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劝我扔了小本本》地上有烟花

3、拍照

　　说来惭愧，陆明决确实想再要上几件女装。不过那是给采访对象穿的，毕竟大家要一起在照片里走过春夏秋冬，需要同意着装。

　　梦里沈故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他有很多的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叮咛陆明深道：

　　“好好在阴间过日子，争取早日投胎。”

　　这话落在陆明深耳朵里，很像是另一句话：“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不过无所谓了，不管沈故说什么，只要他能把东西烧过来就可以。

　　沈故，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地活。

　　陆明深和沈故笑了笑，慢慢向后退去，隐入了浓重的雾中。

　　自此以后，便是永别。

　　“明深！”

　　沈故惊叫一声坐起来，外面，天已经大亮。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茫然过后，他想起了昨晚的梦，也想起了好友的嘱托。

　　要是别人知道了，一定会笑话他封建迷信。但沈故不管这些，他就是要去给死去的好友烧点东西，尽点人情。

　　今天的沈故上班时心不在焉，还摸鱼查找本市卖殡仪用品的店铺。有些图片特别直观特别刺激，老板在他身后路过的时候，瞟了一眼，差点拔了插座。

　　临下班前，小组长把沈故叫过去，语重心长地对他道：“年轻人不要想不开，天天想着死。”

　　沈故则很着急：“你快让我走吧，天黑了再去，我怕我真的会死——被吓死的。”

　　……

　　本市卖殡仪用品的店都在老街那里。无论市中心那儿的楼盖得多高，这里永远都是那副旧模样，长了将近百年的老树展开枝叶，将老街的路铺上叠上层层的阴影。

　　老人说没人敢轻易动这里，这儿有龙脉。不过是聊来一笑的闲谈，倒也没谁太当真。

　　沈故随便选了一家。也许是因为光线不好，他站在门口的时候，从外望去，店里黑洞洞的，那些花圈和纸人什么的就隐没在这黑暗里。

　　那里面唯一的亮着的是一块儿小小的电视屏幕。那电视看上去像是上世纪的东西了，小小的一个，画面还不稳。店主就正坐在电视机前，悠哉地看着上面放着的宫斗剧。

　　“老板？”沈故叫了他一声。

　　于是老板抬头。这是个四十来岁的，瘦得可以说是干巴巴的男人，他身上只穿了白色背心和短裤，踩着拖鞋，看上去懒散又悠闲。

　　老板走出来，招呼他：“要定什么？”

　　“衣服，给死人的。”

　　后来，沈故几乎把店里的纸衣服给搬空了，老板都不耐烦起来，问他：

　　“你烧这么多干什么，一般尽个心意就可以了。”

　　“他让我烧的。”沈故的眼睛红了起来。

　　“唉，行，行吧！”

　　老板就继续帮他清点东西，期间电视没有关，还在放电视剧，沈故看一眼店里再看一眼电视，缓解自己看到了纸人花圈后的紧张情绪。

　　下一刻，老板还是没忍住，直起腰来对他道：“你给他烧这么多衣服，他也穿不完啊。再说了，他明年要是长个子，穿不上该怎么办？”

　　恰好此时，电视剧里的女人正在说：

　　“皇上，三阿哥又长高了。”

　　沈故下意识说出了和剧里皇上一样的话：

　　“都成年了，还长什么高。”

　　*

　　晚上沈故像做贼一样，在夜深人静，真的没什么人的时候才敢去烧东西。这要是几叠纸钱也就算了，问题是这是一堆纸衣服。他专门托了一个朋友开着车拉着他和衣服去了郊外，鬼鬼祟祟地烧。

　　在朋友的指点下，沈故还烧了封信，边烧边偶尔地掉几滴泪：

　　“你这辈子也够苦的了，去吧，去吧，下辈子你一定要幸福。”

　　一旁的朋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他有你这样的朋友，一定会很开心的。你看，你给他烧的衣服都够给他开一个淘宝店了。”

　　够不够开淘宝店不知道，但沈故烧了衣服后，这天晚上，陆明深的快递确实在酒店前台堆成了一座小山。

　　别的鬼都是会直接收到东西，可鬼差们不一样。阳间的亲朋好友给他们烧了东西后，那些玩意儿都会先统一被放在一个中转站里，然后由专门的人将它们送到鬼差所住的酒店。

　　陆明深回到酒店的时候，他的快递已经高到挡住了后面的前台人员的脸。

　　“陆先生，”这工作人员素质极好，也不生气，“麻烦你快点取快递。”

　　陆明深很想快点把东西都拿回去，但太多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小推车，只好一趟趟地运到房间里。

