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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和韩羽同住一个屋檐下已经将近一个月,自从那晚淋了雨之后;韩羽不知不觉地开始增加我们之间的交流。允许我开始接近他,慢慢地了解她的喜好和习惯,想法跟感受。
      那时,我常怀疑她客厅的那台看似造价不菲的电视是摆设;她知道了之后就找出了壁柜上的电视遥控打开电视,几十个频道;囊括了全国各省的卫星频道,和特定频道。她换了一遍后问我:
      “想看什么?”
      “随便吧。”
      她就放下遥控走开去了。回来时她端着一壶红茶,红褐色的茶水里浮着几片柠檬。她拿出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我倒了一杯。频道停留在旅游卫视,正在播放一个国内的旅游节目;主持人在一条旅游风情街上边走边吃,介绍当地美食。韩羽双手捂着带把手的琉璃茶杯,将双脚收到沙发上;神情专注地看着电视。我这才注意到她换了一身纯棉翻绒的睡裙,可能是刚才换上的;喝了一口她泡的柠檬茶,浓郁果香的茶水里透着丝丝清甜。见我喝一口后手端着茶杯僵持半晌没喝第二口,她侧过头来问我:
      “不喜欢甜的茶?”
      我摇摇头:
      “我是以为你不喜欢甜的茶。”
      “老女人都不喜欢甜的,是吗?”韩羽自嘲。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笑笑,她嘴角也浮现笑意。
      她把头发撩到耳后,这是她的习惯动作。即便很仔细地打量她也看不出她的年纪已经三十有余,倒是她浑身散发的气质很有成熟女人的韵味;安静柔和不造作亦不浮躁。她盯着我问: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一直是短发,穿着打扮像个男孩。”
      我摸了摸脑后的短发,仰靠在沙发背上:
      “这样方便。”
      “你留长头发一定好看……”
      “别人都说我要真是男人一定很帅;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我把杯子放回茶几上。这时候电视上主持人正端着一瓷碗奶白色的浓汤介绍这种地方小吃的配料。
      我确实希望自己生来就是一个男人,可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心爱的人”,想到这个词;我心头一颤。似乎有那么一个人,我不能十分确定;也许她真的存在,但若我仔细去记忆深处寻找她时,她又渐渐隐去;直至最后留下一片空白。
      电视机边是几片装饰镜,镜子里韩羽边上的人坐在沙发上;穿着黑色衬衫和长裤,深褐色的短发;神情漠然。突然间,与另一双眼神相撞;韩羽淡淡微笑;从镜子里看着我:
      “确实,你要真的是男人;一定是个美男子。”

      只是,听了韩羽的这句话;我心绪平静并无喜悦……
      我们再次安静地看着电视,韩羽毫无缘由地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你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我喝着茶。
      “说了你也不认识,总之是一个人。”
      我目光无疑是留在电视机屏幕上,只是内心已经猜测到许多结果;我不敢奢望什么,只是胸腔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也许她会觉得我与她原本的恋人,那个叫林文殊的人有什么相似之处。当然这只是无根据的猜测,这样的臆测会让人觉得我一定是头脑开始发热了。这种暧昧保持,她始终不肯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电视画面变成夜景,摇曳的古式灯笼挂在屋檐下;从回廊下通流的水渠里不断飘过莲花形状的水灯。

      白露过了许久,一日,晴;夕阳西下后起雾,待到我们准备好要出门时;四周已是白茫茫一片。古街不得通行汽车,韩羽叫了一辆三轮车;到了那座私家园林时,天色已然黑透。
      这所私宅是韩羽朋友的别墅。
      一番寒暄后,大家各自落座。
      我和韩羽并肩坐在丝绒长椅上,并没舞台;只是花厅中央被牡丹盆栽围绕。偌大的花厅里没有暖气,和韩羽的房子一样的仿古建筑;四个角落的刻花铜盆里生着暖碳。在座十几个人,或品着茶;或安静沉思,还有与来伴窃窃私语者。都等待着这出折子戏开幕。
      韩羽用手掩在嘴角凑到我耳边低声说:
      “今晚是‘游园’,‘惊梦’两出。”
      我瞥了一眼烫金字的戏单上注:《牡丹亭》,合上扉页。花厅的门关着,但从窗格木花间的玻璃能看到户外依然一片梦幻的白。琴瑟鼓乐响起,女主角执扇上台;身旁跟着机灵活泼的丫鬟,扑蝶赏花。小姐兰花纤指轻按胸口,低眉不乐;委婉唱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唱词悠远,女主角身姿娉婷;轻转花扇,翻指花丛。
      我偏过头看韩羽,她虔诚地注视着花丛中的女主角和丫鬟;正坐的模样像个孩子。

