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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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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尽头的人影彻底消失了,在夏澄的呼唤声中,梁家明终于回神。
他侧目,迎上的是餐厅经理略显讥讽的眼神。
五分钟前,吕盛斌就和他发过消息说马上到了,以他这位导师对时间的严谨性来推测,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地下停车场。
达摩克利斯之剑仿佛已悬停在头顶,他才刚刚重获吕盛斌的关注,又出现订错餐厅这种乌龙,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的黑脸。
没有时间再犹豫,说是最后的挣扎也罢,他叫夏澄:“把你的手机给我。”
餐厅服务员斩钉截铁说他们没有预约,经理又言之凿凿需要提前两个星期,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手机屏幕亮起,梁家明低头仔细查看预约信息:广盛国际中心A座17层悦点餐厅(包厢)。
再抬头,餐厅门前,一个发着光的艺术字:悦,最后一笔延展开来,后面一个分隔符,再加上“空中花园餐厅”几个字。
若要合起来看,便是悦·空中花园餐厅。
他又打开地图,搜索广盛国际中心A座,地标很快出来,显示却在江的对岸。
几个瞬息,梁家明已经明白这一桩乌龙的由来,哪怕餐厅经理面色不愉,他还是迎上去问:“不好意思,请问楼下也有餐厅吗?”
这两人今天在门口闹这一通,若是平时也罢了——偏偏还被那两位看见了,经理简直要拿出毕生的职业素养才能让自己忍住怒气,于是皮笑肉不笑道:“楼下有的。”
梁家明当机立断,很有涵养地对经理点头致谢,转头对夏澄说:“走。”
夏澄有些不甘心。
他自觉自己餐厅并没有订错,凭什么要他们走。可一想到这家餐厅的态度,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噘着嘴跟着梁家明就往电梯的方向去。
电梯停在地下,要上来还得要会功夫,梁家明用自己的手机重新查找餐厅,夏澄觑着他的脸色,忍了又忍,最终道:“哥,要不再等等,我找了个朋友帮忙……”
话还没说完,就见刚刚还趾高气昂的那位经理急匆匆几个大步奔过来。
梁家明还以为他有别的事,侧身避让,可他却显然是奔他们来的。
见他们还没走掉,穿着打扮皆精致上流的经理暗自松一口气,一改之前倨傲神色,满脸堆笑,一脸歉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躬身,急忙道:“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是祁总的朋友,我们这边可以直接为你们开一个贵宾包厢,这边请这边请。”
“齐……总?”
夏澄疑惑地瞪大眼睛:“什么齐……”
“就是祁总啊。”
经理擦着额头上那并不存在的虚汗,他瞟一眼那位高大英俊的青年神色,一个激灵,腰弯得更低了:“实在抱歉,为表歉意,今天您包厢里的果盘和甜点费用都由我们餐厅买单。”
梁家明没说话。
夏澄怔愣过后,神色古怪地看向自己的手机,他才刚刚给林子豪发信息吐槽,这位林少爷速度这么快就给自己解决了?
一时间,不自觉挺直腰杆,神情都变得趾高气昂起来:“哦,你现在知道抱歉了,我就问你,你刚刚那是什么态度啊!”
他往前一步,气冲冲地还要说话:“而且我明明订好了位子——”
话语戛然而止,他被梁家明一把攥住手腕,夏澄回头,意识到自己是有点大声了,不由有些悻悻:“哥?”
梁家明看着经理,神情里夹杂着一丝难辨的复杂,只是问:“这里是广盛大厦,B座是吗?”
