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物》花恒

12、郑烨城

　　四月末，天气彻底暖了起来。

　　被狠狠骂过一次，江霆的打扰也没有那么日复一日，何阳的心情就不是一直那么绷着了。

　　有天下班，走到小区门口，何阳刚拿出门禁卡准备刷卡，突然听到有人叫他，顺着声音回头看过去，见有个带着帽子和口罩的人朝他走了过来。

　　那身型，轮廓，以及那一双囧囧有神的眼睛，都过分的熟悉。

　　“才几年不见，这认不出我了？”

　　听这个声音，确认来人身份，何阳心里一喜，有些不可置信。“你是...师哥？”

　　对方闻言十分欣慰的笑了起来，何阳的眸子也几乎是瞬间亮了。

　　话说这人名叫郑烨城，是当年何阳来北京上学时到校报道后认识的第一个同学，是新生阶段耐心带他安排生活琐碎的上届师哥，曾经对他特别照顾，待他如亲弟弟一般好，也是他大学时期唯一交过的好朋友。

　　分别多年，突如其来的见面，何阳很意外，同时心里也五味杂陈，甚至惊喜之余也…

　　有些尴尬。

　　郑烨城其人，高挑帅气，俊眉朗目，当年凭借出色的外型优势踏入演艺圈做了演员，很快便已经小有名气，经常四处跟剧组拍戏，每次从外地回学校，都总会先找何阳，会经常给他带回各种好玩的小物件，会带他去吃北京的很多特色小店，也会给他讲很多在外面遇到的有趣见闻。

　　曾经一度，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很亲密。

　　可后来何阳认识了江霆，他一门心思就都扑在了那个装自闭的小孩儿身上，那时郑烨城就曾不止一次的告诫过他，让他最好不要跟这个孩子牵扯太多精力，也不要太过悲悯，随意插手别人的人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那时候的何阳一腔热血，并不以为然。

　　后来，江霆果然开始表现出越爱越强的占有欲，开始干涉他的正常交际，并且经常给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郑烨城找麻烦，无可奈何之下，为了不让江霆折腾，也为了保护郑烨城，何阳只能刻意疏离，最终导致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渐渐疏远。

　　再后来出了母亲那件事之后，何阳一度混混度日，切断了与所有人的一切联系，也包括郑烨城。

　　从那之后，他通过偶尔看到的新闻以及同事们的闲聊里得知，郑烨城事业平顺，节节攀升，一路拿了大奖，进军好莱坞，去了美国…

　　至此他们，也已经有五年没有再见过了。

　　如今再见，何阳免不了尴尬，说话语气带着很明显的愧疚。“师哥，你…回国了啊？”

　　“是啊。”郑烨城对他似乎却并无芥蒂，过来就直接笑声灿烂的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好久不见了，何阳。”

　　对方大大方方，似乎对自己并无怪罪和嫌隙的意思，何阳的心虚顿时就削弱了大半去，郑烨城提出一起吃饭，他犹豫着悄悄观察了下四周，没发现监视他的车或者人，这才欣然答应。

　　俩人一起去了一家京菜馆儿，店面不算太大，普普通通，但特色感十足。

　　总之，何阳觉得比上次被迫跟江霆去的那家店让人呆着舒服，席间他们的聊天也很轻松。

　　“师哥，这次回来是为工作吗？”

　　“嗯，新戏在北京取景，可能会呆一段时间，少说也得一两个月吧。”

　　“哦，做演员风里来雨里去的，挺辛苦的吧。”

　　“还行，习惯了，就是天天东奔西跑的，居无定所，还是你好啊，工作简单，生活也过的简单。”

　　何阳淡淡笑了下，没说什么，随手卷了个烤鸭卷儿给郑烨城递了过去，他还记得，郑烨城很喜欢吃烤鸭，以前去外地拍戏，回学校后找他吃饭必然会去京菜馆，也必然会点这道菜。

　　“师哥，听说你们做演员的要保持身材，不知道鸭肉这些还能不能吃了。”

　　郑烨城闻言，目光落在了那个烤鸭卷儿上，似乎失神了一瞬。“嗯，本来是不该吃的，但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一直很想念这个味道。”

　　说着，他抬起头，看着何阳，粲然一笑。“所以，就不管不顾一回吧。”

　　在外漂泊的人，大抵都会对家乡的味道特别想念，何阳也经常会想念南京的小吃，想念他小时候的味道，他没有多想，只是顺话接道。“嗯，偶而一次应该问题不大，放心吃吧。”

　　“好嘞。”郑烨城笑着夹起那个烤鸭卷，直接送进了口中。“嗯！香！”

　　看着对方笑容满足的样子，何阳倒是暗暗叹了口气，娱乐圈不好混，郑烨城并无什么强大的家世背景，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是靠着努力和自律，一部戏接一部戏硬拼出来的，期间吃过多少苦，可想而知。

　　想着这些，何阳随手卷了个肉卷，又递了过去。

　　郑烨城看看那个肉卷，又看看他，脸上笑着，说话故作委屈。“哎，怎么办啊，何阳，看到你现在的生活，我好羡慕，突然就有种想退居幕后的想法了。”

　　何阳听后只是淡淡笑了笑，没发表什么意见，或许只看表象，大概别人的生活看起来都美好，可如果看清楚些，就知道了，他现在的生活封闭孤独，受人束缚就最近的形势来看，大抵还会越来越糟糕，是真的没有任何一点值得羡慕的地方。

