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唱起三更》活死人谈

1、梦魇

　　梁清炎抱着小算盘在石阶上走，爹爹在树荫下等他。他加快了速度。淡金色衣摆在太阳底下很亮眼睛。

　　他眯起眼睛笑着问:“爹爹怎么来接我了。”树荫下的男人蹲下身子，摸了摸梁清炎的头，目光却有些呆滞。梁清炎拿着算盘摇得欢快，也没注意什么，自己说着话。

　　“先生今天又夸我聪明了，他说我又可以考科举，又可以赚大钱，可我们家已经很有钱了。”他有点骄傲，将眼睛睁得很大，想要爹爹夸他几句。但平常对他好的很的爹爹却一声不响，只拽着他往前走，朝太阳落下的地方走。

　　梁清炎被拽得疼了，让爹爹松一点，却发现他们偏离了私塾，这也不是扬州的任何一处地方。不知哪来的乌鸦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又折回来要啄爹爹。
　　梁清炎挥手赶乌鸦，碰到爹爹身体，被凉的缩回手。后者的眼睛里浑浊不清，鼓着眼珠看着乌鸦。

　　梁清炎的算盘掉在了地上，他害怕地想要松开爹爹的手，却怎么也抽不手，只能被爹爹拽着往前走。乌鸦啄出的血肉一块一块掉在地上，梁清炎发现爹爹身上的血肉一落在地上，就被百虫争食。而被啄的人没有感觉，死死拽住他的手，眼球越来越凸。

　　“放开我。”梁清炎金色的衣角已经成了暗红色，上面爬着扭来扭去的虫子。他眼泪就不知道怎么啪嗒啪嗒掉了出来。

　　他应该在家里吃桂花糖，听阿娘讲话本的，还有珍珠，黄金，丝绸……还有他的小算盘。梁清炎哆嗦着，拽着他的速度越来越慢了，爹爹腿部的肌肉被啄光了，倒在了地上。他这才看清地上是些什么东西，密密麻麻的裂缝里钻出来一只只蠕虫，朝爹爹挪过去，眼睛还是没有闭上。

　　梁清炎慢慢往后挪，乌鸦发现了他，他从地上爬起来，躲避着乌鸦的追逐，却被爹爹的身体绊倒，眼看就要被啄死，他闭上了眼睛，想到扬州的温柔乡。

　　梁清炎又不争气地哭了，渐渐被自己的泪水淹没了，像是沉进了湖里，湖水挤得他肺疼，瘦西湖的水也不会这样。他拼命地睁开眼睛，想看清岸上的情况，他看到爹爹的整个身子被吞进了裂缝里，只有一双眼睛留在外面，看着他。

　　死不瞑目。

　　怎么会瞑目呢？他又想到了刀光，一挥过去，脖子就喷出了血。他突然间不能思考了，越发下沉，终于忍不了肺部的疼痛，哇地张开了嘴。

　　赵冕在马车里外赶车，听到摔下来的声音，赶紧把马车停下，掀开帘子探头一看，整个身子僵在一刹那。

　　十又一的金贵小公子吐着血，袍子乱的很，头发上的玉簪也掉了下来。

　　“死不瞑目。”梁清炎看着地面，肺部像被捅了一刀一样，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声音，他停了会儿，喃喃两个字“元人”。声音不大，赵冕听得一清二楚，他太熟悉这种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