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桃花》祝寻

3、试镜沈长乐

　　梁浅浅有些尴尬，“郑姨弄了那么多菜也不是只给你一个人吃啊，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她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离得远的人根本听不清。

　　但是江系舟听清了，甚至还笑了一下。

　　不过那笑意并不明显，他的目光始终冰凉，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梁浅浅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论皮笑肉不笑这方面她终究是比不过他。

　　郑姨在江家呆的时间长了，也是知道江系舟和梁浅浅之间的事的。

　　不过在她看来，不管两人当初在一起的目的是否单纯，她心里始终还是希望先生的婚姻生活能够过得幸福的。

　　所以她一察觉到餐厅里的气氛不对时就立马端着一盘红烧臭桂鱼出来打圆场，“这臭桂鱼是我家老头一大早钓来的，可新鲜，夫人快尝尝看。”

　　等她把臭桂鱼在餐桌上放好后，又转头对江系舟说：“先生啊，您都等了夫人三个小时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劝导道：“先生您也别怪我这老婆子多嘴，夫人她年纪小不懂事您可以多让着点，夫妻之间呐还是得要相互谦让坦诚信任和包容才能走到最后。”

　　说实话，混到江系舟这个位置很少有人敢这么和他讲话，但是却又能一针见血戳中江系舟的痛处。

　　是啊，他何尝不想和梁浅浅白头偕老呢？

　　但是有些事，真的是谦让了就有用的吗？

　　有的时候半夜醒来，看到空了半截的床铺时，他都不止一次地认真思考过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可每次深思熟虑过后的答案都只有一个，值得。

　　也就是说，即使再重新来一千次一万次，他都会一如既往地奔向梁浅浅。虽面无表情，但心诚热烈，他不介意她的过往，同样他得到她的手段也是不大光明的。

　　但如果最后是和她在一起，那再阴暗便也无所谓了。

　　江系舟垂了眼帘，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突然梁浅浅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137开头的，没有备注。

　　梁浅浅皱眉，接听键刚一摁下，不堪入耳的恶语就从手机里涌了出来。

　　“梁浅浅你这个赔钱玩意儿！过个清明节不回家是打算死在外面了吗？年纪越大越不服从管教了，简直和你妈那个早死鬼一样贱！”

　　原来是苏青莲，梁浅浅的后妈。

　　人如其名，没什么教养，小三上位，对她这个原配的女儿总是有着数不清的恶意。

　　“哑巴了？”那娘们似乎不太满足于单方面的输出，想要梁浅浅陪她骂上两句。

　　梁浅浅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突然就被气笑了，“我清明回家与否您不必操心，毕竟啊，我又不给您上坟。”

　　看那边被呛得一时半会儿也憋不出一个屁来，梁浅浅干脆就把电话挂了。

　　这种自讨没趣的低段位白莲花也就骗骗梁世友那种土里土气的暴发户，对付她还是嫩了点。

　　梁浅浅气不过，刚想低头干饭化悲愤为食欲就被江系舟给打断了。

　　“平常，苏青莲也是这么对你的吗？”他问她，眼里依旧没甚表情。

　　梁浅浅撇撇嘴，举重若轻道：“这种人没什么教养，一般都骂不过我的。”

　　她似乎被自己的言论给逗乐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轻轻眯起，两侧的苹果肌饱满元气，笑得十分有感染力。

　　但江系舟却笑不太出来，反而是心跟着一紧，就像被人死死揪住领带一般，呼吸不得。

　　梁浅浅十岁丧母，然后就被梁家接回京城，苏青莲那个女人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善妒，更何况梁浅浅还是梁世友原配的女儿。

