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崽后和大师互穿了》青山瑟瑟

4、湖泽里

　　莲海层层叠叠，碧绿深深浅浅。
　　毒辣的日头见缝插针，莲叶下的水面波光粼粼。

　　一根带着泥巴的莲杆拔出水面，随即倒入后方的浑水中。

　　陶希音擦了擦脸上的汗，顺着一根莲叶往下摸。
　　周寄雪在离她一身远的左侧，唉声叹气揉着满是污泥的左腿。繁复的装扮换成了便捷的简衫，头上也不见钗环，只用块布裹着，少了华美，多了清丽。

　　“饿死了，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陶希音斜了她一眼：“你要少发点疯何至于此？”
　　两人脸上都挂了彩，腰上绑着一艘小船，上面堆了不少白嫩的灵藕。

　　周寄雪晃了两下：“说得你不饿似的。”
　　陶希音很快回答：“不饿啊。”

　　“咕咕噜——”
　　怪异的叫声仿佛一个巴掌打在陶希音脸上。

　　周寄雪没忍住：“嗤，你拳头要有你嘴一半硬，我也不会只是轻伤。”

　　陶希音略微停顿片刻，闭眼深含了口气，便继续往下挖。
　　她不想多说话，周寄雪却不让她如意，大跨了两步上前招惹她：“哎，问你，你那副画真是崔寒尽的手笔？”

　　陶希音起身，带着两分审视看她，“是的话，你待如何？”
　　周寄雪忽然就扭捏起来，“就，刚才没看清，你能不能给我再看一眼？”
　　陶希音笑了：“我跟你很熟吗？”
　　周寄雪也不装了：“你大字不识几个，懂什么琴棋书画？不如给我啊？我用那对琉璃折骨钗跟你换，你不是很喜欢吗？”

　　陶希音抽出一截藕，洗了洗丢回船上，“我什么时候说喜欢？”
　　周寄雪：“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惊弦殿主生辰宴那堆东西摆出来，其他的你瞧都没瞧，就这对钗多看了两眼。”

　　陶希音：“那是因为它最丑。”
　　周寄雪被堵得一噎：“你在说气话，我不信！”
　　陶希音不欲继续。
　　“让开。”

　　周寄雪退了两步，很快再次跟上。
　　思来想去又开始掀陶希音老底。“哼，堂堂崔氏公子怎么会送画给你？我看多半是你投机取巧弄来的，就凭你胡搅蛮缠的那些手段，人家堂堂名门正派怎么会是你的对手？我看上面那剑修分明是灵华仙君，想来又是你谄媚他的手段，只是还没送出去就被无情抛弃了！”

　　“啪！”
　　好好一截藕生生断在手里。

　　周寄雪下意识住了嘴，却不认输。
　　她摩拳擦掌等着陶希音跟往常一样暴走，没想到陶希音只是洗干净手，在身上擦干后取了一副卷轴，笑着递到她跟前。

　　“什么意思？”周寄雪没接。
　　“不是喜欢吗？拿去。”陶希音塞到她怀里。

　　周寄雪手上还有泥，挣扎着用肘去接。“喂！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能这么给我？弄脏了怎么办？”

　　陶希音不以为意，回身继续干活。
　　就好像送的不是名作，而是随便什么唾手可得的小玩意儿。“这要是我画的，你还会觉得珍贵吗？”
　　周寄雪收好卷轴躬身洗手：“少来，你要有这本事，你们湄灵殿师徒三人往后就是我的座上宾，我当神君供起来。”

　　陶希音觉得好笑：“用不着，你只要对我师兄少两分视而不见，我就不算白给。”
　　周寄雪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浑重的男声——
　　“寄雪师妹！”

　　一个魁梧的汉子正向两人走来。
　　应该是为了干活方便，穿着无袖的粗布麻衣，裤腿卷到大腿，露出块块勃发的筋肉，一头寸长的短发，看着格外干练。
　　他腰上也绑着一圈绳，只是身后的船却比陶希音两人的大上不少。

　　人一靠近，周寄雪便连退了两步，笑得有些勉强。“荆，荆芥师兄，你怎么来了？”

　　周寄雪身量本就不高，男人又生得高大，那点细胳膊细腿跟男人虬实的身板一对比，就好像案板上沾了根豆芽，压迫感十足。

　　如此一个猛男，想来行事应该颇为霸道，没想到被周寄雪盯了没一会儿居然就红了脸。
　　当然他本就一身红皮，如此也看不出来，只是开口多少有点结巴：“我听说……我听寄月师弟说，师妹被罚了挖藕千斤，我，我正好无事，闲得发慌就想着……能不能帮上师妹什么忙？”
　　周寄雪抬手要说话，想到什么又放下去，僵硬着婉拒：“这怎么好意思？谁犯错谁受罚，不好劳烦荆芥师兄。”
　　荆芥摆手，白牙晃亮：“没事没事，只要你少受些累不用考虑我的！”

　　“咳咳！”
　　刻意的咳嗽声响起。

　　荆芥循声转头，这才看见前头不远掩在莲叶下的陶希音。
　　他先是一愣，而后双眸明亮：“阿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对，你怎么也在这儿？”
　　陶希音木着脸起身，眼神不自觉带了两分哀怨：“所以你方得知周寄雪受罚就飞过来了，都不曾多问一句为何会受罚，跟谁一起受罚吗？”

