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异闻录》沙叙

125、轮回

　　程瑶踏入院子，走着走着突然停下，环望周边全是葬礼之物，一时有些感伤。

　　两月前，自己还在城市里孤独而寂寞的生活着；只因为一场梦，便急急的跑回东川来。

　　刚回东川，自己像沉在一团迷雾中，无力反抗被推着向前；时间打马而过，一路行来认识不少伙伴，童年种种乃至千年前的部分往事也都一一被揭开……

　　这段时间的经历在程瑶脑中一一闪过，最后却只留下‘遗憾’两字。

　　遗憾神灵大会的发生，遗憾没有帮擎苍带到那一句话。

　　遗憾和柳淮为了自己牺牲，自己却与她从来不识。

　　遗憾忘记了蜃妖，恢复记忆时她却已入轮回了。

　　遗憾忘记了姚升，和东川的一切。

　　也遗憾错过了小童和毛毛的那些年……

　　悲伤的情绪汹涌而来，背后一只手突然轻拍自己的背。

　　程瑶愣愣回头，风青玄伸手擦去程瑶脸颊的眼泪。

　　“怎么哭了？”老板轻声询问。

　　程瑶背过身去，看向远处的白夷。

　　怎么忘了！还有被困小说世界几百年的风青玄和白夷。

　　风青玄还在低声安慰着，程瑶摇了摇头向前走去。

　　程瑶一路走去，两旁是已经摆好的花圈，直直延伸到一张桌前。

　　程瑶拿起围着黑纱的照片，拿出包里的画塞入相框中。

　　画中女子容貌清丽，眼神坚定，像是永远也不肯屈服一般。

　　程瑶忽然想起不久前见过的宴素，她的眼神疲惫而厌恶。

　　这千年的时光，已经将她磋磨成了她最不想成为的样子了。

　　我呢？我也只有千年时间！

　　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葬礼的举行，没有哀乐伴奏，沉默着，一切显得寂静而悲伤。

　　程瑶将无数的元宝、烧入盆中，祝愿者灵沂、宴素、擎苍、姚升、宴素、柳淮、小景……所有她知晓名字的，不知晓名字亡者都有个美满而幸福的新生。

　　天光消尽，程瑶念着明日的送行早早入睡。

　　第三天如约而至，程瑶魂不守舍的等至夜晚，一行人一起去了地府。

　　“你们来了。”白湘接上几人，一路穿过城楼，路边却不似上回来一般热闹。

　　“她们都去冥河边了。”白湘情绪有些低落，缓缓补充道：“送一个重要的人。”

　　“伏岱？”程瑶出声询问，白湘轻轻点了点头。

　　程瑶不在多言，几人沉默的向前走去，不久被一个熟人拦住。

　　“我收到你的纸条了。”童骆的神色从容平静，不似前几次见是那般凶厉。

　　“他已褪去恶鬼之身，待到寿元终止，便可进入轮回。”白湘看出程瑶眼中的疑惑，出声街道道。

　　“我不会那么早离开。”童骆看了眼鬼门方向，笑着道：“我还想再见她们一面。”

　　童骆说罢出声告别，几人继续行进，一路跟着白湘到了伏府。

　　“她想再见你一面。”白湘带着几人一路前行，最后停在程瑶来过的那面匾额前。

　　‘人定胜天’。

　　第一次见是匆匆一瞥，只觉奇怪；再见时，确实感触颇深。

　　程瑶正想着，白湘从屋里出来。

　　“程瑶你进去吧！”白湘帮程瑶打开门，补充道：“一个人。”

　　程瑶没有任何迟疑，推开门绕过屏风。

　　踏入大厅，眼前是身穿冕服，头上带着十二旒冕冠的宴素。

　　“你并不惊讶？”宴素轻声说话，旒珠丝毫不动。

　　\"我在冥河中看过你的部分记忆，你当时就穿着这件衣服。\"

　　“鬼魂轮回之时，都会停在死前那一天。”宴素双手拢袖，眼神偏向虚空陷入回忆，“我是未登基的帝王，便是着礼服的样子。”

　　“我看见了，从天而降的陨石……”

　　“在古代那可不叫陨石！那叫德行不彰，招致天罚。”宴素轻轻坐在沙发上，向着程瑶招手，“我死后无牌无碑，不入宗庙。史书无载，民众亦讳莫如深，就似从来无我一般。”

　　程瑶轻轻坐在宴素身边，宴素问道：“你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吗？”

　　“命！”宴素说着笑了起来，“因为我命中残缺，事到临头，功亏一篑。”

　　“无论我怎么挣扎也逃不出我的命。”宴素说着突然捧起程瑶的脸，“但你不一样，你已经逃出去了。”

　　“你知道你的生死簿上写的什么吗？”宴素牢牢的盯住程瑶，一字一顿说了下去，“程瑶，十岁夭。”

　　“你本来十岁就该死的。”宴素说着取消手指的戒指，递给程瑶道：“我要走了，这枚戒指便完璧归赵吧！”

