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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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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远市这个名字应该是老祖先的一个愿望,城市被两座山夹着,穿堂风三天一大场,两天一小场,不刮风的日子屈指可数。
像今天这样时速二十公里的大风天,已经断断续续半个多月了。
路两边的树枝被吹得一边倒,哗啦哗啦地摇晃,像两队发了颠的长头发巨人疯子。时不时有塑料袋在空中狂舞,肢体失灵。眼看着对面一家商铺的门头被撕开,刚被甩在地上,紧接着就被携裹着碎垃圾四处逃散。
幸亏路上没有行人,万一被砸到,后果不堪设想。
清越透过玻璃门看向外面,心一揪一紧的。
大风拉扯着公司的玻璃门,一开一合。被奔跑过来的石子撞上,霹雳啪地,要破碎的样子。再继续刮几天,门就要报废了。当初买的时候光想着挑个漂亮点的门,就选了个透亮的。现在看来,这门就像电视上的美女似的,上镜好看的,现实中都瘦弱的不像话。但换个结实点的门,又得一笔钱。
钱,到处都要用钱。
这破天气没有人愿意出门,今天肯定又没什么生意。清越拿门插从里面插上,想着能扛着点风,但门插被吹得左歪右扭,当当咚咚,还不如不插。
口袋里手机振动,清越放下门插接电话:“喂你好”。
风声太大,听不太清楚。
“什么?啊……什么房子?你等会啊,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是个男人。
“明景村的老房子啊……你出多少钱?”清越一听是老宅子,来了精神。村长办事效率果然高,前天还说不好找买主,这就已经有人上门了。
不知是信号不好,还是对方有事,半天没有回话。
“喂,你出多少钱啊?”清越再问一遍。
“为什么要卖掉房子?为什么不留下?”对方竟然是责备的口气质问,不像买家,倒像个什么长辈训小辈似的。
“这个……我自己的房子,想卖就卖!你这个人,是你自己要买房子啊你要搞清楚。你到底买不买?”
“买。当面谈。”
“现在?”
“对,现在。”
对方说完地址便挂了电话。幸亏清越知道那个地方,不然谁能听一遍就记住。真是奇怪的男人,加个微信发个位置多简单的事情,非要搞得跟地下组织接头似的。
窗外的树枝持续疯魔乱舞,风声也像是周围无数个人在疯言疯语。这破天气出门,戴什么材质的帽子都没用。清越一边心里咒骂着,一边告诉自己别跟钱过不去。
咖啡厅,是个正常谈事的地方。但约在灯光最黯淡的角落里谈事,就显得有那么点不对劲了。
清越看见那个男人,远远地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戴着墨镜,看不清长相。只看轮廓,应该长的不难看。但在咖啡厅这样暗暖光线的室内,戴个大墨镜多少有点装逼;发型简单,不让人讨厌,但大风天穿一身白,脑子不是有问题就是爱臭显摆;年纪嘛,大概三十出头,不沧桑;瘦,但健壮,皮肤好。
走近了看,男人的身材比例很不错,大长腿在桌子底下都快放不下了。清越虽然对大风天还要谈生意还装逼的男人没什么好感,但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还是在心里给他打了个高分。
桌上已经点好了两杯咖啡。不对,清越这杯是咖啡,他自己那杯……白开水?来咖啡厅喝白开水,什么人?
“为什么要卖房子?”他先开口,连互相介绍这一步都省了。
“缺钱”,清越直截了当。谁不缺钱?尤其是她这种二十多岁家里没背景要靠自己辛苦奋斗的人。前几年碰上个算命的看她手相,说她命里有外财,后半生衣食无忧。算命的哪里能信!钱能解决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但很不幸,她只有百分之一的钱。
男人笑了笑,形容不出来是哪种笑,总之让人不太舒服,他问:“你卖多少钱?”
“呃”,清越心里直怪自己去了村子好几趟都没打听好行情。她呡了口咖啡,说:“你出多少钱?
房子虽然破旧,但那块地皮还是值钱的,你拆了可以干别的。”
“房子不能拆”,他说:“必须留下来”
清越有种被涮的感觉,肚子里顿时一股气上来:“那你这是?”
