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物》花恒

74、番外：江霆的太阳（2）

　　“霆霆，何阳哥哥今天有专业课，在上课呢，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听到妈妈小心翼翼地询问，站在琴房门口的江霆收回了望向楼梯处的目光，失落的垂下了眸子。

　　苏瑾临时有活动，提前了一天带江霆来找薛老师上课，却忘了提前告诉何阳，她给何阳发了信息，可等了很久，何阳没有来，也没有回复。

　　回去的车上，江霆一直沉默的低着头，妈妈在一旁小声又耐心道歉和解释，他并没有听进去。

　　薛老师说他最近琴技有些退步了，他很难过，没有见到以往每个星期都能见到的人，他也很难过。

　　江霆其实知道这次是意外情况，但他不确定，何阳到底不是故意不来的。

　　苏瑾看着情绪异常低落的儿子，终于在快到家时，想通什么似的，松开了紧拧一路的眉心。

　　“ 霆霆，以后，我们请何阳哥哥来家里陪你练琴，好不好？”

　　听这话，江霆突然微微一怔。

　　“薛老师不是说你现在需要一个陪练吗，我们就请何阳哥哥，好不好？”

　　江霆愣了好半天，转头看向苏瑾，心想，当然好，可是，何阳会愿意吗？

　　苏瑾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交给妈妈。”

　　这一周的周末早上，江霆睡醒后，刚出卧室，何阳就扬着笑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嗨江霆，见到哥哥高不高兴呀，嘿嘿。”

　　何阳笑嘻嘻的把带来的奶茶分给江霆一杯，对他说：“ 苏阿姨请我来给你作陪练，以后我也算是你的老师了喔。”

　　高兴，很高兴。

　　可江霆愣了半天神，低头捏了捏被塞进手里的吸管，也不知道怎么的，思维突然跳脱了起来。

　　何阳为什么那么爱喝奶茶？

　　何阳不知道奶茶喝太多是不健康的吗？

　　想到这里，江霆呼吸突然一促，莫名其妙就生了气。

　　不健康的东西吃太多生病了怎么办？

　　如果病的像他一样了怎么办！

　　砰地一声！

　　江霆突然把手里的奶茶砸在了地上，然后怒气冲冲的盯着何阳，这一刻，他也很想把何阳手里的奶茶夺过来一并砸烂，他想告诉何阳，不能喝，不可以喝。

　　何阳笑容僵在脸上，人也愣住了。

　　注意到双原本很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惊色，江霆又猛地一怔。

　　何阳被他吓到了吗？

　　是的，看样子是的。

　　何阳被他吓到了！

　　意识到这一点，突然，江霆就又开始觉得很懊恼。

　　明明何阳来他是很高兴的，可为什么他要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忽的一下转身，江霆回了卧室，用力摔上门后，蹲在地上，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头。

　　他知道自己又犯病了，可他无法自控，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何阳会因为刚才的事生气吗？

　　何阳会害怕他吗？

　　何阳会被他吓跑吗？

　　何阳会....

　　“江霆？”

　　门被轻轻敲了几下，紧接着被打开，何阳探了探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小家伙儿，你挺坏啊，第一天来想给我个下马威是不是？哼，得了吧你，我可是不会被你吓到的，我厉害着呢。”

　　没被吓到吗？

　　不会被吓跑吗？

　　江霆抬头看着门口的人，微微睁了睁眸子。

　　“ 我跟你讲江霆同学，你最好老老实实出来吃早饭，然后跟我练琴，不然....哼哼哼！”

　　说着，何阳推门进来，弯下腰，把脸凑到他眼前，故作威胁的说：“苏阿姨可放权给我了，说你要是不听话，不好好练琴，我是可以揍你的。”

　　何阳脸凑那么近，带来了一股奶香的味道，江霆的呼吸停了一拍。

　　“哎哎哎，什么表情啊，哈哈哈，好啦好啦，别怕别怕，我不吓唬你了还不行吗。”

　　何阳笑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安慰似的捏捏脸：“ 好啦，知道家里突然来人你不习惯，原谅你了，不过哥哥又不是陌生人，以后每周我来陪你三次，你去学校一次，四舍五入就等于我们会天天见面啦，喂，天天见哎，我们以后得多熟啊，嗯？”

　　江霆的呼吸在悄悄的停了好几拍之后，才恢复正常，他看着何阳，忽然很奇怪自己这一刻的想法居然又脱离了正规。

　　为什么有的人眼睛弯起来会那么好看？

　　自此后，何阳就真的每周保证了至少三次来陪练琴，江霆还是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就想发脾气。

　　能控制住的时候，江霆就会强迫自己沉默着发会呆，实在控制不住的时候，会摔一些东西。

　　总之，很混账，任谁陪他时间久了，都会厌烦的那种。

　　可何阳没有。

　　不管江霆怎么发脾气，不理人，何阳都不会生气，反而会更加耐着心思的开解他，对他笑。

　　何阳来家里也从不迟到，不缺席，风雨无阻。

　　慢慢的，江霆就变得更加信任，甚至开始有点依赖何阳了。

　　江霆的爸爸江少峰发现了这件事后，瞒着江霆找到何阳，让何阳劝江霆去看心理医生，劝江霆吃药，可他并不知道，一直以来，江霆是很抵触让何阳特意关注到任何关于他病情的事。

　　江霆会害怕，他不希望何阳的陪伴，也是掺杂了同情和怜悯的，所以在何阳听了江少峰的话，试图劝说他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崩溃了。