经理做出邀请他们进餐厅的姿势,笑笑答:“我们这边就叫广盛大厦,没有AB座。”
说完,忆及那通电话,他又多解释了两句:“您说的B座可能是在江对面,有个广盛国际中心。”
手机嗡嗡一声,梁家明低头,吕盛斌发来一条消息:【上电梯了。你们在哪个包厢?】
*
一整晚应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梁家明替吕盛斌挡了不知道多少杯酒,一直到送走所有相关人员,早已醉意上涌,背脊却还强撑着没有塌下去。
密不透风的地下停车场,他热得呼吸都是烫的,嘴巴越沉默,汗珠便掉得越凶。
吕盛斌回头看他,不知是满意还是惋惜,但最终还是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你今晚做得不错。”
梁家明没说话,只是扯了一下领带。
吕盛斌也知道自己这弟子的毛病,话少,没追究,反而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根,见他不动,又反应过来,笑了一声。
“看我,年纪大了,忘了你不抽烟。”
司机在车里候着,见老板一时半会没有上车的意思,自觉地熄了火等。
梁家明就陪站在吕盛斌身边,吸二手烟。
良久,一根烟抽完,吕盛斌脚尖捻灭烟蒂,开口:“之前的事,过去了。”
他侧目,看向这曾经让自己自豪无比的弟子,最后叹一口气:“下次有空来家里吃饭,你师母念叨你很久了。”
一滴汗水从梁家明的额头滑落,滴进眼角。
他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吕盛斌一个人躺在后座小憩,司机将梁家明送到宿舍公寓楼下,嘱咐他上楼小心就开走了。
梁家明坐电梯上楼,开门,卢理窝在沙发里听见动静,探头看见他,略微关怀地问:“回来了?不要紧吧?”
梁家明摇摇头。
进门的瞬间他就已经开始解领带和扣子,酒精的抒发下令他全身都发着热,遑论刚刚车里还开了热空调。
卢理站起身,追在他身后问:“吕老师没再为难你吧?”
“你身上酒气好重,这是喝了多少?”
“项目谈得如何,启基资本的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空穴来风啊?”
梁家明站定在饮水机面前喝水,冰凉的液体总算抚慰了他喉间的烧灼感,缓慢地答:“没有。”
“应该是真的。”
卢理“啧啧”两声,又问:“那看来吕老师那儿气总算是消了?”
“以后可不会继续刁难你了吧?”
说来也奇怪,梁家明曾经作为医科大最优秀的那一拨学霸,是被吕盛斌亲自点了收作学生的,带梁家明这一年来,亦是费心费力,是真正地在栽培他、甚至为他铺路。
其他人不是没眼红过,但梁家明sci发了一篇又一篇,做学术能力一骑绝尘,差距太大,别人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嫉妒的心思也就都散了。
吕盛斌外出交流学习都会带着梁家明,带他开拓视野,也经常带他回家吃饭,像是真正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
可就在前一段时间,两人不知是闹了什么矛盾,吕盛斌当众在实验室对梁家明发难,不仅将他赶出某个重要的研究小组,不让他接触核心,还开始让他打杂,甚至派他出去应酬。
不是没有人八卦过,但梁家明向来是个锯嘴葫芦,不管再怎么被吕盛斌刁难,也一句埋怨话都没有说过。
眼看最近吕盛斌有春风化雨的迹象,卢理很是为自己的这位室友松了一口气。
面对卢理的关心,梁家明喝完水放下杯子,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不知道。”
卢理叹息:“要不是因为你,我还真看不出来吕老师这人气性这么大……”
见他不舒服,卢理也没再多问,安慰他两句又跑去自己刷手机了。
等梁家明回房收拾了一阵,拿着干净衣物准备去浴室洗澡时,卢理的注意力已经歪到另外一件事上:“梁家明!”
他扒在沙发靠背上,颇兴奋地叫住他:“我看到吕老师刚发的朋友圈,你今晚订的是广盛大厦空中花园的包厢?他们家不是特难订吗?”
梁家明脚步一顿。
“你是不知道,之前青青想去,缠了我几回,但我给他们家打电话订位子,每次都是说预约排满了,下个月都排不到,加钱也不行!你是有什么特殊渠道订的吗?”
