见到沈熙,沈缈含在眼里的泪立刻掉了下来,连忙低下头去。

      其他人见有人过来,皆吃了一惊,等看清是沈熙,又都松了口气。

      沈烨到底大些,忙上前行礼,忽听沈熙夸张地喊道,

      “三妹,我的凤鸟!它怎么不动了?”

      她伸出两指,将歪着脖子,闭着眼的鸟从沈缈手里高高拎起,一脸地不可置信加气急败坏,

      “这是,死了?说,谁把我的鸟给弄死的?”

      “说,是不是你?”她转头瞪向五小姐。

      沈玥才五岁,长得圆头圆脑,两只眼睛像两颗黑玛瑙,嘴巴粉嘟嘟的,很是招人喜爱。

      此时,向来讨人喜的五小姐却被沈熙的一脸恶相吓得哭出声来,“不是我,不是我!”

      沈熙一听不是她,立刻掉头,朝着一旁最大的沈烨龇牙,“不是小的,那就是最大的了!”

      “不,不,也不是我。”

      沈烨也被吓了一大跳,急急朝后退了两步,头上玉兰发簪一阵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见沈熙依旧盯着她,沈烨那白皙的脸上渐渐浮上了层薄红,随即,纤腰一扭,便将一旁的沈岚拉了过来,手上赤金镶红宝石手镯左右晃动,发出炫目的光彩。

      “是,是四妹妹!”沈烨不愿替人背锅,立刻将罪魁祸首拉出来挡箭。

      沈岚被她拉得一个踉跄,恼怒地甩开她的手。

      “是我又怎样!不就一只破鸟,我陪你就是!”说完,挺着胸,扬着下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沈岚是几个姐妹中长得最好的,一身大红缂丝百蝶裙,头上左右各一串小指般大的珍珠发串,胸前挂着八宝璎珞项圈,双手各一只缠丝纹兽首金镯。

      “破鸟?”

      沈熙指指鸟,冷笑一声,“真是白长了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看清楚了,赤喙,金爪,白腹,羽灰中带白,这乃是上古神鸟凤!一只抵万金,你陪得起吗?”

      “就算你赔得起,我到哪再去寻一只去,又怎么拿它的泪给祖母治眼疾!”

      四周一片寂静,沈岚憋红了一张脸,“什么凤鸟,你瞎说。”

      “哼!瞎说?瞎说有什么好处?瞎说就能把我的凤鸟给救活?自己不学无术,有眼无珠,偏目塞耳聋,听不进人言!”

      “三哥,四妹妹,她,不是有意的,您,大人大量,姑且绕了她这一回。”

      沈烨虽也不信,可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得硬着头皮劝。

      沈熙转头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这才斜着眼问道,

      “外头都说你饱读诗书,德才兼备,妹妹不懂事,不知道非礼勿动,你也不知道吗?竟还说出不是有意的话来,难不成,在你眼里,只要不是有意,杀人放火便可随随便便饶恕?那还要朝庭律法何用?”

      “你今年也十一了,是府里最大的小姐,过几年便要出嫁,看着妹妹做错事,出事前不能及时制止规劝,出事后不能公正处理,反而一味包庇宽容,你是真的不知轻重呢,还是有意放纵妹妹往歪路上走?前者糊涂至极,后者其心可诛!”

      沈烨被她说的满脸通红,浑身发抖。

      他这话若是传出去,她这辈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三公子慎言!”