      散场后,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我问缘由,
      韩羽说:
      “这《牡丹亭》前后共五十五出,要演两天三夜;留宿的是要看全场的。”
      深夜已经连出租车也鲜有驶过;韩羽一向对汽车很反感,好在路途不远;我们准备走回去。
      路上,韩羽走在我身边;高跟鞋底踏在石板地上嗒嗒响,她双手挽着我的臂弯问:
      “昆曲有意思吗?”
      我没有回答,倒是笑着反问她:
      “你都听懂了?”
      她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个故事罢了,大致是女主角在梦中遇到男主角私定终身后却被家人阻挠;最终两人还是走到了一起。昆曲的唱词好听,扮相也美;不觉得是享受吗?”
      我故作痛苦状:
      “听在我耳朵里像是几个人在学猫叫。”
      韩羽拍了我后脑一下,道:
      “这是你糟踏了一出昆曲的代价,百戏之祖被你说成是猫叫。真是可悲,可叹。”
      突地,她打了个喷嚏。
      我说:
      “这是你贪图漂亮穿得太少的代价。”说着,脱下大衣;披在她肩上。
      此后韩羽的话少了许多;快到家时,她突然问我饿不饿。
      “你饿了?”我问。
      她微微点头。
      当我们坐在那家空无一人的点心店里时,大堂里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在了凌晨一点的位置。腾着热气的粥和小笼包摆在面前,她忙不迭低头吃起来;她乌黑的头发上沾了密密一层露水,我递给她一块叠好的手帕;指指她的头顶。她放下汤勺,拭去头发上的水珠。
      当夜班服务员在不远的地方低声交谈:看,那对小情侣真恩爱。
      我低头看着餐单,却瞥见韩羽的颊间没缘由地染上胭脂色。
      那时,我注意到韩羽的皮肤很白;通透的白,是少女才拥有的颜色;十指细长,眼睛,鼻子,嘴巴都小巧。一看便是江南女子标准长相,配上及肩长发;诗里的窈窕淑女大抵也不过如此。
      “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韩羽的问话把我从刚才失神的状态里拉回现实。
      “没东西。”
      韩羽笑得也像个少女一般:
      “那你盯着我看干嘛?”
      我也笑,却没有回答。两个人相视而笑,没再多言语……

      今晚是霜降;难怪冷得刺骨。
      韩羽盘腿坐在地毯上,翻着地上的书。
      “《源泉》好看么?”
      “里面的女主角太可怕了,不但伪装成禁欲者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受虐狂。”
      韩羽合上书,看我:
      “哪有你说得那么变态?”
      “这本书本适合反社会和教条的人读,纯正地颠覆。”
      韩羽听着我的评论,饶有兴趣地又翻开扉页。
      “我就是这种自由主义者,离经叛道的主力;是不是让人无法可想?”韩羽翻着书页,却能看得出她没有在读书里的内容。
      “作者只是以其它角色的畸形的附和来衬托男主角的理想行动。”
      “能生而自由的人,很少。”她停止翻动书页,目光不知道在何处。
      我在她身边坐下,保持了一段时间的静默;而后在静默里,我说:
      “是你太善良了。”
      即便没看着她,我也知道她看向我;我继续道:
      “你一点也不像一个自我主义者,你似乎是放任许多东西;那些失去的东西只能在小说里一点一点找回来。”
      她垂下目光一言不发地抚摸着小说,任由我说,
      “也许这是上天给你的一个机会,让你能够和爱的人在一起。”
      她蓦地抬起头,看着我;许久:
      “也许,你是对的……但如果回到当时再一次让我选择,我还是会离开。”
      “为什么?”
      她别过头去,抱着书缓缓躺倒在地毯上;默默:
      “不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做出那种事来。”
      我在她耳畔低声说:
      “那岂不是很可怜。”
      她身体微微一震,受了惊吓一般背转过脸去不再理睬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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