没由来的,梁家明眼前浮现出一双眼睛。
那双曾对他笑意盈盈令人无法招架的眼睛,却用看向蝼蚁般的眼神扫视他,凉薄、冷漠,只扫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不是。”
因醉酒,他的嗓音微哑,回答卢理:“只是运气好。”
*
校庆的担子压下来,近期祁放的专业课都被严实占了。
压轴大戏是正剧,一出大戏,人很多,祁放作为主角之一,戏份很重。
一整个下午排练下来,饶是训练强度一直很大的他都感觉到了疲累。
到了饭点,严实总算放了人,他拿起水杯喝水,余光却见自己身边站了人。
“祁放。”
是这出剧目的另外一个主角,阮正开。
阮正开大他一届,高大周正,英俊阳光,手握奖项一堆,还未毕业已被国家歌剧舞剧院预定,是北舞近几年来的风云人物,甚至被称作“北舞第一人”。
祁放微抬眉,一个简单神情,却美得颇具攻击性。
阮正开显然滞了一下,才道:“我们能谈谈吗?”
近期怎么谁都想跟他谈谈?
尽管刚刚练舞时两人还默契合作,但排练结束,祁放情绪不佳,连敷衍都懒得:“抱歉,我还有事。”
说完,拿着自己的水杯和外套转身就走。
“祁放!”
阮正开几步追上,他一高声,四周的目光便都聚集过来。
祁放脚步略一停顿,再回头时,眉心微皱,眼神里的不耐与冷漠已显而易见。
被他的眼神一刺,阮正开无由便想起不久之前,学妹章若晗带着哭腔来找他,几番忍耐,才颤着嗓音说自己校庆剧目的角色被换了。
早在章若晗被选定时,为了能有更好的演出效果,哪怕还没开始排练,章若晗就主动找到他,两个人先私下接触磨合,找了大量的背景资料和这支舞的历史视频一起学习。
他参加大赛多了,本不太把这个校庆放在心上,但章若晗的努力着实打动了他,仅是几次接触,就让他心生好感。
哪知会被祁放横插了一杠。
他赶去教学楼找章若晗商量,哪知祁放就站在楼上的窗台边看着他们,阮正开一抬头,就见祁放对他们勾了一个讥讽的笑。
一想到这,阮正开的情绪也上来了。
顾忌人多,他上前一步,压着嗓子对祁放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角色是经过公开选角的?”
对方的质问意味过于明显,祁放觉得莫名,又觉得好笑,便回:“知道。”
话锋一转:“所以呢?”
他太过理所当然的语气令阮正开懵了一下,反应过来的瞬间更加恼怒:“你有梁老师为你站台,机会那么多,为什么连这个角色也要抢!你知不知道别人花了多少努力多少——”
“呵。”
阮正开话还没说完,祁放便冷冷一笑。
他抱臂,虽是仰视对方,但眼神里的不屑与嘲弄意味太浓,眉眼还带着笑,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我也不想跳。”
“你有意见,去和校领导和严导提啊。”
说完,祁放再也不想浪费时间,掉头走得头也不回。
校庆的插曲并未在祁放心中激起多少波澜,主要是最近祁礼信逼得紧,也不知是不是要把过去二十多年都没发挥过的父亲威严一股脑发出来,天天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叫他回去吃饭。
他没搭理,不过两天,对方就发来最后通牒:
“家里已经安排好,这个周日就会安排你和林小姐见面。”
“你们不都是学生吗?记得打听一下人家的喜好,别冒冒失失把人得罪了。”
祁放没回,兀自点了根烟在阳台透气。
这时新的电话进来,祁放一看,心情倒是有了微妙变化。
启基资本。
与之连带的,梁家明那张似乎永远板正且古井无波的脸一并浮现在脑海。
“祁先生。”
电话接通,对方的语气小心且正经,迅速地将项目投资的进展情况汇报了一遍,并说:“已经约好了明天的商谈时间。”
一根烟被秋风无声吞噬大半,祁放目光虚浮在明灭的火光上,半晌,在风中说:“我自己去。”
停顿一瞬,补充一句:“让医科大的梁家明来跟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