      柳姨娘脚步匆忙地从花园另一头走过来,走的急了,发髻微乱,气息微喘,脸上却依然挂着得体的笑。

      沈熙看了她一眼,端正冲着她施了一礼,“恕在下眼拙,不知,您是哪家夫人。”

      柳姨娘脸上的笑微微僵了僵,很快又恢复了温婉端庄的模样,她将身子往一旁侧了侧,“不敢当公子的礼,妾身柳姨娘,方才听闻三公子与几位小姐说话,妾身”

      沈熙一听是姨娘,立刻后退了几步,“不知是姨娘,既如此,那还容沈熙告退,姨娘若有事,请父亲转告。”

      说罢,如避蛇蝎一般地朝外头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冲着沈岚喊,“四妹妹,你若不服,不若跟我一起去父亲那辨说清楚。”

      “去就去!”沈岚立刻跳脚回道,毫不示弱。

      见几人离开,花墙后的秦夫人这才松了手里的帕子,转身回了老夫人的院子。

      沈昀正跟沈珏谈他新得的一块黄石,几个儿子之中只有这个得他真传,与金石上有几分眼力。

      说得正高兴,却被人打断,还是为了断几个孩子之间的一桩公案。

      他看了一边站着的几个姨娘和女儿,又看看另外一边的沈熙以及他身后的沈缈,有些头疼。

      事情经过也简单,沈熙进京途中偶然得来一只凤鸟,托沈缈照看,没想到四小姐非要抢过去看,结果被鸟屎污了裙子,一时气不过,便将鸟摔在地上踩死了。

      他两眼盯着桌面上灰不拉几的鸟儿,看了半晌,也没看出这鸟有什么神奇之处。

      他又扭头看了眼一旁的沈珏,见他面上也是一片疑惑,不由得咳了咳,“那个,熙儿,这鸟!”

      “我就知道父亲认识!都说父亲饱览群书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果然不假!前朝木斋老人在百鸟志中细细描述过凤鸟幼时的模样,孩儿只听人讲过,不曾记得全文,父亲快跟她们说说!”

      沈昀听她前半句,只觉得这个儿子还算有几分眼力,可听到后面,却越来越不自在。

      沈珏看了眼柳姨娘,又看了眼沈昀,略带迟疑地道,“父亲,孩儿不曾听闻这木斋老人,他是哪朝哪代,哪里人氏,又有哪些事迹,还请父亲跟我们说说,让我们也涨涨见识。”

      沈昀咳了一声,“那个,他不是什么文人大家,呃,对,他专攻杂学,我也是在朋友处看过他的一本小册,时间久了,倒不记得真切了。”

      “父亲果然博闻强记!木斋老人生平最爱花鸟虫鱼,一生妻梅子鹤,最是千古高风,因他长隐莫干山中,鲜为外人所知,没想到父亲不仅知道,还看过他的小册。”

      沈珏拧着眉头看向沈熙,就连柳姨娘也狐疑地看着他二人,一时有些拿不准。

      一旁的邱姨娘却急了,看着沈熙道,“什么木斋老人,现在不是说这鸟儿吗?这怎么能是凤凰呢,都是凤凰那是天上神鸟,咱们凡人哪能轻易得见,再说,真有神鸟,哪里又会是这幅模样!”

      听了这话,沈熙也不回头,看向沈昀道,“所谓神鸟,确实不能为一般人所见,也常常有不一般的神通,就如这凤鸟,木斋老人说它泣血啼哭之时的血泪可治眼疾,所以世人趋之若鹜,天下寻凤之人何其多,不能因自己无知,便说世间无趣。”

      “至于它如今模样同日后大相径庭,这并非凤独有,蝶幼时不同样粗蠢如同蛆虫,谁能想到破茧而出之后却脱胎换骨,翩翩若仙,色艳如霞。再说那搏击长空的鸿鹄,幼时同四妹妹今日吃的湖鸭一般无二,难不成就因它长像平庸,便非要让它改名换姓,从了鸭姓?”

      沈缈听得她这话扑哧一声笑出来,就连沈昀也面带笑意,“熙儿说的有理,这事儿是岚儿不对,岚儿,去,跟你三哥道歉。”

      沈岚本以为拉来爹爹姨娘就有了靠山,没想到竟还让她道歉,顿时撅了嘴,扭开了身子。

      “你这孩子!”

