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物》花恒

15、羞辱

　　“何首席，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

　　秦薇打招呼走近，何阳十分尴尬，出于礼貌，他想回应一句，但又注意到秦薇在他面前站定后笑的很奇怪，他就没开口。

　　秦薇说。“何首席，我要去国外学习深造了，以后可能不会再见，呵呵，希望你和江大少爷能好好在一起，祝你们幸福哦。”

　　此话一出，若大个排练场瞬间鸦雀无声。

　　何阳愣了下，脸色瞬间就变了。

　　“对了，何首席。”秦薇又故意凑的更近，故作遮掩，但声音又足以让周围所有的人听清。“最近你和郑烨城那么亲密，就不担心江少爷会吃醋生气吗？”

　　何阳：…

　　说实话，秦薇这个女孩，简直是打破了他对“单纯小姑娘”的所有的认知，若不是顾及面对的是一个女孩，教养不允许，他大概会直接骂人。

　　“我也只是好意想给你提个醒。”秦薇退了回去，耸耸肩。“何首席，江少爷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养着你，你可能不能对不起他啊。”

　　可知乍一听到这词，他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养着？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秦薇看他的表情僵住，自己倒是一脸无辜。“何首席，难道你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鞋子，用的琴，住的房子，一切的一切，不是江少爷给的吗，不该对他忠诚吗？”

　　“...”何阳整个人直接懵了。

　　要说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江霆给的也没错，也确实是江霆给的，可他一直觉得这跟秦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何阳从刚到北京上大学那会儿就认识了江霆，随着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江霆对他的控制欲也越来越强，当初开始做江霆陪练的时候，江霆就对他平时的衣着和零碎物件表现的很嫌弃，经常在给自己买东西的时候顺便也给他定一份，并且强硬的要求他必须要收下并使用，一旦他拒绝，江霆就会很生气，会跟他发脾气，或是和他无休无止的冷战。

　　那时何阳自觉对江霆有些责任在身上，为了尽快得到江霆的认可，也为了尽早把江霆拉出那个他以为的孤独世界，他就没在意过那些身外之物，全部就接受了。

　　当年母亲出事后，他们撕心裂肺的大闹了一场，江霆答应他不再出现在他眼前，却有一个前提：服从。

　　江霆拥有对他近乎绝对的掌控，没有江霆的同意，他不可以离开北京，不可以随便交朋友，他住在哪儿，平时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都是江霆说了算。

　　每隔一段时间，江霆就会让人堆一堆箱子在他门口，衣服鞋帽，瓜果食物，日常所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而为了不让江霆继续出现在他眼前纠缠，江霆所有的安排他都服从了。

　　这些年里，何阳一直认为自己和江霆之间的矛盾点从来都不在这些方面，也就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加上他平时身边也没几个亲近的人，也就从来也没有谁曾站出来醒过他这一点，他一直都没反应过来。

　　可是这一瞬间，被人冷不丁的这么一戳，他猛然才意识到这不对，似乎突然明白了这阵子同事们看他的目光为什么那么不对劲。

　　秦薇又说。“何首席，就算是被包.养也要讲点原则，既然已经跟了江少爷，还是应该洁身自好些，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就太不像话了。”

　　何阳直接垂下了眸子。

　　秦薇说错了吗，好像，并没有，即便是他们之间有矛盾，即便江霆确实想控制他，可这些年他住的是江霆的房子，用的是江霆给的东西，一切也都是既定的事实，他除了不用见江霆，其余的，跟被养着，似乎确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此刻面对秦薇对他说出的极具侮辱性的话，何阳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半句反驳的话再也说不出来，面对同事们投过来的神色各异的眼神，他甚至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突然扒光了扔在大家面前一样，无地自容。

　　而这时，剧场大门突然被打开，郑烨城走了进来，他身形高大，长腿迈开三两步就跨上舞台站在了秦薇面前。“这位小姐，别人之间的关系用不着你来操心吧，不了解事情的真实情况就不要妄加评论，这是做人的基本教养，难道没人教过你吗？”

　　郑烨城没有戴口罩和帽子，在场的人认出了他后发出了一声齐齐的惊呼。

　　秦薇没有反驳，不知道是不是被郑烨城的气场给吓到了，原地呆了片刻，默默的退了下去。

　　何阳此刻完全陷进了一种近乎屈辱的情绪里，近乎崩溃，郑烨城安抚般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揽着他走出了剧场。

　　坐在郑烨城的车里，何阳拉耸着肩膀，极其无力，此刻突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该如何自处的感觉。

　　郑烨城安慰他。“好啦，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何阳并没有被安慰到，不管其中有着什么样的纠葛和无奈，可过往那些年里，江霆给予的一切，他确实都接受了，此刻他没办法承认自己问心无愧，只觉得很难堪，先不说别人怎么看他，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他甚至突然觉得自己此刻身上穿的衣服都扎的他难受。

　　而更让他坐立不安的，是他不知道江霆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会不会，就是认为他是自己养着的人，所以这些年对他进行禁锢和束缚时才会那么理直气壮。

　　何阳问郑烨城。“师哥，现在的我是不是特别可笑。”

　　郑烨城叹了口气。“何阳，你只是太善良了。”

　　善良？

　　何阳不知道此刻对于他来说，善良和愚蠢到底有什么区别，他只觉得自己无比丢脸。

　　郑烨城倾身过来揽了揽他，手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继续安慰。“何阳，外人怎么看你不重要，这些年你一个人受了多少苦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听话，别难过，也别多想，不管怎么样，还有师哥在呢。”