　　梁世友也是个不作为的，外面小三小四养了一大堆，桃色绯闻漫天飞，即便后院着火了也不会插手半分。

　　所以他都很难想象，当年仅仅十岁的梁浅浅过得到底是何种艰难处境？

　　他拿起手机给秘书发信息，大概意思就是天凉了，该给梁家老小一个教训了。

　　-

　　吃完饭后梁浅浅开始洗澡化妆，之前经纪人方黎帮她约了个试镜。

　　古偶大IP，本子她看过，虽然是市面上很常见的大女主剧，但胜在加入了烧脑的权谋元素，人设也鲜明有亮点，轻而易举地就甩出同一批次古偶剧好几条街。

　　而梁浅浅这次要试的角色是女三号沈长乐，一位美艳绝情，一心只想复仇的亡国公主。

　　本来这个角色是轮不到她的，可之前定好的演员因为参加选秀突然爆火，都快开拍了就觉得女三号配不上自己便辞演了，这才有了剧组紧急试镜一事。

　　沈长乐这个人物对剧情的推动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其单独的感情线也是很多原著粉心中的意难平。

　　其实更重要的是，这部剧是由某江著名作者云胡不喜同名小说《风气长安》改编的大IP，奔着上星去的，拥有一大批原著粉，且又是大导演龙彪执导，还没开拍就在网上赚足了噱头。

　　而龙彪这人，虽然导演的作品在业内口碑极好，但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之前有记者问他，如果在剧组演员拍戏没有时间观念他会不会生气之类的问题，龙导本来还笑嘻嘻的脸瞬间严肃下来，并表示自己最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演员，如果让他碰上直接让对方走人！

　　所以梁浅浅一点也不敢怠慢，本来下午三点约的试镜，她十二点就开始洗澡化妆。

　　等一切搞完也不过才下午一点半，梁浅浅盯着化妆镜中的女人，眉目之间倒真有些冷感了。

　　她对着镜子自拍两张，然后P图发微博：今天也是努力搬砖的一天！

　　底下带了个南江的定位，打算提前埋伏笔。

　　公司给梁浅浅的定位是高冷女神，所以她基本不会在微博底下回复粉丝的评论，一般都是发完微博直接下线。

　　梁浅浅把手机熄屏后放进包，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于是她又回来拿了个伞。

　　约了试镜的地方在东阳君山上的东阳君阁。

　　东阳君山位于南江市西北部，是目前国内最大规模的影视拍摄基地，随便在街上走两步都能碰到红极一时的一线明星，同样也是无数有着演员梦的年轻男女魂牵梦萦之地。

　　而东阳君阁则建在东阳君山山高20米的方形台基上，背靠南江海，整个基地的古建筑群皆以它为中心，严整而对称地向双翼铺开，形成众星拱月的局势，气派相当宏伟。

　　阁内供引佛，设佛香院，院内有八根巨大铁梨木擎天柱，直贯阁顶，是各个剧组举行开机仪式的必选之地。

　　二楼有独立阁室，为往来游客提供小憩，今日却被《风起长安》剧组包了下来，用来试镜和拍摄定妆照。

　　出租车到达东阳君阁的时候不过才下午两点，比约定时间还早了整整一个小时。

　　梁浅浅收了伞，趁着檐下躲雨的空档，从包里翻出剧本，准备温习一遍台词。

　　肩膀却被人拍了一掌。

　　“学姐？”

　　清朗的少年音，略带疑惑的语气。

　　梁浅浅转过头去，看着面前穿藏青色长袍，梳着阿哥头的男生，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来是谁了。

　　男生看梁浅浅一脸懵然倒也不恼，反而笑出八颗大白牙自报门户：“学姐，我表演系蒋律啊！比你小一届，去年期末考试咱们还一起合作过，我是演小乞丐的那个，学姐你还记不记得？”

　　这么一说，梁浅浅好像是有点印象了。

　　去年冬她回母校移交材料时，被临时抓去给学弟学妹期末考试当助演嘉宾，那个班里好像是有个演小乞丐的男生叫蒋律。

　　记忆里是位年少成名的少年偶像，长相清俊，即便是脸抹黑泥衣衫褴褛也遮不住一身贵气。

　　梁浅浅与他并不熟，曾经合作时俩人也没讲过话，但毕竟是出自一个学校的梁浅浅也不好不搭理人家。

　　于是礼貌一笑：“我记得你，专业能力很棒，共情能力也很强。”