      沈昀向来对几个女儿疼爱有加,尤其偏爱这个娇俏可爱的女儿,可一对上沈熙哪略带嘲讽的目光,立刻有些讪讪,“那个,你妹妹,她,”

      他想说她还小,可想起之前沈熙训沈烨的话,顿时住了口,又有些羞恼,不敢朝沈熙看,只得板着脸看向沈岚。

      沈熙看着他变脸,也不为难,懒懒地道,“父亲不必责怪四妹,四妹刚才已经说了要赔我一只,既然妹妹这么说,定然说得出做得到,那我就先把这好消息告诉祖母,只要四妹妹找到凤鸟,祖母的眼疾就指日可待!祖母也会记着妹妹的孝心的。”

      “找就找!你能找到,我也能找到!”沈岚一听这话,立刻不服气地跳了起来。

      邱姨娘眼睛转了转,这事儿若是真的,确实好事一桩,只不知,她略带讨好地冲沈熙笑了笑,“三公子说的是,只不知这神鸟从何处寻来的?”

      沈熙依旧冲着上首的沈昀道,“我是途径太行时偶然所得,具体什么地方却是不记得了,听人说凤鸟踪迹不定,父亲若是感兴趣,不妨多去大山名川中寻寻,寻上一年半载,总能寻到的。”

      “一年半载?”邱姨娘惊叫出声,见沈昀目光责备地看过来,忙压了压声音,讪讪地道,“我是没想到竟要这么久?”

      “父亲也知道,神鸟是向来有缘者得之,有人终其一身,倾尽家财,也未见到过一毛一角,一年半载能找到,已是万幸了,孩儿正因如此,这才一时情急,失了方寸,跟妹妹们吵了起来,说起来还是我的不对,我这就跟妹妹道歉。”

      说罢,她转过身,冲着一旁的沈烨沈岚和沈玥就是一礼,

      “刚才是哥哥不对,吓着你们了,在此跟你们道歉,日后祖母的眼睛就要靠诸位妹妹了。”

      柳姨娘一听这话,连忙起身,“三公子客气了,不过是兄妹之间的玩笑,二小姐也有错,快,给你三哥哥赔不不是。”

      沈烨上前一步,红着眼冲沈熙幅了一礼,“刚才是烨儿没有照看好妹妹们,才闹出这事来,烨儿给三哥,三妹妹赔不是。”

      “二妹妹知道错就好,日后不光要学琴棋书画,也得多听听圣人之言。”

      沈烨一听她说这话,刚好看几分的脸刷地又红了起来。

      柳姨娘暗恼沈熙不给面子,生怕他当着沈昀的面又说出什么难堪的话来,忙上前拦住。

      “三公子说的是,日后妾身定会好好教导二姑娘。只是,寻鸟这么大的事,二小姐她年纪小,又没什么见识,只怕是帮不上忙,老夫人若有其他差遣,二小姐必不推辞。”

      陈姨娘虽不明白这几人打得什么哑谜,可也看得出二小姐是吃了瘪了,心情立刻好上不少,连看着沈熙也没那么碍眼,这时再听柳姨娘说这话,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也跟着起身。

      “对对,五小姐年纪更小,我一个后宅妇人,别说什么神鸟,就是只鸭子说不定也能认错,再说,这事儿跟五姑娘也没什么关系哈,三公子,你说是不是。”

      邱姨娘见那两人转眼就将这么一件好事甩手,立刻警惕起来,衡量再三,到底也推辞了,“我们,那个,三公子”

      不等她说完,沈熙就冲上首沈昀道,“父亲,我也知道各位妹妹年纪小,可我千辛万苦寻来,又金风玉露地喂了两个来月,才长大这么一点就被四妹妹给弄死了,再让我去找,我,我”

      话到最后,语气哽咽,竟是掉下泪来。

      沈缈在一旁见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沈昀立刻朝着邱姨娘瞪眼,“你惹了事还想让别人替你收拾?”