　　他狂躁的发脾气，摔东西，结果何阳在阻止他的时候，意外的被他砸到了手臂。

　　手臂轻微骨折，一段时间内无法正常练琴，导致何阳无法去参加准备了很久的国内艺术类院校优秀乐手选拔赛，错失了作为交换生去欧洲学习的机会。

　　江霆觉得何阳一定恨死他了，因为从那天起，何阳不再来陪他练琴了，他去找薛老师上课的时候，何阳也不主动理他了。

　　就这样强撑了几天之后，江霆慌了。

　　从小到大，江霆没有正常上过几天学，身边从没有过什么朋友，除了父母，他也没有对谁的存在或者离开过多在意过，更没有过什么情绪上的牵动，他对周围的人只有漠然和冷淡。

　　可何阳突然不理他了，他似乎就终于理解的牵绊的意义。

　　妈妈提醒说，他需要向何阳道歉，虽然他很抗拒，他最讨厌的事就是跟人道谢或者道歉，但他还是去了。

　　彼时已经是深秋时节，校园里到处满是黄澄澄的银杏树，唯有琴房楼前是一排火红的枫树。

　　江霆早上很早就来了，可他站在楼下却纠结不敢上去，一个是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另一个是因为害怕，他怕如果何阳不原谅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何阳的在意有些多了，居然好像快要赶上了爸爸和妈妈，他想先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打扫琴房的老大爷经过时，背着手逗他说：“ 又跟你哥犯脾气了吧，被罚站呢？”

　　江霆垂了垂脑袋，没反应。

　　“ 你小子啊，也就摊上个脾气好的哥哥，天天犯倔横眉竖眼的，但凡碰上脾气差的，不得天天揍你啊？”

　　老大爷呵呵笑了笑，继续对他说：“ 行了，好好去认个错就是了，你哥呀，一看就是个好哄的。”

　　江霆还是没回应，只是把脑袋垂的更低了。

　　老大爷离开之后，随行的人要上楼叫何阳，但被江霆一个眼神制止了。

　　江霆把人都撵走之后，自己就一直在树下站着，一会儿想要怎么道歉，一会儿想为什么他会想要把何阳带回家藏起来，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想着想着，天居然就渐渐的黑了...

　　“ 江霆？”

　　再一次听到周围的声音时，江霆一抬头，就看到何阳一脸兴奋的向他跑了过来。

　　看到他后还是笑着的。

　　发现这一点，江霆的心松了松，可再发现何阳跑过来之后脸色突然一变，他的心又立刻紧了起来。

　　“ 来找我？”

　　何阳看了他一眼后，又冷着脸别开了目光：“还找我干嘛，来找我继续发脾气打人的吗？”

　　江霆立刻慌张的蹙起了眉，没有，不是。

　　“那是干嘛，道歉吗？ ”

　　何阳又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继续说：“ 哼，你冲我发脾气，还打我，我都疼死了，就算你主动道歉，我还要考虑要不要原谅你呢？”

　　什么，道歉也不原谅吗？

　　一听这话，江霆更是慌张，呼吸都不自觉的促了几分。

　　何阳转头看着片刻，又说：“ 哎呀好吧，其实不道歉也行，你哄我也行，哄开心了也能原谅你。”

　　哄？

　　江霆突然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道歉他都不会，哄人，就更不会了。

　　“嘿嘿，其实吧，也不用你怎么使劲儿的哄，就....”

　　何阳突然冲他坏坏笑了笑，说：“ 不如叫我一声哥哥？”

　　叫哥哥？

　　江霆当场为难的又低下了头。

　　十一二岁的时候，他的病情突然加重，为了不让爸爸妈妈担心，他尽量表现的没有异常，可恰好那时赶上爸爸妈妈有离婚的打算，却又因为他不得不有所顾忌，所以他心里压力更大，状态也越来越差，从那时起，他就再没开口说过话了。

　　所以，何阳现在这个表现，是为了逼他重新开口说话吗？

　　何阳其实已经不生气了吗？

　　“哎呀江霆～”

　　见他没什么回应，何阳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过呢，你就叫一声嘛，我真的很想听你叫哥哥的，就一声，好不好。”

　　江霆犹豫了一下。

　　“哎呀好不好，好不好嘛？”

　　眼看着威逼不行，何阳又改为了利诱，抓着他的手臂晃来晃去。

　　那模样，很像是在撒娇。

　　“ 江霆，我答应你，只要你叫了我就原谅你，而且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你生气，再也不会不理你。”

　　“而且而且，叫了我们就立刻和好，哥哥给你抱抱，还带你去买最好喝的奶茶，怎么样？”

　　再也不生气...

　　再也不会不理人...

　　江霆有些动摇晃了。

　　“江霆，乖嘛，叫一声。”

　　何阳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比划了一下，弯着眉眼对他说：“一声就好啦。”

　　最终，原地拧巴了半天，江霆张嘴张了半天，从发紧的嗓子里挤出了一个沙哑的“哥哥”。

　　“啊啊啊！我听到啦！你说话啦！你叫我哥哥啦！”

　　何阳高兴坏了，兴奋的把江霆搂过来，大叫着转起了圈圈。

　　“太好啦！江霆叫我哥哥啦！耶！江霆叫我哥哥啦！哈哈哈哈…”

　　江霆身高窜的晚，当时比何阳矮大半头，被搂过去之后整个脸都被按在了何阳的胸口。

　　他听着何阳胸口传出的欢呼雀跃的笑声，脸上突然发了热，心跳也是一瞬间变得急促而剧烈。

　　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何阳那么在意了。

　　他想要一直看到何阳笑。

　　他想要何阳的拥抱，想永远拥有何阳的拥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