　　“完璧归赵？”程瑶疑惑询问。

　　“这是你先祖送我的。”宴素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你的先祖和你那天手中的石像长得一模一样。”

　　先祖？神女像？

　　程瑶疑惑地看向宴素，宴素勾起个笑容，道：“或许你想听听我的故事！”

　　白夷看着程瑶走入房间，房门关闭隔绝了一切声响。

　　良久，程瑶和宴素一起从房中出来。

　　“戒指？”白夷看了眼程瑶拇指上的戒指，看向远去的宴素了然道：“她把这个送给你了？”

　　“是还给我了。”程瑶叹了口气。

　　“嗯？”白夷有些疑惑，程瑶却道：“走吧！送他们最后一程。”

　　程瑶几人跟随着白湘和宴素，一路行至一个平坦的广场。

　　白湘念动口诀，话壁挥手便出现一册书页。

　　书页在空中越变越大，最后沉入冥河，书页落下之处竟缓缓升起一道白雾笼罩的扭曲空间。

　　“走吧！”宴素率先踏入冥河，脚步不移，河水竟自己向着扭曲空间而去。

　　河岸边挤挤攘攘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无声的送别着宴素，时不时传来些悲泣声。

　　程瑶明白，即使宴素不是鬼神，他也是地府民心所向的君王。

　　河水带着轮回灵魂们远去，走的决绝，一路行去无一人回头。

　　程瑶在心中无声道别，却见行到扭曲空间，宴素回头望向自己而后便没入空间，消失无踪了。

　　“她还是不甘心。”程瑶说着，肩膀被人自身后拍了一下。

　　“外公？”程瑶回头有些惊喜。

　　“瑶瑶！红言还好吗？”外公开口却问起外婆近况。

　　“还好！可惜外婆不能入地府，不然你们就可以见面了。”程瑶有些遗憾。

　　“早晚有见面的那天，不用如此急躁。”外公说着，看向白夷，良久笑着道：“我见过你。”

　　程瑶看着白夷和外公相互套话，拉着旁边的白湘悄悄溜了。

　　等到回来之时，岸边便只剩下白夷一人了。

　　“你去哪了？她们等不到你，就先回去了。”

　　“我去拿这个了。”程瑶将右手摊开，手中一道跳跃着的淡绿色灵光。

　　“这是什么？”白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手指戳了戳，灵光竟然还会自己躲避。

　　“这个是阴阳缠，活人用它便可见鬼。”

　　“你是帮小童求的？”

　　“对！”程瑶点了点头，开口道：“走吧！回去吧。”

　　两人离开地府走了没多久，白夷突然转头看向程瑶，“外公说会一直等外婆。”

　　“我知道！”程瑶点了点头。

　　白夷微微一笑，看向程瑶突然说了个数字，“99。”

　　“什么99？”程瑶摸不着脑袋。

　　“外婆能活99岁！”白夷牵着程瑶的手向前走去，“你不是一直担心外婆离去吗？她还能陪你很久的。”

　　“谢谢！”

　　“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白夷看向前方，认真的说着。

　　“我也知道！”

　　寂静的山林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走着走着，程瑶忽觉眼前有些熟悉，仔细一看竟然是和白夷初次相遇的地方。

　　当时程瑶正被行尸挟持，白夷挎着个篮子就这样出现了。

　　迫切求救的程瑶，想尽办法接近的白夷，两人莫名其妙的无视了相遇时所有的不合理，竟然就这样一路走了回去。

　　从这里开始，没想到一切终结之时，又再次从这里路过。

　　想到这里，程瑶转头看向白夷，却一下对上白夷不知看了多久的眼睛。

　　程瑶一愣，接着踮脚附在白夷耳边轻声道：“这是我回东川后，我们第一次重遇的地方。”

　　程瑶话闭，轻轻远离，对着白夷扬起个笑脸。

　　谁料白夷却摇了摇头，程瑶一时有些疑惑。

　　白夷低头靠近程瑶耳边，压低声音道：“不是这里。”

　　“那是哪儿？”程瑶有些疑惑。

　　白夷笑而不语，只是拉着程瑶往前走去。

　　程瑶不断在记忆中搜寻，突然想抓到了什么，“是回来的那场梦？”

　　白夷摇了摇头，轻轻敲了下程瑶脑袋，“很接近了。”、

　　“到底是哪里啊？”程瑶哭着个脸，实在想不到了。

　　白夷却只是笑，轻轻吐出个，“认真想。”

　　程瑶沉浸在回忆里，却没发现本来只是虚虚牵着的手，不知何时已悄悄变成了十指紧扣。

　　看着苦思冥想的程瑶，白夷眼中慢慢溢出笑意。

　　望向前方，白夷忽而想起了在青玄纪的那一眼。

　　于你或许是匆匆一瞥，于我却是经年不忘。

　　我遇见你，在你遇见我之前。

　　每次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