　　原本梁浅浅只是象征性地夸了两句，没想到蒋律竟还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少年人羞涩起来连耳根子都会变成浅粉色，看得梁浅浅一时失了神。

　　遥记得高二那年盛夏，窗外蝉鸣不休，疯长的枝桠勉强能够挡住烈火般的骄阳，教室内老旧的风扇吱嘎运作个不停，燥意却半分不减。

　　午休时浅浅偶然发现来月事，但早上出门急没带必需品，裤子沾了血，一时间又急又羞，眼泪珠子一个劲儿往下掉。

　　反常引起了一直在后座江熠的注意，他从题海里抬起头来，也没说话就只是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个黑色的塑料袋，还有一袋红糖。

　　仗着手长，从身后直接绕过浅浅将塑料袋和红糖丢到课桌上，末了还不忘将校服外套围在她腰上，动作笨拙又霸道。

　　梁浅浅倏地一回头，正巧与他四目相对。

　　江熠倒是尴尬得立马移开目光，浅粉也从耳后爬到脖子根。

　　同学们都在午睡，除了头顶吱嘎作响的老旧风扇外教室里没有任何声音。

　　江熠他总是万般好的。

　　他在艰难苦涩的童年陪着她，在情窦初开的少年期喜欢上他，却在热血且美好的十九岁为了她奔赴火海……

　　他爱她，爱到可以不顾一切罔顾自身安危。

　　所以梁浅浅怎么会，又怎么能忘了江熠？

　　“学姐，学姐？”

　　浅浅回过神来，面前是一张清俊却带着担忧的少年面孔。

　　她鼻子有点酸，“刚才想到了一些事，一时间走了神……”

　　蒋律表示理解，眼珠子在四周转了个圈，然后问浅浅：“学姐可是来试镜《风起长安》的？”

　　梁浅浅点头。

　　“那正好我在这附近拍戏，学姐我们加个微信吧，”蒋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以后好有个照应。”

　　梁浅浅犹豫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有一下。

　　蒋律年少成名，粉丝千万，演技过硬，得业内众多大佬好评，前途一片光明。能和这样的人交个朋友，并不是件坏事。

　　“好啊。”

　　她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名片递给蒋律扫。

　　二人成功加上微信后，蒋律又红着脸和她聊了几句，就被化妆师喊过去补妆了。

　　临走前还不忘给梁浅浅加油打气：“学姐一定要好好发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试上的！加油！”

　　梁浅浅笑……

　　龙彪说昨晚试镜有两百个姑娘，一个一个地试到半夜十一点多也才试了一百零七个，剩下的九十三位包括缺席的梁浅浅都被安排于今天上午在东阳君阁二楼进行第二批次试镜。

　　队伍从二楼沿着古旧的楼梯一直排到了佛香院门口，有个助理小姐姐抱着一大盒纸袋给姑娘们挨个发号码牌。

　　梁浅浅拿到的数字是五十二，一个不前也不后的顺序。

　　阁楼的隔音效果不好，站在楼梯上依稀能听到二楼厢房内对台词的声音，外面等待试镜的姑娘们则是利用排队的时间抱着剧本疯狂记台词。

　　毕竟《风起长安》这本书的原著党可是非常彪悍的，如果说女主是他们心中的白月光，那么沈长乐这个人物简直就是他们心中的朱砂痣，不知道虐得多少原著党心肝疼。

　　这样一个人物，演好了固然好，但若是演不好，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更何况这两天小爱豆刚因为罢演一事被原著党喷的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想到这里，梁浅浅微微蹙眉，悄悄给自己捏了把汗。

　　不知道是前面的姑娘们找的感觉没对还是评委们累了，试镜的速度竟越来越快，姑娘们一个接一个自信昂扬地进去，然后又一个接一个灰头土脸地出来，连带着评委们的心情也变得浮躁起来。

　　快要轮到梁浅浅的时候，突然凭地暴起一道男声：“怎么搞的？让你演的是端庄美艳的公主，又不是骚首弄姿的青楼迎客女！你给我滚出去！”

　　助理团子吓得抖了三抖。

　　那男人又道：“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