　　饭吃的差不多，落下酒杯，何阳注意到郑烨城似乎几番欲言又止，纠结了好半天。“师哥，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噢，呵呵。”郑烨城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是想问你，现在你和…江霆，怎么样了？”

　　果然是要提江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身边所有的人与他之间的聊天，最终都无一例外的会提起江霆，何阳眸子里的些许润色几乎是瞬间退了去。“不怎么样，我们五年没见，最近才又有了些交集。”

　　郑烨城说。“他对你...还是老样子？”

　　“…”何阳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是，尴尬，说不是，又违心，想了想，他只说。“师哥，以前因为我，江霆给你添过不少麻烦，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郑烨城却是一脸无所谓。“那些都过去了，我都忘了，也不在乎，我只是想知道，后来他有没有再为难你？”

　　何阳摇摇头。“没有。”

　　郑烨城说：“嗯，那就好，虽然这些年我多数时间在美国，但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也免不了能听说过他的不少事，那小子虽然长大了，但为人处事....还是挺让人头疼的。”

　　何阳闻言默默垂下了眸子。

　　“对了。”郑烨城又说。“听说他最近为一个自闭症的小孩儿做了个演奏会，声势闹得挺大的。”

　　“嗯。”何阳的眸子垂的更低了。“是..我们乐团伴奏。”

　　“噢？”

　　郑烨城意味深长的顿了顿，随后笑了。“到底是曾经受过同类型病症的苦，听说这几年江霆确实比较关注这方面的公益活动，也资助了不少孤独症的孩子，那个弹钢琴的小孩大概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

　　“？”

　　何阳忽然又抬起了眸子。“师哥，你这意思是，小泽是江霆资助的孩子吗，他们早就认识吗？”

　　“听说是这样。”郑烨城见他表情惊讶，颇显疑惑。“怎么了吗？”

　　何阳愣了片刻，摇了摇头，把眸子重新低下去，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然惊涛骇浪。

　　其实以前何阳就隐隐约约看过一些新闻，江霆在成立自己的公司后以公司名义投资过好几个特殊教育学校，还会时常亲自去那些学校，亲身接触这些病症的人群。

　　外界对这件事评价都很高，但何阳清楚里面最根本的原因。

　　说起来，简直令人发指。

　　当年江霆明面上表示很讨厌看医生，可却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偷偷去抑郁症康复中心或者特殊学校，后来被识破之后也还是会去。

　　那时候何阳就很纳闷，不理解江霆又不是真的病，为什么总是去那些地方，他问过很多次，江霆一开始根本不正经搭理他，后来被追问的急了，生气的时候说漏了嘴：是去观察和学习。

　　观察那些病人平时该有的状态，学习交流时该有的反应，为自己装病的表演增加真实感，也算是费尽心思，努力到了极致。

　　“何阳？”郑烨城叫了他一声。“怎么了？”

　　何阳回过神来，说。“没事。”

　　郑烨城似乎不太信，但也没继续追问。“对了，何阳，我刚回来，最近这些天我没有工作，几年没看过咱们的大北京了，改天你休息的时候陪我四处逛逛呗？”

　　“…” 何阳有些犹豫，不过都没来及的反应过来，郑烨城就直接扬手叫来了服务员，结束了这顿饭，也结束了他们的对话。

　　大概是自己可能是跟着个社会脱节太久的缘故，以至于不太能准确理解别人说话的意思了，何阳想，以前像诸如“改天有空一起吃饭”“改天约着一起玩”之类的话，大多都是客气话，随便说说，不能当真的。

　　可现在这些话似乎都属于“言出必行”了，第二天一大早，郑烨城直接开车出现在他小区的大门外的时候，何阳都有点懵。

　　说实话，何阳是不太想去的，但纠结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推辞，就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商量过之后，郑烨城驱车一路向北，带何阳去爬山。

　　山上游人并不是很多，沿途树木新生枝芽，早春的花也都开了，烂漫宜人。

　　两个人一左一右蹬着台阶，郑烨城突然发出感慨。“何阳，你好像特别喜欢爬山，以前我们一起出来玩，你就没说过想去过别的地方。”

　　“…” 确实，读书那会儿郑烨城在外地拍戏，偶尔回趟学校，找何阳挑地方出去，何阳确实从来都有且只有一个建议：去郊区爬山。

　　不过还真不是因为何阳喜欢爬山，他只是不想跟一个明星一起去闹市区接受无休止的跟拍，毕竟麻烦不说，如果被拍到，江霆就会看到，被江霆看到，那就必然会有一场让他心惊胆战的折腾。

　　毕竟江霆从小对郑烨城这个人几乎是无端险恶到了极致，当年即便郑烨城因为进入了娱乐圈的缘故很少回学校，可但凡回一次，只要何阳见一见，江霆必然要大闹一场。

　　后来何阳也曾试着不迁就，可江霆实在蛮横不讲理，而且越闹越凶，越闹越狠，有几次要不是他硬着头皮出言威胁，江霆甚至很可能会对郑烨城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默默叹了口气，何阳收拾心情，对郑烨城说。“嗯，我就喜欢人少安静的地方。”

　　“是吗？”

　　郑烨城说着，直接叹了口气。“可是何阳，我记得，你以前活泼好动，是最喜欢凑热闹的。”