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男上岸记》舟木

25、琼楼

　　阮木槐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在阎罗王门口绕了一圈，最后被一股冰冰凉凉的力量拉了回来。

　　阮木槐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谢寒一放大的脸，谢寒一那双黑实黑实的眼珠子离他很近，这让阮木槐“刷拉”一下脸了红。

　　见阮木槐醒了，谢寒一也直起了身子。他不慌不慢地站起来，慢悠悠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阮木槐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脸跟西红柿一样红。他大脑发懵，在原地躺了好一会才起来。

　　“刚才那个妖怪呢？”阮木槐问。

　　“死了。”谢寒一轻飘飘地说。

　　“死了？”

　　阮木槐还想再问，谢寒一不耐地甩脸子道：“你不是要赶路去山顶吗？愣在那干嘛，动身啊。”

　　这下阮木槐什么都不敢问了，他怕谢寒一。

　　两人继续往山上走。一路上阮木槐还是那么聒噪。

　　“寒一，你答应过我的，跟我回到人群中去，试试跟好人相处，你千万不要反悔啊。”

　　“我有这么答应过你吗？”

　　“有！有，你答应了的……对了寒一，我的飞鸾你还是拿着吧，我发现你挺招妖怪的。”

　　“不拿。”

　　“拿着……”

　　谢寒一经不住阮木槐磨，把飞鸾机关收下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二人走到一处断崖，断崖深不见底，飘着浮云。

　　阮木槐挠挠脑袋，苦恼道：“怎么才能到对岸去呢？”他一边说，一边去看谢寒一，希望谢寒一会知道到达对岸的方法。

　　没想到谢寒一侧着头，目光停留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怪石上。

　　“寒一，你看什么呢？”阮木槐问。

　　谢寒一不回答阮木槐的话，而是一步一步朝怪石走去。

　　“你跟了有我一段时间了吧，出来。”谢寒一低声说。

　　一个人面兽身的妖怪从怪石后面走了出来。面对谢寒一，妖怪态度恭顺，他俯下身，低着头，唤了一声：“王。”

　　谢寒一嘴唇动了动，“琼楼。”

　　“你就是琼楼？”阮木槐想起谢寒一在回寰谷跟他说的故事，知道琼楼就是当初带谢寒一来到黎山的妖怪。

　　琼楼并不信任阮木槐，他用相当不友好的目光狠狠地瞪了阮木槐一眼。

　　“王。这人族跟了你好长一段路，想必没安什么好心。琼楼这就杀了他，取他的血给您喝。”

　　谢寒一却淡淡地说：“他是我的血袋子，你把他杀了，我喝完这一次血，又要到哪里找人血？”

　　谢寒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都不看阮木槐。他将阮木槐称为“血袋子”，语气中满是冷漠。

　　阮木槐定在原地，心底有一个地方被谢寒一的态度刺伤了。

　　“寒一，这一路上，你就只把我当成血袋子？”阮木槐轻声问。

　　琼楼皱了皱眉，对阮木槐说：“你没有资格直呼王的名字。”

　　“王？”阮木槐咂摸着这个称谓，他虽然心性单纯，但到底不是白痴，九冥和琼楼都称呼谢寒一为“王”，这让阮木槐起了怀疑。

　　“寒一，他们为什么叫你‘王’？”阮木槐问谢寒一。

　　谢寒一不说话，琼楼抢先道：“在你眼前的，便是统领着黎山众妖的黎山王。”

　　“黎山王”这三个字从琼楼口中蹦出来时，阮木槐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他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不可能，不可能，寒一怎么会是黎山王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阮木槐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一步一步后退。

　　谢寒一冷冷地看着阮木槐后退的动作，不说话。他心思深，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阮木槐用力地抱住脑袋，他现在大脑乱作一团，乱得他头痛。阮木槐闭上眼睛，希望能通过这个动作暂时让自己与外界隔离。

　　“世家弟子，今在此签下请战书和敢死令，不杀黎山王不返程……”阮木槐的耳边响起了此次行动前的誓约，他感到身上阵阵发寒。

　　谢寒一看着阮木槐，忽然“哈哈”大笑，“怕了？”他冷冷地问。

　　“我……我……”阮木槐不自觉地往后退。

　　谢寒一面无表情，一旁的琼楼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但琼楼能够感受到谢寒一在压抑某些情绪，这让谢寒一显得有些阴沉沉的。

　　谢寒一的目光冷冷地落在阮木槐身上，一字一句说道：“我是黎山王谢寒一，你若怕我，就在我数三声之内离开我的视线。”

　　“一。”谢寒一开始了数数。

　　阮木槐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他看着谢寒一的目光非常复杂，有惊恐、有不可思议、还有深深的绝望。

　　谢寒一不知道阮木槐到底为何此时心情复杂至此，他懒得问，只是继续数数：“二。”

　　阮木槐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

　　“三。”