“我有个比卖地皮更好的主意。” 男人也拿起了杯子,喝了口一口。
用喝咖啡的姿势喝白开水……清越越看他越不舒服。
男人继续说:“我出钱翻修,你当老板,赚的钱七三开”。
果然恶劣天气容易让人不正常。
“我当老板?不不不”,清越连忙摆手:“我可当不了老板。我自己那个小公司都要倒闭了,当不了当不了。你既然看上了老宅子,又想翻修,那肯定就是有想法,我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你只想要钱。”男人一字一顿地,话音里带着鄙夷,但又让人找不到证据。他的眼镜卡的牢,自始至终都没有见他扶过一次眼镜。如果不是听见他说话,会以为对面坐着的,是一尊雕塑。
像是被这几个字击到,清越有些不自在,说不出话。
他继续:“要多少钱你开价,但条件是你当老板。”
“为什么?我不懂老宅经营。”
“你当老板,房子还是你们何家的。卖了就不再姓何。”
清越冷笑一声,低头像自言自语:“何家的房子,何家可不止这一个房子,可就只想把这个破房子给我……”
她顿了顿,抬头说:“你不是说我只要钱吗?那还是直接给钱吧。咱俩也不认识,不了解,合伙生意没法干。”
“除了我,没人敢买你的房子。”
男人的身体一动未动,但说这话的时候,清越感觉男人身上有一股冷气直奔她而来,那冷气如刀,要把周边一切肃杀。这口气,莫非她招惹上道儿上的人了?
“看来村长什么都跟你说过了哈”,清越软下来,试探地问。
男人没反应。
清越心里一阵发虚。要么就是惹了狠角儿,要么就是这个人已经给了村长不少好处费买断。但那栋老房子,不可能有如此大的魅力让一个道儿上的人买断吧,那么偏的村子,即便是发展了旅游业,赚的钱他也不能看得上呀。不不不,不可能是道儿上的,这个人一定是故弄玄虚。
“那房子,必须姓何?”清越问。
“老宅的价值就在于老字。家族传承,祖传的东西有文化符号。何家的祖业,就是何家人当家才值钱。你来当老板,就有了故事,有了情怀。做生意,做的就是情怀。”
男人说的很认真,清越不禁跟着轻轻点了点头。
他甩过来一袋子东西,丁零当啷的。若不是咖啡厅有背景音乐,灯光也昏暗,这动静定能惊动旁桌的人来围观。
清越解开袋子,倒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
这旧麻布袋里,是大把的银元,清越一时间数不清是多少块。她取出一块来,是袁大头,在桌子的琉璃灯下泛着光。大元帅的脑门,锃光发亮。
怪不得室内也戴着墨镜,她要有这么多古董银元,也要保护好不让人知道。
“原来老板是做古董生意的呀。”
男人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一切你来定。不必要的时候,不要让我出面。”
清越已经被大把的大元帅脑门闪晕了眼,连说:“好好好,不出面。”
抛头露面的事,是清越的;躺后面数钱的,是他的。所谓的VC,不都这样嘛,果然还是真正的老板厉害。
服务生端着餐盘路过,对他们职业微笑,清越收起了麻布袋。
“那,什么时候签合同?”清越问。
“没有合同。我的钱跑不了,你的人也跑不了。”还是压迫的口气。
清越喝了口咖啡,使劲咽了下去,从包里取出身份证:“既然合伙做生意,总该知道我的合伙人是谁吧。这是我的证件,您的……”
“你可以叫我海先生。”男人并没有拿出证件的意思:“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那,这个钱,全部由我来支配?”
海先生说:“随你支配。前期开工,应该够了。”
海先生说完起身就要走,清越追问:“那我怎么联系你?之前那个电话号码?”
“钱没有花完之前,最好不要联系我。”
是的,他不希望清越联系他。
等了一百年,终于等来了阿宛的后人,曾经他以为永远都等不到了。
离的这样近,只隔着一张桌子,他能清楚地看到这个小阿宛,比那天在水下看到的还要真切。她的眼睛和阿宛一样圆,皮肤和阿宛一样细嫩。但她的睫毛比阿宛长,鼻头比阿宛尖翘,说话的时候上嘴唇珠像颗小珍珠一般上上下下,神情比起阿宛的温柔沉静,多了许多灵动。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的心里像海浪一般翻滚,一波又一波,他唯有不动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不是墨镜挡着看不见,用她们人类的话来讲,一定会有人说“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
但正如人类所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女人与阿宛有天壤之别。她对老宅没有任何感情,她一心想卖掉房子,她只想要钱,她的心里只有钱!她觉得所有人都在贪她的钱,包括村长。而且,她那么恶狠狠地说,她要杀鱼!阿宛虽然给她带过小鱼小虾,但她从不杀鱼。
虽然要遵守阿宛的遗愿,守住何家的老房子,守住何家后人。但七海决定,他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贪财奸诈又狠毒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