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君欢》树十八

5、第 5 章

　　封承瑾失了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帮他熟悉周围的一切，因此说是出去散步消食，倒不如说是为了让他多熟悉王府。只是阮瑶对上沛院也并不了解，最后反倒成了向辛带着他们二人一起将整个院子走了一遍。

　　“王爷王妃，再往前便是琼楼，此处专门放置藏书，以往王爷也时常会来这里。”

　　顺着向辛所指，阮瑶抬头看去，这琼楼倒是贴合其名，外观精美繁复，重檐上虎狮模样的雕饰栩栩如生，宛若宫中宫殿般华贵恢弘。

　　封承瑾本目光淡淡，可一转头却见阮瑶认真地盯着那琼楼瞧，他忽地一笑，问道：“夫人，你想进去看看吗？”

　　阮瑶一顿，心里其实有些好奇与向往，可话说出口的瞬间，她还是摇摇头：“不了，这个时候看什么书啊，还是到别处再走走。”

　　封承瑾低低地“哦”了声，但目光却没从她身上移开。

　　阮瑶有所察觉，不由侧头看着他：“怎么了？”

　　封承瑾垂下眸，语气有些低落：“夫人，你是不是想快点逛完，不想陪我……”

　　阮瑶面上的假笑微微一滞，她没想到自己心里的想法竟能被看出。
　　“我……”

　　封承瑾半垂着头，从她的视线看去，正好能瞧见他轻轻颤动的睫毛，以及抿成了一条直线的薄唇。

　　阮瑶顿了顿，暗自吐出一口气道：“我没有这么想，只是现在更重要的是让你多熟悉整个王府，而不是看我想逛什么。”

　　她说这话时虽十分认真，但语气依旧轻柔。封承瑾听了，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含着歉意：“对不起，是我无理取闹了。”

　　似乎，失忆的封承瑾还很会自我反省。
　　阮瑶轻咳一声说：“那我们现在继续往前走？”

　　“好，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封承瑾一下笑开，牵起阮瑶就继续往前。

　　向辛和芙蕖不由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各有惊诧，但最后都重重松了口气紧跟上前。

　　之后，几人将上沛院附近的几个院子都走了一遍，一路上封承瑾总会给阮瑶指一些花草景致，一口一个夫人几乎不停。
　　阮瑶起初还会接上几句话，可到后面沿路偷看议论的人越来越多，她对这声“夫人”应得也就愈发不自然。

　　走过一处月门，耳边又响起一声“夫人”，这一次阮瑶终于没能忍住，拉着封承瑾停了下来。

　　“怎么了？”男人正说得起劲，睁着双大眼不解地看着她。

　　阮瑶抿了抿唇，道：“我，我其实不大习惯被叫夫人，你从前也不这么叫我，还是换个称呼吧。”

　　封承瑾有些奇怪地点点头，问：“那我之前是怎么喊你的？”

　　怎么喊？
　　阮瑶想了想，以前的封承瑾似乎只会虚伪且夸张地喊她王妃，让她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你都是喊我的名字。”
　　算了，反正他也不记得，瞎编也无妨。

　　封承瑾将信将疑地应了声：“可我现在不记得夫人的名字。”

　　阮瑶见此，忙道：“我姓阮，琴阮之阮，单名一个瑶字。”

　　“阮瑶……”封承瑾低低地重复了一声，眉头先是微蹙着，而后又渐渐舒展开，嘴角一弯，“阮瑶，真好听。”

　　阮瑶见他这般，带着点试探地问道：“你对这个名字熟悉吗？”

　　男人面上笑意一滞，眼里立刻涌出一些歉疚之意：“我，我都记不得了，瑶瑶，你莫生我气。”

　　阮瑶毫不在意地一摆手：“没事，我才不会生……等等，你喊我什么？”
　　她刚刚没听错吧？

　　封承瑾一脸坦然地望着她，道：“瑶瑶啊，我以后喊你瑶瑶。”

　　“这不好吧，你以前也不这么喊我。”阮瑶内心拒绝，喊瑶瑶还不如夫人呢。

　　“那我还能喊什么，或者……娘子？”封承瑾面上忽然又期待起来。

　　阮瑶见状，赶紧开口打断他接下来的设想：“不，还是瑶瑶吧，瑶瑶比较顺耳。”

　　封承瑾犹豫了片刻，最后只轻轻回了声“好吧”，颇有一股退而求其次的意味。

　　阮瑶懊恼自己打开这个话茬，可如今已成定局，她也只能在心中劝解自己去适应。

　　两个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正好绕回到了上沛院。

　　阮瑶总算能松口气，拉着封承瑾回寝屋，而后对向辛道：“你们好好照顾王爷，我就先走了。”

　　向辛正要应声，一旁封承瑾疑惑地开口：“走？瑶瑶，你要走哪儿？”

　　“我自己的院子。”阮瑶也没隐瞒。

　　“自己的院子？”封承瑾奇怪地看着她，“我们是夫妻，理应住在一起，你为何要回自己的院子？”

　　阮瑶听到这话，先是一怔，而后转眸看向了向辛。

　　这问题，得靠你回答。

　　向辛痛苦地接受到了视线，双脚往前稍稍一挪，回道：“王爷，我们王府向来有一个规矩，就是王爷与王妃不能住在一处。”