      “我,我这”邱姨娘语塞,一旁的沈岚却尖叫,“不就一只凤鸟,我赔你,赔你钱!你也陪我裙子!”

      沈熙放下袖子,转过头来看沈岚,眼睛通红,眼里却没泪,”你怎么赔?一只价万金,你赔得起吗?”

      “我外祖母家有的是钱,有什么赔不起!一万两就一万两!”

      沈岚最不耐烦人说她买不起,如今又来一个赔不起。

      “外祖母?”沈熙一脸震惊地看向沈缈,又看向沈昀。

      邱姨娘一个哆嗦,捂住沈岚的嘴,“五小姐说胡话呢,三公子别当真,别当真。”

      “姨娘也当我说胡话?”

      真要一万两?

      邱姨娘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将目光转向沈昀,却见他眼里的怒气似要将她烧掉,忽地想到三爷就被罚跪了祠堂的事,忙干笑着转开脸去。

      “姨娘还是自己去寻得好,听说邱家家财万贯,想来派上几百个家丁一起寻,说不得能快些。”

      一听这话,邱姨娘哪还敢多话,立刻摆手,“不,不,我们赔,赔。”

      她一边捂着不停挣扎的五小姐,一边向沈昀告退。

      柳姨娘看着狼狈的邱姨娘,勾了勾唇角,将目光转向沈熙,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陈姨娘一脸幸灾乐祸,叫你仗着娘家几个破钱就看不起人,活该!

      老夫人睡了一觉起来,一边由着秦夫人服侍着穿衣服,一边听沈缈说之前那一桩闹剧,半晌没回过神来。

      “你说,那鸟哪来的?”

      “祖母,是我在梧桐院里捡的,那上头有个鸟窝,这鸟就是从上头掉下来的!”

      “那,一万两,也真送过来了?”老夫人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秦夫人。

      秦夫人也有些无奈,“送过来了,一匣子银票,一匣子珠宝,银票总共七千八百五十两,都在这儿了。”

      她从沈缈手里拿过匣子打开,接着道,“珠宝首饰三公子自己拿回去了,据说里头也有两三千的东西。”

      老夫人拍着床板笑了半晌,抹着泪道,“这个狭促鬼!”

      秦夫人犹豫了一下,到底开口,“母亲,你看,要不要让三公子还回去?”

      “还什么还!这是赔给仨儿的!”

      目光落到木匣里的银票上,老夫人冷哼一声,“邱家倒是财大气粗,这么一会儿功夫,一个姨娘就凑齐了近万两!”

      秦夫人看着一旁满脸喜气的女儿,摇摇头,提醒她道,“既然这样,你还是将匣子还给你三哥去。”

      一向听话的沈缈却摇头,认真地道,“三哥说了,这银票都给我的,是我的嫁妆,让我好好收着,谁也不要给,谁也不要说。”

      她哪里真懂嫁妆的意义,只知道三哥给她的,就是好的!

      秦夫人正要拉着女儿出去好好训导,一旁的老夫人却笑着将她拦下来,“这是他们兄妹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秦夫人却不答应,“母亲,这怎么能行,这钱三公子还要。”

      “行了,你也信他那治眼睛的鬼话?”

      目光瞥见一旁的沈缈,老夫人住了嘴,“我知道你是个谨慎的,生怕落人口实,可仨儿既然做了主,就听他的,你还怕他护不住缈姐儿?”

      沈缈在一旁也猛点头,“对,听三哥的!我不怕。”

      她是真不怕,像今天这样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母亲不方便出面,祖母又不能次次为她出头,她每回吃了亏只得抹着泪儿安慰自己,妹妹小,姐姐弱,自己该让着些。

      可时间久了,她心里也委屈,对几个姐妹更是又想亲近,又害怕亲近。

      如今,她不怕了,她也有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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