　　“啊！”阮木槐突然大叫一声，他转身就跑，逃命似的离开了谢寒一的视线。

　　谢寒一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他轻轻摸了摸他戴在左手的机关戒指，这不是普通的戒指，而是阮木槐送给他的飞鸾机关。

　　阮木槐不见了人影，琼楼对谢寒一说道：“这小子算是幸运，在王面前捡了一条命。既然王不愿意看见他，让他赶紧滚蛋也好。”

　　琼楼说完，迟迟没有听到谢寒一的回应，他转头去看谢寒一，惊讶地发现谢寒一在发呆。

　　谢寒一忘着阮木槐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阮木槐慌不择路地跑，他在逃，但是具体在逃些什么，他也想不清楚。

　　就这么一路狂奔到天黑，阮木槐体力不支，一个腿软倒在了枯叶丛中。他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是在逃避世界一样把脸深深地埋到枯叶里，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阮木槐没有吃饭，可他感受不到饥饿；他也有好久没喝水了，但他也感觉不到口渴。他现在完全就是个浑浑噩噩的状态。

　　“寒一是黎山王，黎山王生性冷漠，没有感情，所以他留着我真的只是把我当血袋子，就只是血袋子而已……”

　　“寒一第一次见我，为什么要主动跟我打招呼？他那时候说‘我也饿了’，饿了？他饿的是什么？是人血。原来如此，原来他接近我只是想吸我的血，他从未真心待我……”

　　“是啊，黎山王作恶多端，他能有什么好心？我们此次行动就是要除去黎山王这个祸害啊！出发前我亲手签下的请战书和敢死令，难道我忘了吗？”

　　阮木槐在心里细数谢寒一的坏，坚定地要把谢寒一当作仇敌。可细数了一通过后，阮木槐翻个身，内心深处一个柔软的地方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寒一之所以会与妖为伍，是因为他身世可怜。如果他没有那样的父亲，也没有经历过杂耍班子的事情，他不会是这般性情……”

　　“寒一如果真的从未真心待我，他又怎会敞开心扉向我述说他小时候的事，又怎会在我被妖怪重伤时从鬼门关拉我一把？”

　　“如果寒一真的死在我的师兄弟师姐妹们手里，我会不会很难过？我一定会的，我一定会的……”

　　……

　　阮木槐一会想起谢寒一的坏，一会又想起谢寒一的好，他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在打仗，打得他筋疲力尽，打得他头都要炸开了。

　　三日后。

　　谢寒一和琼楼留在了悬崖边上，悬崖边有一处巨大的洞穴，那里是琼楼的老巢。

　　洞穴中，谢寒一闭目打坐，琼楼恭顺地驼来一碗鲜血，对谢寒一说：“王，这是今天的人血。”

　　谢寒一将琼楼背上那碗鲜血端起来，一饮而尽。

　　谢寒一喝完人血，心情有些低落。他神使鬼差地将手上的戒指取下来，照阮木槐教他的方法摩挲几下，瞬间戒指变成了飞鸾机关。

　　谢寒一拿着飞鸾机关在那发呆。琼楼看他这个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这三天里，王经常这样一个人发呆。

　　琼楼趴在谢寒一面前，说：“王，我刚才去找人血的时候，打听到一个消息。”

　　琼楼重复了两遍，谢寒一才回过神来，“什么消息？”谢寒一问道。

　　“蝶魅死了。”

　　“什么？”谢寒一露出惊讶的表情。谢寒一虽为黎山王，但他在黎山上的心腹并不多，琼楼和蝶魅是他的心腹，谢寒一进入寒冰期时，只告知了这两人，也是谢寒一让蝶魅在石坟群布阵，为他取人血。

　　“蝶魅死在一队本领高强的神秘人手里。听见过这支队伍的妖的描述，我怀疑他们是四大修仙世家的人。”

　　“哦？这些人胆子这么大，竟到我的地盘来了。”

　　“王，前几日您身边的那个少年，可能就是他们的人。”琼楼指着谢寒一手里的飞鸾机关，说：“这个小机关，是他送给您的吧？四大修仙世家中的阮家，最擅机关道！”

　　谢寒一淡淡地说：“是吗。”

　　琼楼激动道：“王！那个少年，十有八九是来杀您的！”

　　“他也不一定是阮家的人吧，他没亲口承认过。”谢寒一的语气仍是淡淡的。

　　琼楼还想再说，突然洞口响起了阮木槐的声音：“没错，我是四大修仙世家中阮家的人。我的名字叫阮木槐，我的母亲，就是现任阮家家主。”

　　听到阮木槐的声音，谢寒一猛地一抬头。

　　阮木槐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洞穴口，他逆着阳光，单手扶着洞口。三日不见，阮木槐的状态一落千丈，他好像被抽掉了精神气，整个人显得很疲惫很疲惫；他的黑眼圈十分明显，脸好像瘦了一大圈，下巴上长出了青茬。他仿佛在这三天内受尽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