　　期间有不少的鬼差回来，大家都目睹了陆明深抱着东西上上下下的忙碌景象，眼神中饱含敬佩或嘲笑。

　　陆明深当做没看见这些，闷着头搬东西，搬完了就关上门，休息。

　　十来分钟后，陆明深喝了两杯饮料，刚喘了口气，门被人敲响。

　　他走过去，问了声是谁，接着就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倒也不是什么坏人或服务员，而是那个住在他对面的男人。这人拎着一个纸箱子，右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见陆明深出来了，他把东西递给陆明深：

　　“你新到的快递，我顺手给你拿回来了。”

　　陆明深忙接过东西，而在对面，这人看着陆明深，脸上保持着惯有的温和的笑，嘴里还说道：

　　“你这阵子倒是不吃外卖了，改收快递。”

　　“家里人寄的。”

　　陆明深敷衍地解释了一下，接着他自嘲地笑：“你是想说我这么做太张扬了，是吧？”

　　毕竟这人之前就提醒过陆明深。但是此刻，男人将手放回兜里，看着陆明深的眼睛，微笑着说：

　　“张扬的人多了去了，有资本的话未尝不可。我听他们说你是因为做了善事才当了鬼差，那么高调一点也没什么，看你怎么选择罢了。”

　　的确，陆明深进来得轻松容易。他是在排队投胎的时候突然被一个鬼差领走的，那人说要让他去做一件比投胎更好的事，还说这是因为他做了善事才给了他机会，这是福报。

　　只是后来陆明深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是被抓了壮丁，留下来帮忙。这福报，说白了也不是多么好的福报。

　　此刻，听男人这么说，陆明深不禁想起了他的上一世。

　　是不是他上次做鬼差的时候，就是因为自恃自己有功德，行事张扬了一点，这才被人盯上，被人陷害？

　　这样看来，做事情还是小心点好啊。

　　因此陆明深回答这个男人道：“我会小心点的，谢谢你。”

　　说罢，他从屋里取出了一盒糖感谢那男人，关上了门。

　　他哪里知道，屋外的这人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在走廊里站了片刻。

　　他喃喃地自语道：

　　“可是狗总是会来咬人，做什么都是错。”

　　*

　　相机有了，衣服也有了。陆明深准备快刀斩乱麻，明天晚上就把今年的资料备齐。

　　他的运气依旧好，在老旧的居民楼附近还一下子找到了几个下棋的老头。老人家都很和蔼，愿意配合他，也穿了他给的春天的衣服乐呵呵地多拍了几张。

　　可他总不能只逮着这几个人拍，要争取做到覆盖各个年龄段，做到全面化多样化。为此，陆明深又在H市里跑了好几趟。

　　到了后面，只差冬天的了。

　　这时候陆明深已跑到了郊外，到了一栋只盖了一半的大楼附近，他靠着配给鬼差的腰牌，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死去的流浪汉。

　　陆明深告诉他，等拍完了照就把冬衣送给他，男人听了后特别激动，说他无亲无故，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

　　“那我们开始吧。”陆明深取出棉袄，亲自帮他穿上，“你照我说的摆几个姿势就行了。”

　　为了不穿帮，陆明深选择的基本上都是室内，看不见外面的景色。他和老头站在毛胚墙的跟前，拿着那黑色的相机准备拍照。

　　事情是挺简单，可这会儿是夏天，穿着棉袄是真的热。这才刚站稳，他们的额头上都已渗出了汗。

　　突然，就在陆明深要照相的时候，他的眼前被一道光闪过。

　　那是手电筒的光。

　　*

　　年轻人是很喜欢找些刺激的，比如阿毛。他约了好几个朋友，说好了今晚要来废弃的大楼探险。

　　但大楼并不像传言中的那么恐怖，爬到六楼的时候，很多人都已经有了怨言，说这会儿还不如呆在家里吃烧烤玩手机。

　　“嘘——”蓦地，阿毛好像看到了什么，示意大家噤声。

　　众人猫着腰，跟着阿毛朝那个有动静的房间走了进去，果然看见里面有两个人。

　　这大半夜的，大楼里怎么还会有人？而且还穿着棉袄，脸色惨白，这，这想必是鬼吧！

　　说真的，陆明深看见他们时，比他们更慌。照着规矩，鬼差办事是要避着活人的。

　　可现在偏偏就被撞见了。

　　那领头的阿毛是个胆大的，直接问陆明深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同伴们紧张中有些兴奋，想着这可是和鬼在说话啊。

　　然而陆明深接下来的话扫了他们的兴。

　　这个男人淡淡地扫视了他们一眼，理直气壮地说：

　　“这是我家淘宝店的模特，我们在拍照。”

　　“啊，”阿毛有些惊讶，“穿这么厚？”

　　陆明深更加理直气壮了：

　　“这是反季节销售。我家模特就是这么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