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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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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一年的冬天,对李笑来说是个倒霉的冬天,流星暴雨下的流星愿一个也没有实现。外出打工的父亲一直杳无音信,过年也没回来,母亲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
转眼之间又开学了,新的学期,新的革命。李笑不知道她能不能在这学期的学习革命战斗中阵亡。
每月一度的月考本来不算什么,可对于七班却是非比寻常,因为这不仅是学习能力的大比拼,更是自尊心的大比拼。莫尔一中的人都知道,谁要是在实验七班考了后五名谁就得从这个班级滚出去。“滚”这个词太具杀伤力了。
自从墙上贴了那张滚动制度的告示后,真是班无宁日。
实验班滚动制度:实验班是按照入学成绩由高到低编的班,是学校的标兵班。最好的师资应该给最优秀的学生,所以,学校配备了现有的最好的师资力量。现决定实验班实行滚动制度,为避免每次班级的流动性过大导致班级凝聚力下降,决定将每次考试实验班的后五名与平行班总排名的前五名进行互换,按成绩高低决定去留,用能力说话。
显而易见,滚了就是无能。
李笑在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和期中考试中,侥幸躲过一劫,这次估计是在劫难逃了。所以,期中考试一结束,李笑火拼了一个月,明天的第三次月考是殊死一搏了。
几家欢喜几家忧,一向成绩优异的林森木并不关心考试,他关心的是明天无课,可以晚睡打游戏。
该来的还是来了,第一科考化学,同学们都运指如飞,多捞一分是一分。林森木答题飞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剩下三道大题了。前一晚游戏,现在他很困,看得云里雾里的,知其所云,不知其所以云。他哈欠连连,化学不光学催化剂,本身就是催化剂,不睡简直有辱他教(觉)主之名。林森木很累,睡得很稳,但他的呼噜和梦语声让监考老师不得不把他从甜甜美美的睡梦中喊醒。口水打湿了字迹,让他突如其来地有了灵感,在三道大题的空白处泼墨:
平日上课出风头,一到考场汗直流。
横眉冷对卷子纸,俯手干咬铅笔头。
刁钻古怪题甚偏,昏昏欲睡入梦边。
浑然不知身何在,天上地下似人间。
将醒时分睡意犹,不晓何人敲闹钟。
缠缠绵绵回笼觉,迷迷糊糊难睁眼。
口水打湿卷子纸,安心答题难上难。
不论分数高与低,唯留嘲笑记心间。
教化学的王老师是个老学究,判卷子时一看便师颜大怒,又一看名字火气更旺了。上课时睡得着都令人佩服,考试竟也睡得着。大把的时间都让他荒废了,我容他胡闹,考试不容他这般无理取闹,愤笔疾书:
老师出题题不偏,怪你小子心不专。
不管三七二十一,判个差号给零蛋。
为此,林森木被卢主任叫去训话。
“这事上报了学校,等着挨处分吧!我从教十几年,还没见过你这等撒泼的学生。在考场睡觉等于蔑视监考老师,无视考场。在试卷上写诗,这是不尊敬老师,等于辱骂老师。就你,算什么诗人,只能大煞诗人的风景。你那顶天就是个顺口溜,省省吧!别忘了你的身份,学生的是干什么的?学生的天职就是学习。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不是糨糊吧,还想不想考大学?我看还是让你爸趁早把你领回家,干嘛还花那冤枉钱。你爸爸天天那么忙,你倒是挺有时间的,天天就知道睡睡睡,你还有药可救吗?”
“他忙什么忙?”林森木小声说。
“你嘀咕什么呢?是说没有?还敢顶嘴,咱不霸权主义,有话大声说,别当面锣背后鼓。”
林森木知道他暗指什么,没吱声。
漫长的等待,卢主任说够了,气解了。“这个给你爸拿回去,就说谢谢他借钱给我。本应该亲自登门道谢,但你爸太忙,就不打扰了。”林森木最厌恶客套话,喻其为太阳底下最见不得光的东西,偏偏这话今天有出自教师之口,觉得更俗了。
林森木没觉得学校会把他怎样,有他老爸,一切无忧。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他被取消了班长候选人资格。
林森木没带雨伞,只好窝在教室里等雨停。
林森木阴阳怪气地说:“为什么我不能当班长,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真是可悲。”
“林森木,你能不能不说话,沉默一会能死吗?”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可爱可敬的张老师没教你‘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吗?”
朱鹤不耐烦地说:“行了,不就是个班长嘛,不当就不当呗,别说没水准的话。”
“水准?要不要我给你念首现代诗?汪国真的,怎么样?”
“算了,算了,饶了我吧。我走人了,拜拜。”说着便起身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空剩一人,他不由诗兴大发:“人生如戏……不,太俗了,人生如梦……也不行,太虚了。人生是苹果,不,太圆了。人生是一面镜子,不,这话只有张老师才能说得出口。人生如航行,平坦时,一帆风顺;坎坷时,惊涛骇浪。人生如学习,学生是分数的奴才,人是金钱的奴才……啊!”这时,林森木突然意识到太投入了,喊的声音过大了。
收发室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森木随即推门而出和卢主任正视而过。林森木赶紧说:“十班有人喧哗。”然后一溜烟地逃出了教学楼,他为自己的杰作暗自欣喜,不由地再吟上一句:“练,学生苦。考,学生苦。”这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十班门上着锁,跟我到收发室去。”
林森木都被训习惯了,他对挨训完全免疫了,可以达到脸不红耳不热,左耳听右耳冒。
“作为你名学生竟敢欺骗老师……”林森木直楞楞地盯着天花板,时不时可怜巴巴地向窗外望望,缓解一下疲劳。这可是一场硬仗,也许是两个小时,更可能是一下午。他可是全校最有时间的老师,无妻无子无老人,学校就是他的家,领导就是他的长辈,学生就是他的孩子。
林森木软磨硬泡,说尽好话。卢主任见他已有悔改之心,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说:“回去写份检查,字数不少于一千,内容要深刻,着重写欺骗过程的心理变化。”
“这也太难了。要不,我交份散文吧,诗歌也行。”
“什么?”林森木不敢再说话,只是频频点头。等到出收发室时,已经是五点三十五了。心想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时代变了,孙子都敢教训爷爷了。
想到检查,林森木心情有点沮丧。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不自觉地想起刚升高中时把班主任张老师误叫成李老师,日后受到了百般凌辱。在班上不知提了多少遍,在说张冠李戴一词时,还引用了这个典故。为了出气,林森木也不止几次地骂他老东西,老古董,就知道翻老黄历,咒他生孩子没□□。这话三传两转到了张老师耳里,借个由子就找他茬。这回选班长又是他从中作梗,反正,班主任总有理由,林森木觉得自己也总能给他理由。现在他有被卢主任盯上了,真是前有狼后有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