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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   她的生命止于九月,那个凉风习习的夜晚,她在风中坠落就像一枚飘零的落叶。闪着寒光的匕首牵起银色的弧,光亮刺眼。利刃切开皮肤的声音,细细的,划破寂静传入耳中,还有他的低泣和哀鸣。

      他说蒋寒对不起,蒋寒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他最后还说,蒋寒我爱你——

      身体的疼痛已经让意识抽离,唇边还是浮现麻木的笑容,鲜血涌出在衣裙上晕染成大朵血色的花。

      她一直都知道,爱情或许是幻觉,却不曾料到,生命会成为这幻觉的祭奠——

      **********

      蒋寒是被阵阵清脆的鸟鸣吵醒的。21世纪环境污染已经到了‘严峻’二字不足以形容的地步,社会盲目发展必然要付出代价,人类享受越来越舒适的现代生活的同时,离某些真正珍贵的东西也越来越远。蒋寒早已记不起她有多久没听过这么清澈的鸟鸣。

      四肢酸疼得厉害,像是被碾过又重组一般。蒋寒吃力的直起身,四周黑黢黢的,屋子里没开灯,平常日子那么严重的光害,今天也一点看不到。大概又是哪儿在号召熄灯多少分钟节约多少能源吧?类似作秀的口号近年来总是层出不穷。蒋寒嘟哝了一声,妄想凭这种方式解决那么严重的环境问题,果然天真的人哪儿都有。

      挪到床边,伸脚去够拖鞋,拖鞋没找到,脚心的触感让蒋寒愣住。在她有足够能力之后,对居住环境向来挑剔得很,甚至矫情的买来波斯纯羊毛地毯铺在卧室的地板上。冰凉冷硬的地面与地毯的触感相差何止万里?职业敏感性让蒋寒立刻开始思考,如果她不在自己家里,那么有可能在什么地方?

      蒋寒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靠着社会救济一路读到大学毕业。学生时代忙着打工,也没交过什么朋友。而陆浩家?也不可能。虽然交往时间不短,也有过几次亲密接触,但蒋寒从不在他那儿留宿。她用一种理智到近乎冷酷的态度爱着陆浩,而在没有真正下定决心跟这个男人一生一世之前,蒋寒希望他们的关系能尽可能简单些。

      他们的关系?总觉得忽略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信息。蒋寒抱着头,脑袋抽冷子似的疼,一些画面迅速在脑子里闪过。一袭黑衣的陆浩,悲凉的眼神,银色匕首,血色的花,她在他的怀里死去,他抱着她渐冷的身体许诺来世——

      蒋寒紧咬着下唇,刚醒转的茫然被另一种疼痛代替,利刃划破心脏的回忆让她微微颤抖,眩晕中一头栽到地上,碰倒了放在床边的一张木头凳子。

      隔壁屋迅速亮起来,接着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天哪,我的孩子,怎么摔到地上了?”光线固定了,微弱的一点点光亮,此外是黑色浓重的影子。蒋寒有点迟钝的抬头,然后感觉自己被拥进陌生的怀抱,那怀抱有她从未体验过的柔软与温暖。

      “疼吗?可怜的孩子。”粗糙而温暖的大手抚上蒋寒的脸颊。而当她终于能思考时,才意识到,老妇充满怜惜的字句,竟是熟悉又陌生的希腊语。

      在知名跨国律师事务所工作,掌握多国语言是最基本的能力。蒋寒并不精通希腊语,只是有人曾说要在最丰盛的季节带她去看爱琴海,她才会为了他去学。可笑的是——

      “孩子?”老妇轻声开口,打断蒋寒的思路。借着油灯的亮光,让蒋寒看清眼前的妇人。头上缠着白色头巾,粗粗的料子很是简朴,深蓝打底的长袍上有白色的花朵。半蹲着身子抱着她,手掌厚实,令人安心。

      “你好。”蒋寒嗫嚅着开口,声线沙哑。并未挣脱那温暖的怀抱。

      小屋的门也在这时被撞开,大步走进来一个魁梧的老人。屋外天色渐亮,老人的喜悦毫不掩饰。皱纹深深浅浅爬满了他的整张脸,一眼即知沧桑。但他的笑容却灿烂得像个孩子。是蒋寒从未见过的纯粹笑容。

      “诺拉,我们的小宝贝醒了吗?”老人声音洪亮得很,震得蒋寒耳廓嗡嗡作响。“怎么坐到地上了?”

      “罗斯,你小声点,不要吓坏了孩子。”名叫诺拉的老妇轻斥,“孩子刚醒!”说着将蒋寒扶到床边坐下,执起她的手,笑眯眯望着她。

      “哈哈哈,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罗斯笑得爽朗,也凑近了笑眯眯的看着蒋寒。他的身上有早间露气和海洋迷人的咸香,十分好闻,“小宝贝,我是罗斯!”