　　封承瑾蹙起眉，说：“这什么规矩，是何人定下的？”

　　向辛顿了顿，抬眼看过去：“是王爷自己啊。”

　　阮瑶有些佩服向辛，如此短的时间内胡编乱造出这么个理由，也算是不容易。于是她轻咳一声附和道：“王爷，向辛说的不错，府里确实有这么一个规矩。”

　　封承瑾脸色不大好看，阮瑶猜测他这是对以前的自己感到不满。

　　其实他们也可以不这么诓他，但不管是阮瑶还是向辛都有自己的私心。

　　阮瑶自是不用说，她能够与封承瑾和平相处，帮着众人安抚他已经是底线，再多的，她做不到，也不愿这么去做。

　　至于向辛，他不愿让封承瑾和阮瑶住一处全是为了日后着想。

　　封承瑾总有一日能够恢复记忆，若到了那一天他发现自己与素来不喜的王妃住到一处，岂不是要震怒？哪怕如今有个为他好的名头，不同寝共枕却仍旧是底线。
　　失忆的封承瑾坚守不住的底线，他得为他家王爷守住。

　　向辛的这些小心思，阮瑶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因此她刚刚才会找他帮忙，她知道封承瑾身边的这些人也不会放心他与自己夜里同住一屋的。

　　“好了，就这样吧。”阮瑶一早上下来，着实也有些累，她拉着封承瑾坐下，道，“这既是你自己定下的规矩，自然有它的道理，你身为肃王就算失忆也该遵守。”

　　话落，封承瑾的脸是彻底黑了下去。

　　这一次，阮瑶没再心软，朝向辛看了眼，便准备离开。

　　“王爷！”

　　向辛忽然高喊一声，随后一道急切的脚步声响起。
　　“瑶瑶，等等。”

　　阮瑶一顿，回过头。

　　“现在还是早上，我与你一起也不算破了规矩。”封承瑾坦然地看着她，手又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正好，刚刚我们还没去你的院子，你带我去看看，如何？”

　　阮瑶有些不情愿，可一时又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甚至连向辛都是一脸“可以答应”的表情看着她，无奈之下，她也只得点头。

　　罢了，规矩慢慢立，今日便先带上他吧。

　　阮瑶下定主意，既然如今封承瑾还算听她话，何不借此机会多定一些规矩，也好让自己在他失忆这段时间里轻松些。

　　回到溪清院，阮瑶已是疲懒得任何事也不愿意去做，喝了口茶便躺在睡榻上。然，封承瑾却像是得了什么惊喜，在芙蕖的引领下将不大的院子里里外外走了个遍。

　　只是等他全部走完，脸上的笑意变得越来越淡。

　　阮瑶本不在意他在做什么，躺在榻上阖眼养神，可忽然耳边的动静全部消失，她觉得有些奇怪，忽地睁开了眼。

　　一张俊美精致的脸庞出现在视线中，距离她的脸还不到一指。

　　“你做什么？”阮瑶下意识往边上避退。

　　封承瑾似乎看出她的意图，忽然欺身上前凌空压在自己上方，双臂撑在她脸颊两侧，将她避退的路堵住。

　　阮瑶皱起眉，语气变得不大好：“让开。”

　　“不要。”封承瑾双眸紧紧揪住她的视线，十分认真又隐约有些紧张地问，“我问你，在我失忆前，是不是与你吵过架？”

　　阮瑶下意识想起昨天那一顿不算太友善的晚膳，勉强点了个头：“……大概，怎么了？”

　　封承瑾眉眼一松，一下子收回手坐直了身子，道：“你的院子离我那儿好远，而且里头的东西也少。”

　　阮瑶：“……”
　　你也知道啊。

　　“咳，我也不太在意这些，况且住着舒服就成。”

　　这是阮瑶真话，她对这些身外之物其实并不是那么热衷。

　　封承瑾看着她，摇摇头：“不，我不要你有任何委屈。”

　　“那你想如何？”

　　封承瑾想了想，问道：“不如你搬到我隔壁那院子，又大又敞亮，里头水榭亭台都不少，景致也不错。”

　　阮瑶想也没想便拒绝：“我在此处已经习惯，不需要搬出去。”

　　“可我们离得实在太远了……”

　　好吧，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阮瑶无奈，撑着睡榻坐起身与他对视：“若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离得近或远都不是问题，这并没有什么。”

　　封承瑾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真的吗，可我想每时每刻都能见到你。”

　　阮瑶无法想象这样的日子，忙道：“若是这样，再相爱的人都会厌烦，你应该不希望我厌烦你吧？”

　　封承瑾脸色一变，惊道：“不要，我不要你厌烦我，你不许厌烦我！”

　　“那你还希望我们离得近吗？”

　　封承瑾顿了顿，垂下眸默默地摇摇头。

　　阮瑶见目的达成，总算松出一口气：“那现在我想要休息，你自己在屋里待着，安静一些好吗？”

　　“……好。”

　　再之后一直到午膳前，封承瑾便不再打扰阮瑶，从书房拿了纸笔，屏退下人，独自在房中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