　　当被强烈的耻辱感压抑的透不过气时，有个人在身边给个肩膀，安慰只言片语，对何阳来说，足以让他眼眶发热，他抬头看着郑烨城，满是无助。“师哥，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郑烨城看着他沉默了片刻，问他。“你老实告诉我，就这么过一天算一天的拖下去，到最后会怎么样？你能做到给江霆一个圆满的结果吗？”

　　一个圆满的结果？不可能。何阳想，他不可能给江霆想要的结果。

　　郑烨城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迟疑了一瞬之后，又问他。“你心里那道历经这么多年都过不去的坎儿，只是因为你母亲，还是因为原本就接受不了一个男人？”

　　何阳被问的愣了下，渐渐皱起了眉。

　　郑烨城就那么看着他，懂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何阳，你们已经纠缠快十年了，如果你真的给不了他圆满，就是时候该彻底断掉他这个念想了。”

　　“可是我没有。”何阳立刻说。“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不该有的念想。”

　　“那就离开吧。” 郑烨城说。“何阳，从现在开始，离开江霆吧。”

　　何阳立刻又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他忽然意识到不该说，于是及时刹住车，又给咽了回去。

　　郑烨城就那么看着他，又叹了口气。“何阳，不要再优柔寡断了，其实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再一味地纵容和迁就下去，消耗的并不只是你自己，对江霆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何阳闻言稍稍愣了下，紧接着忽然别开脸，假装看向窗外，眼眶迅速就发起了热。

　　这一天和他没有在正常时间下班，前脚刚进家门，后脚江霆就到了。

　　江霆一进门，念念立即自觉的从沙发上跳下去躲进了卧室，何阳无奈，去倒了一杯水，放在江霆的面前，然后在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

　　习惯性的一段沉默后，江霆问他。“今天受委屈了？”

　　“也不算吧。” 何阳垂着眸子。“人家说的不是事实吗？”

　　江霆说。“以后不会再让你见到那个女人了。”

　　何阳没接话。

　　江霆问。“郑烨城替你出了头，感动吗？”

　　何阳直接捏起了眉心，他早就猜到了江霆今天必然会找来，未免再生一场闹剧，连饭都没一起吃就让郑烨城送他回来了。

　　江霆等不到回答，但却如同确认了答案，冷漠的扯了扯嘴角，堵气似的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之后。

　　何阳再次开口。“江霆，我会尽快找个房子搬出去，以后，你就别再给我送东西了。”

　　之间听了这话，江霆眸子立刻重新抬起，仿佛在忍着内心巨大的火气。“就因为别人一句话，你至于吗！”

　　何阳说。“我大概真的太过愚蠢，什么事都想不明白，经人提醒，才知道自己这些年过的有多可笑。”

　　“经人提醒？”江霆眸子忽的一下冷下来。“所以到底郑烨城怂恿你了，他是不是找死！”

　　江霆说着话突然就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里带着浓重狠意。

　　何阳预感不好，立刻也跟着起身过去，伸手把他拽住。“江霆，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江霆反手抓住他，用力的往自己身前一拖。“何阳，明明我们最近相处的很好，我们很快就会和好，可他一回来，你就又变了！”

　　很快和好？何阳皱眉，心道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所做作为，确实都是循序渐进的攻心和套路吗，那现在呢，故意让秦薇挑明了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是为什么？

　　犹豫片刻，何阳硬着头皮问出了那个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想问，更不想听到答案的问题。“江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到底凭什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控制我？”

　　“我怎么对你了？”

　　江霆突然低喝一声，整个人开始有些激动。“何阳，这五年来，你不想见我，我就不出现，你需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去找别人，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划清界限，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安分的待着！”

　　“所以！”何阳也忍不住吼道：“你觉得你给了我那些，是你在养着我，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控制我，我就该什么都听你的，所以你才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对吗！”

　　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默认，江霆并没解释，只是沉着眸子半天后，对他说。“何阳，你最好别跟我闹！”

　　语气里尽是威胁和警告，甚至居高临下的命令。

　　这对于何阳而言，无比的气愤，耻辱，难过，委屈，致使他突然有种不可抑制的眩晕感，他推开江霆，捂着心口在沙发上坐下来。“江霆，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其实此刻，何阳是很希望能得到江霆哪怕只一言半语的解释的，让他不这么难堪。

　　可江霆从来都是一个不屑于解释的人，更何况，并没什么悬念，江霆大概确实就是那么想的，觉得自己在他身上花了很多钱，有底气，理所应当他就该像个宠物一样，生活在自己造的笼子里，乖乖听自己的话。

　　何阳如是很崩溃，他无法接受，明明过了这么多年，可他居然一直没反应过来。

　　“不许搬走！”

　　江霆大概是也很生气，突然喊了一句，紧接着蹲下身来，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对视，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威胁。“何阳！你不许搬走！”

　　何阳说。“如果我非要走呢！”

　　“不行！” 江霆捏他下巴的手指用力紧了紧，愤怒到近乎咬牙切齿。“敢搬走你试试！”

　　被那道狠戾的目光刺着，下巴也被捏的很疼，何阳有些遭不住，崩溃情绪濒临爆发，他也盯着江霆恶狠狠道。“江霆！你不用威胁我，要么你就逼死我！否则，我一定会搬走！”

　　“何阳！”

　　江霆大概是彻底被惹怒了，凌厉目光落在他身上，何阳甚至都有种即将被暴打的错觉，他自己也处于爆发的边缘，感觉很难短时间内压制。

　　此刻但凡他们中任何一个控制不住自己，两个人就得动手打起来。

　　何阳不想打架，所以他缓了片刻，之后咬了咬牙，突然起身，把江霆也拖起来，趁其不备一路拖到门口直接推出去，并摔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