　　荆芥没想到她有此一问，当即染上些许尴尬，挠着头支支吾吾：“我……我没有，我只是碰巧路过，听他们说起……我，阿音，你信我……”
　　移向周寄雪的眼神悄悄过去，又嗖一下回来。周寄雪却是看着别处，默默拉开了距离。

　　陶希音看惯了这样的场面，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叉着腰问道：“所以现在是她的交给你，我的交给我自己吗？”
　　荆芥立刻摆手：“当然不会！你的师兄也一并挖了，你就和寄雪师妹在旁边等着，找个凉快的地方喝喝茶，不到天黑我就能结束了。”

　　陶希音这才气消一半。
　　还有一半却是气他的不长进。

　　陶希音孤儿出身。
　　幼时被一个小世家门下老妪收养，做了十三年杂工后遇见如今的师父张之湄，此后便随她回了宗门，成了含情十三殿其一，湄灵殿的修士。

　　张之湄不耐烦教徒，所以湄灵殿一直是十三殿人丁最少的。
　　刚进师门那会儿，陶希音不爱说话，张之湄日常流连欢场，所有的事情都是荆芥带着的，荆芥于陶希音而言，不仅是司管教导的师兄，更是可供依赖的兄长。

　　荆芥务实本分，修炼勤奋，什么都好。
　　对陶希音好，可对旁人也好，因为他老实巴交的也不会拒绝人。陶希音不在他就是个孤魂野鬼，其他殿的半个编外人员。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荆芥变得异常看重周寄雪。
　　凡是周寄雪要的东西他都会弄来，凡听见周寄雪有难他就会挺身而出，尽管周寄雪从未领过情。

　　恋悦嘛，不就是从偏爱开始的？
　　陶希音理解，也从不妨碍荆芥，最多只是在快要被周寄雪挤下去之前发发牢骚，就像现在。
　　但她不理解的是，这个犟东西嘴巴硬得很，尽管全宗门都看出他心悦周寄雪，他就是不承认，问起来就是刚好、巧合、偶然路过，也像现在。

　　陶希音已经对他的不争气无话可说。

　　眼不见为净。
　　她在离两人远远的地方支了个竹排。
　　起初周寄雪还不领情，但没一会儿就被荆芥缠得没办法，只能逃也离开。

　　日头越来越大。
　　尽管有莲叶遮阳，嘴巴还是觉得干。
　　陶希音想起之前在白玉界带回来的茶叶，取出茶具开始烹煮。

　　茶刚泡好，周寄雪也过来了。
　　“好啊，喝茶也不叫我！”

　　陶希音眼都没抬：“我可不是我师兄，没理由对你献殷情。”

　　周寄雪没听懂似的。
　　自在端起陶希音刚倒好的一杯，仰头就送进自己嘴里。
　　“哎……”陶希音气结，“不问自取，与偷何异？”

　　周寄雪已经喝完了，睁着眼就要回怼，不料忽然变了脸色，面露痛苦，下一瞬更是探头出去一阵“呸呸呸”，末了还觉得不够，舀了两捧水漱口。
　　陶希音眉心越见紧蹙：“我寻思我也没往里头倒金汁，惺惺作态。”
　　周寄雪指着那壶茶：“你到底穷成什么样连像样的灵茶都买不起？入口涩麻，还有一股子土腥味，这种货色连镇上的客栈都不如！”

　　确实是镇上买的，只不过不是这儿的，竟然被她一口尝出来。
　　陶希音不高兴了：“闻着臭喝着香，你懂什么？我喝过一次觉得好才买的，可花了我不少。”
　　她忙给自己倒了一杯，想要唤起记忆里的味道，品了品却渐渐皱眉。

　　居然真的又涩又麻，连最次等的也不如，更遑论上次口津生香的暖融感。

　　周寄雪看懂了：“看，我说什么。”
　　陶希音还有些不可置信：“不应该啊……”
　　周寄雪的取笑：“什么不应该，你被人骗了傻子，哼，还说我出门少被骗活该，你倒是常年外面跑，还不是被坑了？可见有问题的不是我，是这个人心险恶的修真界！”

　　陶希音和她对视了片刻。
　　“大道理不会，歪理倒是有一堆。”
　　周寄雪回以冷笑，继而自己拿了一套茶具出来：“喝我的吧，让你尝尝什么叫风雅。”
　　陶希音不想看她得意，立刻起身：“我饿了，去弄点饭吃。”

　　说罢召出一块毯子，跳上去眨眼飞离。

　　“喂……”
　　周寄雪气愤不已，瞪了她的背影半晌复又坐下，“无礼！”

　　莲海飞速后退，山峦近在眼前。
　　本是随便找个借口离开，路上却真愈发饥饿。陶希音索性往食所的方向去，想了一路茶叶的问题。

　　于花销上她向来谨慎，打包之前还特意检查过。
　　她很肯定买回来的和她在客栈喝的是同一款，但为什么口感完全不同？难道现在的假货已经以假乱真到这种地步了吗？当时是真，过后是假，莫不是加了障眼法？

　　下次若再路过，一定要讨个说法。

　　没想多久，食所便到了。
　　“莲藕三宝汤、脆炒藕尖、金苔藕夹……”
　　陶希音点了几道往常喜欢吃的菜，考虑到肚子里那个饿了很久，她都点的大份。

　　等菜的间隙，陶希音有些放空。
　　离发现这个孩子已经有些日子，她却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对待它，到底是去还是留。

　　仿佛察觉到了这抹犹疑，小腹突然抽痛。
　　陶希音“嘶”了一声，恍然听见一阵婴儿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