      “罗斯?”蒋寒呆呆重复这名字,她的语言功底还不能支持她去计较那十分名不副实的称呼,而且罗斯慈祥爽朗的笑脸让蒋寒无法冷然。罗斯听到蒋寒开口叫他,笑得比刚才更加灿烂,搓着手呵呵直乐。

      “罗斯,我,哪里?”生涩的发音,只能拼出简单字句。最初的讶异之后,蒋寒理智的一面占了上风,让自己陷入无法掌握的局面让她相当不习惯。

      “亲爱的,你是在问为什么来到我家吗?”

      蒋寒点点头表示肯定。

      “那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罗斯狡黠的眨眼,眼神充满调皮笑意。

      蒋寒呆了呆,“莉迪娅。”这是她的英文名字。她不认为罗斯能准确拼出蒋寒两个字。

      “嘿嘿,是众神指引我找到你的哟。我帮了预言家卡尔卡斯一点小忙,作为回报,他允许我问一个问题。我问他为什么我跟诺拉没有孩子。卡尔卡斯告诉我,不久后,神会赐给我一个漂亮的女儿。而三天前,我果然在香脂树下发现你。诺拉,记得要准备献祭的礼物,我要感谢众神把莉迪娅赐给我们——”

      蒋寒耐着性子听罗斯唠叨,他毫不掩饰的喜悦让她觉得有点温暖,有点感动,这样的心情很陌生,显然她并不擅长处理。

      “罗斯,这里,是哪里?”

      这一次罗斯满脸自豪。

      “亲爱的,这是爱琴海上最美丽的岛屿,斯库洛斯岛——”

      **********

      莉迪娅以为她只是横向跨越了空间,就好比平地突然遇到龙卷风,把她从上海卷到了爱琴海沿岸。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了点,但好歹是她的知识结构可以解释的。如果真这样也够劲爆了,却没想到她还纵向跨越了时间,回溯了好几千年,到了古希腊时期的爱琴海。具体的时间座标,由于信息太少而无法判断,但落后的建筑,天然无伪的风景,以及真正担得起“葡萄酒般海洋”的爱琴海,她再迟钝也不会把如此美景与那乌烟瘴气的21世纪划等号。除此之外,无法解释的还有她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

      莉迪娅蹲在小溪边,对着溪水里自己的倒影发呆,表面上平静无波的眸子暗涌着波涛。水面平滑如镜,清晰映出莉迪娅的脸,似她又不是她。五官还是她熟悉至极的样貌,没有突然换了张脸让她适应不能,但浅灰的瞳眸变成海蓝颜色,黑缎似的长发变成像阳光一样闪耀的金。莉迪娅的皮肤本就白皙,在以前由于常年缺乏户外运动,显得不太健康。如今在爱琴海好风好水的滋润下,白嫩中开始透着一点粉,淡淡的绯红,是健康的颜色。她不明白,只是眼睛和头发的颜色换了换,竟能让她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像真正的希腊姑娘。而且就算对美丑毫无概念,她也不得不承认,溪水映出的那个女孩,是她见过最美的。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烦躁的情绪,莉迪娅伸出手拨乱那倒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醒来起,她在斯库洛斯岛已经呆了一个星期。这段时间以来,被动吸收来自外界的信息,被动接受罗斯和诺拉对她的好,甚至任好奇的岛民当她猴子一样来来回回参观。

      罗斯总说她是众神的礼物,来自奥林匹斯山,出现在启明星升起的地方。她的回应是掀掀眼皮,懒得反驳。不管先进如21世纪,还是落后到令人无奈的古希腊,人们都有独特的生活方式。斯库洛斯岛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简单而丰足,有神圣的信仰并为之感到内心满足。无论在何处,有信仰都是件美好的事。不像她,没有信仰,内心空洞。

      伸出手抚上脸颊,皮肤细腻光滑,像十七八岁风华正茂的少女。但莉迪娅觉得很难判断现在的她究竟是多少岁。外表是很年轻没错,但来到这儿之前,正好是她24岁的生日。多么可笑,就在她生日那天,24年贫瘠的生命中唯一产生异样感觉的人,一边说着爱她一边亲手结束她的生命。甩甩头,将脑海中的幻象抛开,沉溺在伤感这样无用的情绪中只会影响判断。

      那么她想回去吗?回到不知是否属于她的21世纪?

      莉迪娅自问,然后发现对问题的答案她平静到近乎麻木。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爱情也背叛了她的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可终其一生留在斯库洛斯岛,又不是那么甘心。她也许什么都没有,却还有属于她的事业。过目不忘,辩才无双,让她在人才济济的律所站稳脚跟。同事们不见得喜欢她尖酸的性格,却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力。推崇实力的地方,生活也能以另一种方式简单。

      是的那才是她所熟悉的,尽管冰冷,至少能掌控。莉迪娅泼了把清水在脸上,冷静过于沸腾的思绪,该怎么做还毫无头绪,但她至少知道朝什么方向继续走下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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